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缇丝犹豫了一下:“你的提议很好,但我考虑过了,还是等她结束了学业再联系他们吧。”
“我们得慎重挑选她的未婚夫,她也要参与其中。作为母亲,我也不希望女儿嫁给一个她不爱的人。”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克雷顿认真地说。
第353章 无家可归
克雷顿·贝略家似乎来了个了不得的客人。
如果事实不是这样,就无法解释朱利尔斯刚刚从哈灵顿管家那里拿到自己的房间钥匙就被赶走这件事。
全速冲进屋子的克雷顿塞给他厚厚一叠钞票,让他带着克拉拉先走。
瞧古董商那焦急的样子,男巫还以为是一位主教来拜访,不过问起来又不是。
没办法,朱利尔斯是一个有操守的人。他收了钱,当然要干活。
他用克雷顿给的罩布和鸟笼将克拉拉带到了格罗涅的房子里,这位他的生命的给予者不在,虽然是个小房子,也显得格外冷清。
为了缓解违背契约的惩罚,格罗涅在森林里沉眠,现在谁也找不到他。
“这老家伙真能睡。”
绿头发巫师一边嘟囔着,一边将刚才买来的大包小包的货物和克拉拉一起甩到桌上,发出砰的一声。
窗台上的一盆未知品种的白花突然动了动,转过花盏来。
朱利尔斯冷笑起来:“啊对对对,你都记着了,让他听、让他听呗!”
白花又转回去了,朱利尔斯向它吐了口吐沫:“刚出生的小妖精也敢来威胁我,小心我往你的土里撒盐!”
格罗涅身边有许多小妖精,它们同样来自歌多林——因为林精那数也数不清的人际关系,它们前来城里帮忙。由于形影难料的特质,它们成为了老林精额外的耳目。
朱利尔斯不喜欢它们,因为它们不帮他。
他打开包裹,将不同的药草袋子一份份拿出来分开。在热沃的各种行动将巫师随身携带的药剂和炼金原料消耗了许多,但都是些低级货色,一想到自己要将它们重新熬制补充,朱利尔斯就满心厌烦。
不过克雷顿·贝略花的钱绝对物超所值。
长老会的专员这阵子都缠着他,朱利尔斯为他受了不少罪,自然认为自己活该发财。
男巫整理完行李,克拉拉又在笼子里面啾啾叫起来,这是询问是否可以放她出来的暗号,她一路上已经问了好几次,朱利尔斯都没理她。
不过现在是理她的时候了,男巫走过去一把掀开笼子外的罩布。
“别叫了,好好待着。”
一般大小的鸟笼对克拉拉而言已经较为拥挤了,她双手环抱着头,好奇地透过白铜丝向外张望,眼前的环境让她大失所望。
这里算上盥洗室都没有四个房间,和她住过的所有地方都差远了。
她的嘴角鄙夷地向下拉,露出下排的尖牙。
“这就是绿头发的家?”
“这不是我家,这是老头子住的地方!啊,不过他确实也是绿头发。”朱利尔斯下意识地反驳,他今年夏天才来到萨沙市,当然是和格罗涅住在一起。
林精不是人,公开于众的那个形象甚至不是它的本体,所以它为自己的房子布置时没考虑人类在这里生活需要什么,除了床,这里没有私人生活必须的其他设施,朱利尔斯自己也觉得这儿有点寒酸。
不过他不用付房租,也就没什么牢骚好发。
“这里不是绿头发的家,那绿头发的家在哪儿?”克拉拉问。
男巫原本敏捷运动着的手忽然在旁边的药草包上放下不动了,脸色也变得阴晴不定。
“家?”他的手指在干药草上敲动一下,又沉寂下去。
他好像真的没有这种东西,他也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东西,即使看到贝略叔侄或是其他家庭的成员之间的互动,他也无法理解家的概念。
就像盲人无法理解色彩的分别。
“那你有家吗,小脑袋?”他反问。
克拉拉很自豪:“克拉拉当然有家,克拉拉和家人为天父奉献一切。”
朱利尔斯哑然失笑。
他放松了,和一个蠢笨的小恶魔讨论什么是家当然是没有意义的,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天父那儿不受欢迎,还以为人间与地狱的圣战失败了,路上走着的都是异端哩!
说到底,既然他们没有家也活得好好的,那就说明他们其实也没那么需要这个东西。
朱利尔斯打开鸟笼,克拉拉像瓶子里的章鱼一样挤出来,随后用螃蟹的姿势在桌上走路。他对这种行为放任不管,他整理完这些炼金原料,就自顾自地回到卧室睡觉去了。
当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已是胃里空空。
男巫惆怅地看向窗外,天已经暗了,街上虽然还有人在走,但都步履匆匆,赶着回家去,他们的妻子一定已经为他们准备好了香喷喷的晚餐。
这和朱利尔斯却没什么关系,这里没人做饭,他也不会做饭。
朦胧之中,他忽然有一种明悟。
房子里面要有一个会做饭的人才能叫家。
“再去一次咖啡馆吧。”如果这么算,咖啡馆就是他的新家。
朱利尔斯又把满地乱爬的克拉拉塞进笼子,独自回家去了。
他轻车熟路地到了家里,花钱买了一份三明治和一大杯加了糖、奶的浓咖啡,坐在单人的桌子前慢慢品酌。寻思着接下去要从克雷顿那里要来什么活儿。
格罗涅不肯再给他钱,他只能自食其力。古董商助手的工作虽然稳定,但没有发财的契机,需要有一定的超凡因素在才能挣大钱,在热沃的经历就能很好地证明这一点。
现在克雷顿·贝略为了离开仙境,不得已和长老会深度牵扯在一起,小女巫则要上学,这也意味着更多的好机会。
而他,一名神秘学专家必能发挥出自己真正的价值。
朱利尔斯在家里待了两个小时,直到它歇业,不再接待外人才离开。
夜晚的萨沙市和一个月前不同,敢在夜晚外出的人更少,出现在街头巷尾维护秩序的也不是治安官,而是大量的士兵。
他们戴着黑色的筒帽,身上的冬装大衣和靴子也是黑的,只有腰带是显眼的红色。他们手里拿着明亮的马灯,腰的左侧挎着长剑,右侧是燧发手枪,腰后则挂着黑火药瓶、子弹袋以及水壶。
这些士兵不是救世军那样脑子半残的家伙,他们的反应更快,精神更专注,甚至称得上敏感。
他们并不会在街上走来走去,而是三四个人一组,分散在多条街道的交叉口进行把守,任何形迹可疑的人都会被他们拦下来检查,那些下班较晚的工人在这些关卡处排起队,他们深色的外套上还残留鲸油的气味,又时不时跺脚搓手来为自己取暖,或者开始就地抽烟。
天色看起来又快要下雪了,到处都弥漫着压抑的气氛。
朱利尔斯接受检查时也被这些士兵拦下,理由是怀疑他通过满是口袋的衣服进行走私活动,他不得不解释自己其实是个香水商,这才顺利脱身。
只是过了关卡,他又陷入茫然。
似乎,他并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克拉拉还在格罗涅的房子里,但他不觉得这个理由可以让他费腿脚回去,小恶魔还是待在鸟笼里为妙。
留在街上也颇为不妥,外面很冷,而且可能会有犯罪者躲在暗处袭击他这样的过客,这对于施法者而言还是有一定风险。
朱利尔斯斟酌再三,朝着最近的一处长老会据点走去。
他想知道最近接触的几个人的下落。
虽然他已经被长老会除名,但看在格罗涅的份上,这里的人还是会为他提供帮助。
长老会一直有搜集合作者的情报,对于那些只合作过一次的人也有记录。
这种记录是浅薄的,只包括姓名、种族和联系方式。
不过大部分情况下,这种程度的记录就已经足够。
“福伦丁”档案管理员眯着眼,手指在文件上划着重叠反复的线条,花了半分钟终于戳到所要的信息上,这才松了口气:“他死了。我记得这个地址,我们有运送尸体去那里的记录。”
“这么快?”朱利尔斯大吃一惊。
档案管理员轻描淡写地开口:“没办法,他是受诅咒者,大多数受诅咒者都死得很快,就算没有被诅咒杀掉,他们也会因为痛苦自杀。”
“您还有什么要查的吗?”他体贴地问。
“不了。”
朱利尔斯离开这处据点,朝着芭芭拉的城里地址走去。
前不久她被克雷顿·贝略大卸八块,可能对那家伙心怀怨恨,不过那和朱利尔斯却没什么关系。他纯粹是抱着见见熟人的想法去拜访她。
所幸这位女性友人尚未离家,屋里还开着灯。
这里是所谓的贫民区,周遭的房子都非常的矮,可能是以前的房地产商卖给矮人的“特供房”,因为占地面积和楼房高度都有压缩,但售价没有压低而被矮人集体抵制,最终沦落到出租给贫民的地步。
在这里,晚上十点钟还亮灯是一种奢侈的行为,容易遭致窃贼的注意,但女吸血鬼肯定已经不再害怕这点。
男巫走到门前敲门,立刻就有人来开门。
开门的是个金发红眼的青年,面貌英俊,五官与芭芭拉有些相仿。他狐疑地看着朱利尔斯,确信自己从来没有见过这个有着古怪颜色长发的陌生人。
朱利尔斯抬起下巴:“芭芭拉女士在这儿吧?”
开门的青年紧盯着他的头发:“我是她的儿子,你找她什么事?”
“只是带来一些同伴的问候。”男巫含糊其辞,他其实也没想好自己过来是要做什么,或许他只是想看看别人都在干什么,好为自己找个像模像样的参照物。
这个青年还在犹豫,屋里就已经传来芭芭拉的声音。
“是朱利尔斯先生吗?请他进来。”
第354章 家庭环境
朱利尔斯在芭芭拉的家里受到了欢迎——如果说给他一个座位和一杯免费茶水就算欢迎的话。
除了刚才开门的那个年轻人和朱利尔斯差不多大,还有六个或大或小的衣着朴素的孩子窝在小厅里,四个男孩,两个女孩,像套娃一样按序站着。他们把这片空间挤得满满当当,而旁边也不过只有两个房间,如果佩罗还活着,就是一共九个人分享三个房间。
这在城里已经不算是稀罕的事,他们甚至称得上宽裕。
朱利尔斯在七双警惕的红眼睛的注视下坐到椅子上,他非常自在地环视一圈,好像闯进兔子窝的狐狸在挑选猎物,他自己也是这么想的,于是顿时感觉惬意多了。
这些芭芭拉的崽子们长得都像她,而不是佩罗,因此非常赏心悦目。
萨勒恩人的血统算是十分强势的类型。
瞧瞧这些美丽的小脸,如果不是早知道芭芭拉的家庭背景,他简直想象不出他们都是文盲。
这些金发红眼的小兔子们屏息凝神,紧张地看看朱利尔斯,又紧张地看看母亲。在男巫到来之前,这个小家族就正在讨论着什么,他一来,他们就不说话了。
之前那个开门的年轻人谨慎地开口。
“母亲?”
芭芭拉坐在靠近抽屉式炉灶的位置,脸色红润,穿着一条黑裙子。她对自己的儿子点点头,态度和之前在热沃时有些不一样了,在热沃受的伤也已经恢复。
但朱利尔斯总觉得这里还缺了什么。
“朱利尔斯先生是一位聪明友善的绅士,他懂得很多,一定能为我们提供一些更有效的建议。”
她说得很肯定,朱利尔斯本来想拒绝加入他们的话题,但看着那几双眨巴的红眼睛,又觉得就这么拒绝可能不妥。
“我先问一下,你们在聊什么?”
“葬礼。”最小的孩子咬着指头说,动作和朱利尔斯第一次见到芭芭拉时一模一样。
“我们的葬礼。”芭芭拉说:“我已经入会了,戴斯长老认为我现在的身份能够随着佩罗一起死去会更加有利,但如果我这么做,以后肯定会有很多的工作,不能再常常回来看望我的孩子了,我担心他们会在我不在的时候被伤害。”
“被什么伤害?”朱利尔斯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