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争的风暴席卷而过,留下的人,就成了这片无主之地上挣扎的蝼蚁,互相啃噬着残存的生机。
黑白熊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静静站了片刻,他的目光扫过被糟蹋的田地,扫过废墟,扫过那些木然望着这边的幸存者空洞的脸。
老李的话在他脑子里转了一圈……“救人,不是杀人”。
眼前这些,就是需要被“救”的人?
或者说,是战争这头恶狼啃剩下的、半死不活的残渣。
他迈开步子,靴子踩在松软又被踩实的泥土上,几乎没有声音,直到停在雅各布几步开外。
雅各布似乎察觉到了阴影的靠近,浑浊的泪眼从指缝里抬起,茫然地看向这个突然出现的陌生人。
他脸上没有敌意,只有一种更深沉的茫然,仿佛不明白还有什么值得来打扰他的悲伤。
黑白熊开口了,声音不高,带着一种久经沙场后的沙哑和一种奇特的平静,像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既不热情,也不冷酷。
“别耗在这了。”
雅各布怔怔地看着他,没明白。
黑白熊抬手指了指东方,越过焦黑的废墟和荒芜的田野。
“往南走。”
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最直接的说法。
去那边的地界。”
“那边的地界?”
雅各布喃喃重复,这个词像一颗石子投入死水,在他麻木的心底激起一丝微弱的涟漪。
“那边的地界是什么地方?”
“被巴格尼亚人占领的地方。”
“啊?那里能让人吃上饭?”
“嗯。”
黑白熊点点头。
“那边‘蓝旗军’在招人开荒种地,缺人手,农民只要有力气,肯扛活,就能当佃农,有地种,有粮分,会很辛苦,但是不会饿死人。”
他尽可能的把事情说的简单,让大字不识几个的农民也能听得懂。
他又补充了一句,目光扫过其他几个悄悄围拢过来的村民。
“或者,找那些搬到那边去的巴格尼亚老兵。他们分到了地,缺人帮手,当雇农,也能换口饭吃,饿不死。”
他的话像一块块粗粝但实在的石头,砸在雅各布和村民们死寂的心上。
没有许诺天堂,没有描绘美好未来,只是给出了两条实实在在的、能活下去的路:给官家种地,或者给退伍的兵当长工。
不是杀人的命令,不是掠夺的号角,是活下去的可能。
“巴格尼亚人管我们这些米尼西亚人的饭吗?”
“他们人少,地多,缺人干活,肯定管饭。”
雅各布闻言低下头,看着自己手里那几根沾满泥土和泪水的、青涩的麦穗。
它们太小,太少了,根本喂不饱任何人。
留在这里,守着这片被烧光、被抢光、被自己人糟蹋光的焦土和无望的田地,结局是什么?
是像皮埃尔一样变成偷抢的“强盗”?
还是无声无息地饿死在这片曾经叫做“橡木墩”的坟场?
他慢慢站起身,跛腿因为蹲得太久而刺痛。
他没有看黑白熊,浑浊的眼睛望向黑白熊手指的东方。
那里,除了焦糊和绝望的味道,似乎隐隐约约,有了一丝极其微渺的、属于“活路”的气息。
他紧紧攥着那几根青麦穗,指关节再次捏得发白,但这一次,不是因为愤怒,而是某种艰难却开始涌动的决心。
周围的村民也互相交换着眼神,麻木的眼底,终于有了一点微弱的光在挣扎。
巴格尼亚是敌人?
饥肠辘辘的他们顾不上太多了,况且打仗是贵族老爷的事情,他们只会挥舞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