但在这里,只有人,只有难民们弯曲的脊背,绷紧的手臂,和粗重的呼吸。
克里斯有马,也有驴,但是马要优先提供给玩家和传令兵,而驴则需要用在后勤补给线上,在山道里运输物资。
以沃特拉德诺伊为起点的铁路正在往边境修建过来,但是因为群山和人力,还有工程技术上的限制,丢你雷姆交通大臣向克里斯汇报,铁路最少需要到明年的春天末期,才能来到铁砧要塞。
在缺乏畜力的情况下,开荒的进度,因此显得异常缓慢和艰难。
蒸汽犁田机?
恩,克里斯不想在这里使用,不仅是因为保密原因,更因为这玩意目前纯靠玩家的手工制造,巴格尼亚国内都缺可靠的开荒机器,他怎么能调到国外使用它呢?
没有畜力牵引的犁铧,翻土只能依靠最原始的人力。
克里斯骑着马在道路边上观察着不远处,几个汉子合力,用粗绳套在特制的、加重过的铁犁上,像纤夫一样,在号子声中奋力向前拖拽。
每一步都深深陷入松软或板结的土地,每一步都伴随着肌肉的颤抖和绳索勒进肩膀的痛楚。
铁犁艰难地破开草皮,翻起带着草根和石块的土块,留下深浅不一、歪歪扭扭的垄沟。
克里斯一看就知道这样做的效率低得可怜,一天下来,百来号人奋尽全力翻出的土地不过方寸。
平整土地、清理碎石、挖掘排水沟渠……所有需要重体力的环节,都只能依靠人力一点点去磨。
克里斯时常站在稍高的土坡上,沉默地注视着这一切。
开荒进度确实不好看。远低于他的预期,也远不足以在寒冬彻底封冻大地前,开辟出足够支撑要塞和难民过冬、并为来年春播打下基础的土地。
“殿下,这样下去不行。”
他身边的大地母神祭司——克劳福德的胖脸上,他忧心忡忡地说。
“没有牲口,光靠人拉肩扛,难民就是累死,也开不出多少地来,米尼西亚这边的冬天没有我们国内那么冷。
可是,我从本地老农的嘴里问出,这里也会偶尔下点小雪,然后地也会冻得像铁板……”
克里斯的目光扫过远处艰难拖犁的人群,又望向更辽阔的、尚未被触及的荒原。
克劳福德祭司的胖脸上的愁苦,所导致的皱纹仿佛是被眼前这片顽固的土地刻上去的。
“你的建议?”
克里斯的声音平静无波,目光锐利地落在克劳福德脸上。
他不太了解这名祭司了,但是从有限的交谈中,他可以轻易获知,克劳福德此刻绝不仅仅是来诉苦的。
克劳福德深吸一口气,努力挺直他那圆滚滚的腰身,语气带着一种劝慰的虔诚。
“殿下,大地母神怜悯众生,以眼下的情形,强求开荒进度,只怕徒增伤亡,消耗宝贵的民力,我有两个提议,恳请您思量。”
他顿了顿,观察着克里斯的表情,见王子殿下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便鼓起勇气说道。
“其一,是暂时停止开荒,让这些难民和民兵休养生息,积蓄体力。待来年春暖,土地解冻,再行动工,事半功倍。
虽然会耽搁一季,但至少能保全劳力,避免无谓的折损。”
克里斯没有立刻回应,眼神依旧投向那些在寒风中奋力拖拽铁犁的身影,他们的号子声在空旷的原野上显得如此单薄,他的脸色却是如此的无动于衷。
克劳福德见状,连忙抛出他更倾向的第二个方案:
“其二……殿下,或许我们可以寻求母神的恩典。”
他搓了搓手,脸上努力挤出充满希望的笑容。
“我可以在选定的开荒之地,主持一场大型的‘沃土仪式’,祈求母神的力量软化这片土地,驱散那些顽劣的草根和碎石的精魄,让开垦变得容易些。只要仪式足够盛大虔诚,母神定会垂怜……”
“花费呢?”
克里斯打断了他,语气平淡,却像一块冰砸在克劳福德热切的脸上。
“我记得国内好像没有举行过类似的活动?”
克劳福德噎了一下,声音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这个每年春天其实是有的,只是并不是很盛大……因为仪式越大,就需要越多上好的谷物、新酿的酒、珍贵的香料,还有足够分量的祭牲……牛羊自然是最好,数量也需可观,才能显示诚意。
另外,仪式的布置、参与祭司的酬劳……因为这是善事,我会说服他们,不需要支付……”
他越说声音越小,因为克里斯嘴角那抹若有似无的弧度,怎么看都带着一丝冷意。
“克劳福德。”
克里斯终于转过头,正视着祭司,他的眼神深邃,没有一丝动摇。
“停止开荒?那要塞外难民营内上万张等着吃饭的嘴怎么办?明年春天,呵,没必要考虑那么远,至于你的仪式……”
他轻轻摇了摇头,语气斩钉截铁。
“没必要……”
克里斯能看得出克劳福德的小九九,所谓的报酬,这一场仪式就是报酬,只要能够成功举行,聚集在这里的难民绝对会有很多人转信大地母神。
而隐藏在人群中的海神祭司也因为巴格尼亚军队的存在,绝对不敢露面、现身阻止大地母神教会的收割。
克里斯的话,让克劳福德的脸瞬间垮了下来,失望和不解交织。
“可是殿下,没有牲口,没有神力襄助,这样硬干下去,真的会累死人的!而且进度太慢了,根本赶不及在土地冻硬前开垦出足够的……”
“克劳福德。”
克里斯再次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他抬手指向那些在泥泞和碎石中挣扎的身影。
“你看错了重点。”
祭司一愣。
“殿下?”
克里斯的眼神变得异常锐利,仿佛能穿透那些疲惫的躯壳,直视其灵魂深处。
“开垦出多少土地,在冬天之前翻出多少黑土,这固然重要,但眼下,这并非首要目标。”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声音清晰地传入克劳福德耳中。
“开荒本身,就是目的。”
克劳福德彻底懵了,茫然地看着克里斯。
“让这些米尼西亚人拿起我提供的铁锄、铁锹,让他们顶着寒风,耗尽力气去和这片他们曾经不敢靠近的土地搏斗。”
克里斯的目光扫过那些弯腰劳作的身影,眼神里没有变化,依然一如既往的和睦,可是在这一刻克劳福德只觉得它很冰冷,让自己害怕。
“让他们流汗、流血,让他们筋疲力尽,让他们在号子声中一起发力,让他们为了一个共同的目标,哪怕只是刨开一小块土地,都必须依赖彼此,依赖我的组织和指挥。”
他收回目光,看向克劳福德,嘴角那抹弧度终于清晰了些,却毫无暖意。
“这个过程,克劳福德,就是在‘驯化’,用最原始、最沉重的劳动,磨去他们身上作为难民的野性和不安分。
让他们习惯服从命令,习惯接受我的赐予,习惯为‘我们的’要塞、‘我们的’土地付出。
当他们累得连手指都不想动,只想着下一顿热汤和避风的棚屋时,当他们开始认同这片由他们亲手艰难开垦出来的土地时,他们就不再是‘米尼西亚难民’,而是‘要塞的垦荒者’,是我克里斯治下的‘子民’。
土地,我只会分配给服从我的士兵,他们要土地就要参军,哪怕是当民兵,不当兵,那就给我的士兵当佃户,我会制定公平的佃租,让即便是没有田地的农民都能靠种田活下去。
但是仅限于活下去,更多的……我需要他们的服从和忠诚。”
克里斯不会仁慈,他必须要明确的赐予忠诚者应有的奖励,这样才能让更多的人跟随和服从他。
以前他不这样做,是因为没有必要,也累了,而现在的局势由不得克里斯继续懒惰、放松下去。
寒风卷过土坡,吹得克劳福德的祭司袍猎猎作响,他情不自禁的咽了一口唾沫。
克劳福德看着克里斯平静却蕴含着铁石般意志的侧脸,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比这深秋的风更冷。
他终于明白了。王子殿下需要的不是快速开垦出的土地,而是通过这艰苦卓绝、近乎残酷的劳动过程,将这些米尼西亚难民彻底纳入他的秩序之下,变成他稳固铁砧要塞统治的基石。
效率?进度?在“驯化”这个战略目标面前,都可以让步。
“所以。”
克里斯最后总结道,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现在的克里斯王子与以前内亚马内的克里斯医生,判若两人。
仪式和休息,都不需要,让他们继续干。
累,总比饿死好,服从,总比在野地里当冻毙的饿殍强,大地母神或许能软化土地,但能驯服人心的,只有斧头和锄头。”
说完,克里斯不再看陷入巨大震惊与复杂思绪中的克劳福德,策马转身,缓缓沿着坡道向要塞方向行去。
他身后,垦荒的号子声在寒风中依旧断断续续地飘荡着,带着沉重的喘息和汗水的气息,成为这片土地上最真实的“驯化”之音。
有些事情,可以宽容,但是有些时候,却心慈手软不得,一时的软弱,只会导致更多的混乱和痛苦出现。
第333章 新国王诞生的炮响
天气终于变冷,冬天的第一场雪在一个早晨降临,让大地盖上了一层薄薄的雪被,让树木挂上银霜。
宝岛,这座米尼西亚王冠上的明珠城市,此刻本该是银装素裹的仙境。
初冬的第一场雪温柔地覆盖了城市的街道、古老的石桥和精致的王室凉亭,将松树的针叶压弯,挂满晶莹剔透的雾凇。
一切都显得纯净而安宁,仿佛时间在此刻凝固。
在宝岛城的一侧,紧邻着王都的生命线……翡翠湖。
这片广阔而深邃的淡水湖,是米尼西亚王室的专属财产,更是首都二三十万市民餐桌上鲜美食物的来源。
即使在寒冬,湖面也未完全封冻,靠近湖岸的地方,冰层较薄,依稀可见冰面下深色的湖水涌动。
湖中盛产肥美的鳟鱼、梭鲈和银鲤,王室渔场每年冬季都会组织有序的冰下捕捞,将一筐筐活蹦乱跳的鲜鱼通过特制的保温通道运往王都的各大市场。
正是靠着翡翠湖慷慨的馈赠,即使在最寒冷的冬天,首都的平民也能以低廉的价格买到新鲜的鱼肉,滋养着整个城市。
湖岸边,还能看到渔场废弃的简易木码头和散落的渔网架,在雪中静默,诉说着往日的繁忙与生机。
贵族仕女们曾在湖上泛舟嬉戏,笑语欢声仿佛还在清冷的空气中回荡。
然而,此刻这份冬日静谧与湖泊的丰饶馈赠,却被刺眼的刀兵与肃杀的气氛彻底撕裂。
在翡翠湖东岸,一片原本用于王室秋猎后野宴的开阔草地上,积雪被无数沉重的军靴踩踏得泥泞不堪,露出了底下枯黄的草皮和黑色的泥土。
薄薄的雪被再也无法掩盖这里的肃杀。
对峙的双方,如同两块即将猛烈撞击的寒冰,隔着这片狼藉的雪地,在冰冷的空气中投下巨大的阴影。
湖泊东侧是大王子阿尔弗雷德统率的米尼西亚王室军队,他们阵列森严,旗帜鲜明。
蓝白色的王家军旗在寒风中猎猎作响,上面绣着金色的弯刀鲸鱼徽记……王室的象征。
士兵们穿着统一的制式板甲或锁甲,外面罩着蓝白色的罩袍,阵型前方是重装长矛兵和剑盾手组成的坚墙,其后是严阵以待的火枪兵,冰冷的燧发枪和火绳枪的枪管在雪光映照下闪烁着寒芒。
军阵的两侧是青铜野战炮,有五十余门之多,这是王室武备库内最后的库存。
队伍中偶尔可见身披华丽甲胄、骑着高头大马的骑士,他们是效忠大王的王室宫廷贵族。
整个军阵沉默而压抑,像一块巨大的、冰冷的钢铁,散发着王权的威严与不容置疑的力量。
士兵们呼出的白气连成一片低沉的云雾,他们的眼神坚定,却难掩一丝面对同胞相残的沉重。
湖泊的西侧则是簇拥着二王女艾莉诺的贵族与宗教军联合部队。
这里的景象则显得驳杂许多,不同家族、不同教派的旗帜混杂在一起,色彩斑斓却显得有些混乱,既有代表古老家族的徽章旗,也有象征海洋之神的蓝色三叉戟和圣兽海豚旗,还有代表地方领主的各色旗帜。
士兵们的装备也参差不齐,有装备精良的贵族私兵和外国雇佣兵,穿着带有家族纹章的罩袍板甲,燧发枪和双手大剑并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