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缇丝笑了,语气温柔到有些古怪:“克雷顿,你知道吗?我忽然发现你的眼镜很适合你。”
“谢谢,你的也是。”克雷顿礼貌地回应。
“你之前请教过我一些神秘学的问题,当时我给你寄了一本可以解决这些问题的书,希望你和你的那位朋友没有再感到困惑。”
克雷顿低头叉了一片肉:“多亏了你的帮助,事情都解决了。”
翠缇丝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这样很好。不过你为什么不把墨镜摘掉呢?这样用餐难道不会引起什么不便吗?”
克雷顿沉默了,狼人身上有太多特征没法隐藏,翠缇丝终于是对他起了疑心,他们还没开始讨论唐娜的未来,决定他的命运的时刻就到了。
他的左手悄悄伸进口袋里,那里有一瓶可以放大瞳孔的阿托品,希望这个打消翠缇丝的疑惑。
如果她问起他的眼睛异常,他就说自己因为滥用药品而使眼睛发炎了。
“我一直戴着墨镜,其实是因为”他用来预防的借口还没有说完,翠缇丝居然先摘下了墨镜。
克雷顿没有看清她的眼睛,但旁边的唐娜却惊呼出声。
少女还记得自己母亲的眼睛曾经是先知似的古朴灰色,但此刻那双眼睛居然变成了可怕的粉红色,瞳孔也不再是单个的圆形,而是裂变成了两个黏连在一起的圆形。
克雷顿听到唐娜的惊叫,连忙也摘下墨镜,看到了这不同寻常的变化。
他大吃一惊:“翠缇丝,你的眼睛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我的眼睛发炎了。翠缇丝坦然地回答他。
“哈哈.”
看着这双同样绝非凡人的眼睛,两人居然找到的借口也相同。想到这滑稽的一幕,克雷顿忽然笑出了声,翠缇丝的脸孔在他眼中忽然变得无比亲切。
他们不仅是亲人,而且还是同类,看来去教会只是翠缇丝的借口,这下什么都好办了。
看到他的笑容,翠缇丝也笑了:“其实这只是个玩笑,我的眼睛没有生病。我已经在家乡的教区主教那里重新皈依,他是与我同宗的圣律派修士,所以对我比较宽和,准许我通过苦行和同异端战斗的方式磨灭我曾经背弃圣教的罪过。为了让我有力量去识破及对抗邪恶,他格外开恩,用秘传力量和神圣仪式改造了我的双眼,所以它们才会变成现在这样。”
“不过为了寻找唐娜,我提前中断了仪式,为此不得不用更多的时间来成长,可能要一个月后它们才能达到原定的目标,现在这双眼睛确实有点怕光。”
她重新把墨镜戴上,看向克雷顿眼眶中完全蔓延的黄黑两种颜色。
“那么你呢?”
克雷顿不舒服似的快速眨了眨眼睛,认真道:“我的眼睛发炎了。”
翠缇丝的神情转冷:“你刚才为什么笑?”
“我以为我们的眼睛都发炎了。”克雷顿感觉自己从来没有这么冷静过,他绝对不想让翠缇丝发现自己的真实身份:“虽然这不是什么好事,但病友之间会多些共同话题。而且这个巧合也十分有趣。”
“真的是这样?”
“真的是这样。”
翠缇丝转头看向唐娜:“唐娜,他说的对吗?”
这次提问比任何家庭教师给唐娜的压力都大,少女慌乱地转动着眼睛,不知道看谁是好。
“大概.我不知道,可能是那样吧。”她支支吾吾地说。
看到女儿的反应,翠缇丝叹了口气,她双手撑着桌面猛地站起来,再次看向克雷顿的眼神中开始出现愤怒。
“克雷顿,你这条撒谎成性的狼!”
第352章 婚姻指南
“我把我的事都告诉你了,而你却仍对我遮遮掩掩,还蛊惑我的女儿一起对我说谎。”
“你真的还认为我是你的家人吗?”
翠缇丝看向克雷顿·贝略的眼神无比失望。
她已经把什么都弄清楚了克雷顿想,这份指责正中要害,但他对于翠缇丝最后的指控拒不承认。
他忍住食欲放下刀叉:“我本来没想过要对你隐瞒,我只是想着你是个虔诚的教徒,你们的教义不是不喜欢我这样的人么。如果你知道我的身份,可能会因此发怒、畏惧,损害我们之间的亲情。一想到那样,我的心里就不禁感到难过。”
“你觉得我会杀了你吗?”翠缇丝冷冷地问。
“我没这样想过,但我担心你知道我的身份后会带着唐娜逃跑,你们是我在这个世上仅有的两个亲人。”
克雷顿宁可翠缇丝因为乌伦的死而仇恨自己,也不希望因为种族原因被排斥,前者至少还说明她把他当做一个可以交流的同类。
“我会害怕你?”翠缇丝冷笑着反问,不过克雷顿的理由很充分,所以她慢慢坐了下来。
“说不准呢。”
翠缇丝又站起来了。
“你再说一遍!”
“其实我知道的,我们以前还打过架,但你在我十六岁之后就没有再和我动手过,这是因为你知道我的力量已经远远超过你,而你就不愿意输在我的手上。如果我的脾气再暴躁一点,你躲着我走也很正常。”
克雷顿·贝略对自己设想的合理性侃侃而谈,翠缇丝的脸色也越来越阴沉。
看到他们之间紧张的气氛,唐娜忽然回忆起有关克雷顿和乌伦的那个梦。克雷顿批评乌伦听不懂别人说话,实则他自己也是这个样子。
他一开口,连原本文静端庄的妈妈都要发火。
直到翠缇丝满面怒容,克雷顿也意识到自己这么说下去,今天的餐桌上可能就要死一个人了,他当即缄口。
翠缇丝又坐了下去。
“我是圣律派的信徒,对暗裔的排斥没有那么强烈。”她开口解释,声音有些疲惫。
克雷顿摇了摇头:“我虽然不是信徒,但据我所知,唯一会就是圣律派的显宗,他们对暗裔的敌意很强烈。”
“这是一个错误的常识,三相唯一会已经从圣律派中独立出来,它并不能代表圣律派。我们的目的只是净化人们的精神,以便聆听天父的教诲。像三相会那些教派按照自己的理解来解释圣典对我们来说是不必要的,因为圣律派就是教内正宗,我们保有原始圣典,且每一届御座都是圣律派的贤者。”
翠缇丝面对餐桌上的烛火扶着额头,克雷顿伸手把火焰掐灭,这个举动让她的脸色略有缓和。
“可是你刚刚说要与异端战斗。”克雷顿说。
“异端和暗裔是不同的。我们能容忍无信者还有你这样的人,但异端罪无可恕,他们蔑视正宗,假借神的名号自行其是,如果放任他们行动,教会的声誉就完蛋了。”
“所以你就为了这个抛下唐娜?”
狼人的话又一次把修女点燃了,她握住餐刀就要起身,索性她的女儿飞快扑上来,拼尽全力地安抚她的情绪,才让这场冲突没有开展。
“想必你已经发现她的不一样了吧?”翠缇丝揽着唐娜的肩膀,后者讪讪笑着。
“她一直想瞒过我,但我毕竟是她的母亲,不可能连自己的女儿在做什么都不知道。”
“有巫师在偷偷地教导她,我曾经彻夜不眠连续几天都守在她身边,但一直找不到那个人,唐娜也因为那个巫师的守护咒而无法向我主动透露他的身份。而如果向一位力量强大的主教求助,驱逐那名巫师,那必然会得罪他,这或许会连带着伤害到唐娜,所以我最终放弃了这个想法,任凭唐娜继续和他学习巫术。”
克雷顿看了唐娜一眼。
他的侄女显然一样担心翠缇丝会因为自己的信仰排斥这些东西,所以什么都没跟她说。
否则翠缇丝就应该知道布拉科拉这个名字。
“我本来只希望她能够好好活着,就算作为女巫也一样。但最近发生了一些非常巨大的变故。”翠缇丝斟酌着描述道:“接下去,其他的教派和巫师之间的关系可能会恶化,我必须在那之前重新取回神职人员的身份,如果唐娜以后暴露了身份,我至少还能庇护她。”
她担忧地看着女儿。
克雷顿皱起眉头,他想起了暗月的事,还有仙境与现世的壁障,大量不可控的怪物们可能会重新回到普通人的视野中,导致他们对一切超越认知的事物产生恐惧。
“什么变故?”他问。
但翠缇丝的回答并不是他担忧的那些,而是更加出乎意料。
“陶顿的那位骑士王决定推行至尊法案,他要切断国内与御座的联系,自己做一国的教皇,控制国内的所有信仰和教义的解释权。如果法案顺利推行,不仅是他,他的子孙一旦当上国王,也会自动享有这种权力。”
“这样一来,陶顿就会完全脱离教会正宗的影响,彻底沦为异端的国家。所以教会正在积极地干预此事,御座已经公开宣布此事属于异端行径,请求全世界的虔诚信徒一同抵制陶顿国王的行为。现在可能有几十万个虔诚的信徒赶往陶顿,为了捍卫正道,他们不止会采取和平的手段。”
克雷顿总算知道之前那张报纸上说的陶顿宗教问题是什么了,不过有件事他还是不明白。
“这和我们有什么关系?”克雷顿问。
“你没有地图吗?”翠缇丝反问回来:“看看其他国家的人要去往陶顿会先经过哪里吧。”
克雷顿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也大骂出声。
除了多恩王国,就只有米伦提共和国和那些草原上的游牧民族和陶顿王国接壤,大部分狂信徒估计都会通过多恩的道路前往陶顿。
而陶顿王国如果真的推行了至尊法案,将那些狂信徒驱逐出境,那他们最终只会停留在陶顿的外围。
多恩王国就是这个“外围”。
狂信徒就是只有一万也足够可怕。
克雷顿简直不敢想象他们会对这个国家造成怎样的影响。
“他们一定会要求女王陛下表态的。”他忧心忡忡地叉起一块肉:“陛下身边可有不少异端和异教徒。”
他曾经面见过赫仑四世,那个尊贵的女人身边经常跟着一些穿长袍的宠臣,他们会看星象,做占卜,言语间总是会将一些异常的事归于诅咒,或者什么宇宙能量的不调。值得一提的是,他们打牌的技巧也非常好。
当时克雷顿只以为这些人是在装神弄鬼,现在看来该是些有真本事的。
因此这就更糟糕了。
“是的。”翠缇丝说:“我本来以为只用照看唐娜,但你居然会转变成狼人,一个普通人变成狼人,我不知道世上居然还有这种事。现在仅凭一个修女的身份还不足够庇护你们,我必须制订一个更高的目标。”
“我觉得你不用这样考虑,我自己可以解决身边的麻烦。萨沙市暂时还是安全的。”
狼人咀嚼着肉块,将长老会的存在告知给翠缇丝。
但翠缇丝并没有因此放弃。
“她不可能总是待在萨沙市,你见过她的性子,你觉得她会甘心一辈子都待在这里吗?她甚至不喜欢隐藏自己的力量,因为她以自己巫师的身份为傲。”
“但你也不可能一直待在她身边保护她。”克雷顿冷静地说:“我也不行,她始终要长大的。能够照看她的只有她未来的丈夫,还有她自己的力量。这两点我都在想办法。”
唐娜尴尬地听着他们讨论自己,她尝试吃点东西假装不在意,但很快因此胃口大开,吃得停不下来。
这瓶红红的葡萄酒也很好喝,她能够喝一整天。
而两位监护人都短暂地忘记了最开始用餐的决定,他们专心讨论,翠缇丝对克雷顿点点头:“好,你之前否认了我的提议。现在我想知道你对她的婚姻安排。”
“我希望她能够嫁给某位小贵族,他的父亲必须具备一定的权势和名望,这能保障她明面上的身份地位,至少别人不能主动谋害她。而在人选方面,我认识一些绝对可靠的人。”
“小贵族?”
唐娜并没有因为吃喝而没了耳朵,克雷顿充满利益考量的提议又把她激怒了。
倘若为了安全而嫁给一个不喜欢的人,这对她而言已是一种耻辱。何况克雷顿还在贵族前面加了一个“小”的前缀,好像她也只配得上较为弱势的东西。
“小贵族是多小?”她讥讽地问,不忘又喝了点葡萄酒。
“比你现在的年龄小五六岁吧。”
猩红的葡萄酒从少女的鼻子和嘴巴里一起喷出来,染红了白净的餐桌布,好像真的有人在这儿被杀了。
唐娜顾不得完全清理自己的脸,胡乱抹了抹脸就大声质问:
“那不是才十岁吗?!”
她都觉得同龄人幼稚,十岁简直夸张。
克雷顿严肃地看着她,遗憾的是,这并不是个玩笑:“就是因为年纪小才好培养感情,你也可以对自己的丈夫施加影响力,让他真的喜欢上你。”
他转头看向翠缇丝:“我在行伍时认识一些贵族出身的朋友,他们现在发财得势,其中也有我的功劳。”
“或许时隔多年,有些人已经忘记了这点,有些人认为给些钱财就足以打发我。但仍能够与我生死相托的也一定还有三个人,我记得他们的名字。他们都已经成家立业,有了自己的孩子,如果我去登门拜访,他们一定会同意与我们的家族联姻。哪怕唐娜的年龄比他们的儿子要大得多。”
“妈妈!”唐娜向翠缇丝叫道,她希望她能劝阻克雷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