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散人被一剑洞穿，不动了，一剑，斩灭了他全部生机，自此，通玄界知名大魔头，身死道消。
兰麝院中。
李长夜出的并非只有一剑，还有另一剑，第二剑，斩出第一剑后，血散人还没砍死，就已出了的第二剑，第二剑，斩的是阴散人，至于，为什么他为什么先斩远处的血散人，很多人都认为，他为了报复血散人的一剑，感觉都很正常，包括阴散人，亦没有意外以及多想。
那一剑，能斩杀血散人的一剑，自然也能斩杀阴散人，只是，不知为何，阴散人这瞬，并没有血散人般的惊骇，同时，她也在出手，拼尽全力出手，身上浮现一圈圈幽华霞光，若月轮升空，寒潮汹涌，一袭玉袍鼓荡，天蚕丝带扬起，举掌聚气相迎，但。
噗！
阴散人，胸口开出一个透明血洞，与此同时，三千后宫佳丽，齐齐一颤，各色美貌，各样天资，各等媚态的女子，这瞬，都脸色骤白，有人口吐鲜血，有人七窍流红，有人直接香消玉殒，来不及发出一点哀鸣，身躯便如烟云般四散消逝。
阴散人还站着，她没有倒下，她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的血洞，唇边，有血珠溢出，她像想笑，又像想说话，最终，抬眸看了眼李长夜，以及，最先倒地，即将身死的秦婉如一眼，唇角勾起一抹淡淡的莫名笑意，闭上了眼。
通玄界，又一大魔头，身死道消，看似这样的。
……
两剑落下，惊绝天地，一剑，灭血散人，一剑，斩阴散人，作为通玄界无数修士噩梦的两大魔头就这么陨落了。
嵩京中，还有人，暗中的人，三十三宗门和散修。
只是，和天都峰以及雾隐轩之战不同的是，这些人，无论正邪两道，还是中间派，和李长夜或玉散人有仇没仇的，此刻，见到将要快不行的他，再没有人选择上前一起围攻。
李长夜静静站在原地，雪落在他发上肩头，如缟素披身，映着他苍白的面容，他在喘息，极轻极浅，也像在等，等着暗中的人出手，可始终，无人动。
他缓过一口气，持剑走到一旁，一梅花树下，看着奄奄一息，身子如残花落在雪间的秦婉如身上，沉默片刻，还是，伸手，一团清辉落到她身上。
李长夜，转身，正欲离开的时候，他身后，秦婉如缓缓站起，目光极为复杂的看着他，最后，还是忍不住的。
“她还没死。”
李长夜回道。
“我知道。”
是的，他知道，甚至还知道她在哪，来到嵩京外，琴湖边，进到化形阴穴，只是怀疑猜测，现在，他确定了。
第285章 婴宁
嵩京的天，依然是阴的。
天，不再飘雪，却也不见晴光，阴沉如墨，像地间的颜色都被抽走，只剩下灰与黑的交叠，如渊似狱，沉重得令人透不过气来。
与此同时。
嵩京西城之外，过了琴湖，丘陵之中，化形阴穴内，顾颦儿和何慕兰等人已被因嵩京事变赶来的天行健宗的人接走。
这里看似已经空无一人。
但，在深不知多少里的地底，以琴湖中的奇物【血吻】之能都挖不到的地底，还别有洞天的，那是一个密室。
密室幽暗，四周镌刻无数禁制纹络，光芒如荧，若隐若现，空气之中弥漫着浓若实质的阴寒之气。
中央，有【化形池】，池中还有一张阴玉床，还有如血蔓般蜿蜒攀附的纹，缭绕成一幅冷艳且阴森，散发着不详之气的阵图。
阴玉床上，静静躺着一个女婴。
她还不足襁褓之龄，身形微小，却生得粉雕玉琢，睫毛卷翘，鼻翼细巧，皮肤仿若凝脂，只是，她闭着眼，一动不动躺着，唇色微淡，胸口亦无起伏，像是一具死婴，可是，浑身又流淌着若有若无的灵息，她既非生，亦非死的模样。
呼。
一个背着桃木剑的白发少年道士出现在这里，他周身裹着淡淡的清辉，缓缓照亮幽暗密室同时，四周阴气稍歇，寒意消融，一丝难得的温暖渗透至阴玉床。
正是李长夜，他的目光落到那名女婴身上，没等细看，他眉头忽的一皱，剧痛自识海深处爆裂而出，如万剑齐刺，意识被猛地撕裂开来。
熟悉的感觉，他经历过很多次的感觉，他现在已经可以抵御了的感觉，但，同和古音对决时一样，他在某一瞬，放弃了抵御，接着，他整个人如坠深渊。
……
【他】睁开眼，而后，见到一个女人，一个非常美，也非常柔的女人，全身上下，里里外外，连那垂落在旁的鬓发，也尽是缱绻不尽的柔软。
她和阴散人有几分相似，但，更像秦婉如，唇角轻抿时，有梨花带雨之哀，柳眉低垂时，带着可断魂的柔怜。
【他】是通玄界三大散人之首，玉散人，一念生，万法动，手指轻抬，便是天地无声，女子虽强，却终究不敌，无论身躯，还是神魂，在此刻都被彻底压制。
她拼死挣扎，全身爆发出强大修为，欲与其同归于尽，但，终究无用，青丝被汗水打湿，发髻散乱，面颊红痕交错，她本就柔美至极，此时更添一抹凄艳之姿。
最后，同归于尽不成的她，打算咬舌自尽，可就在此时，有琴声响起，如微雨初临，同山中泉起，不急不缓，婉转缠绵，是【惑神曲】。
此音一出，便如春水化冰，直入心腑，女子一颤，动作停滞，眼中泛起了雾，神识在动摇，心念在崩塌，躯体不再挣扎，眼神一寸一寸地失去焦距，紧咬的唇角缓缓松开，血色一点点褪去。
双手垂落摊开，两行清泪自眼角滑下。
……
阴重羽，阴重华亦是阴散人的亲妹妹，就这样成了妙化五侍中的羽侍。
只是，她侍而不语，立而不动，躺而不应，眼神空洞，亦如成了一个人偶。
【他】每天都来看她。
直到有一日，她忽地弯下身，面无血色地剧烈干呕，玉手掩唇，连指尖都在发颤，原本空洞的眼眸，在一瞬间像被什么点亮。
只是一点，一丝。
她颤着手，缓缓，慢慢的抚向小腹，怕惊扰什么似的。
日子一天天过去。
她沉默地坐在檀木床前，身影瘦弱，却又一日比一日显得圆润，因为，她小腹一点点隆起，她空洞眼中，那微小微弱光如苔花在石隙悄然盛开，一天比一天亮，日日以手抚腹，连周围一起都变得温柔起来般。
【他】，依然每天都来看她，目光炽热，却并不柔情，眼中也有光，不一样的光，如魅似邪的，同样一天比一天亮的，藏不住的是某种极端的兴奋，还有迫不及待。
她顺利临盆，满脸苍白，冷汗如泉，血水已染红床褥，但，她，还是对【他】发起了攻击，眼中的光所化，但，她不是古音，又或者【他】在古音身上吃过一次亏，她失手了。
可，【他】也没有得手，因为，有不速之客闯入，抢走了那血水未干，脐带尚连的婴儿。
“不！！！”
……
幽暗阴寒的密室中。
不知过了多久。
李长夜缓缓睁开双眼，枯白泛灰的鬓发微乱，额间残留有细汗，眼中却一片澄澈。
这次，没有人趁机偷袭攻击他，而他身旁，却多了一人，是不知何时来到这里的秦婉如。
她静静站着，柔柔的眉眼间，凝着复杂莫名的情绪，凝视着那阴玉床上的女婴。
李长夜没有理会她，接着，他一步步朝那【化形池】走去，池水由无数阴脉交汇凝成，是天底下至阴至寒之物，可是，当他踏入的时候。
“滋滋滋！！！”
池中极阴之水触及他身上的清辉，便如被烈焰灼烧，滚滚白气升腾而起，如雾如烟在他周身缭绕，他身上的清辉，更是生出阴寒之气没有的生机。
秦婉如看着他迈入池中，张口欲言，可想到他先前在嵩京所作所为，又将其生生咽了下去。
李长夜就这样一步步，走入池心，来到阴玉床前，低头看着那和自己，准确说和玉散人也有几分相像的女婴，至于后来她长大后，为什么不像了，李珣也没有认出，想来同样和李珣自己一样，被人改过颜，换过貌。
他沉默了片刻，而后，伸手，伸指，慢慢，轻轻的落到女婴的眉心处，接着，有浓郁清辉涌现，清澈澄明，通透明亮，如水般朝女婴眉心注入，涓涓不息。
同时。
地表之上，天穹之上，天地忽变。
轰！！！
伴随一声巨响，原本阴气沉沉的寒冬天幕，变得漆黑一片，笼罩嵩京在内的广阔范围，一时间，乌云翻涌如海，电蛇狂舞，雷电一道接着一道劈下。
天地元气法则紊乱，若如天劫降临，无数因不久前的嵩京事变聚集的修士，此时，无不骇然望天，只见天穹上，雷电如溃堤之水，雷霆如龙，倾泻而下，直击琴湖之畔。
轰隆！！！！！
大地震颤，石土断裂，如有无形巨手，将整片土地撕开。
地底之下，密室之中。
李长夜仍立于阴玉床前，身上清辉不止，焚尽阴寒，驱逐死气，那如玉般没有一丝生机活力的女婴，眉心之下，慢慢渗出一滴血来。
不是女婴的，而是李长夜的。
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一滴滴，如雨点落雪，一寸一寸地，缓缓浸润她的肌肤，玉质般的光泽被微薄的血色替代，开始泛起淡淡的柔润，同阳春化雪，生机显现。
女婴的小指头动了动，然后，那闭合的双目，眼睫颤了颤，随之缓缓睁开，露出一双极为清澈的眸子，如初雪映月，纯净透明，没有一点尘垢。
她怔怔，呆呆看着上方，看着散发淡淡清辉的李长夜，晶莹的瞳中只有初生的懵懂，好奇，以及干净，所属孩童的天真无邪的纯净。
便就在这时。
咔嚓！！！
密室剧震，密室裂开，从顶部裂开，如被一柄无形大斧直接凿开，无数禁制纹络在那天地伟力面前同纸糊一般，残光如流萤消散，阴气激荡。
那刚睁眼看着李长夜的女婴，受此一惊，可爱的小脸一变，眉眼紧蹙，嘴巴一张。
“呜哇哇哇……”
她哭了起来，小手胡乱挥舞，双腿曲缩，泪珠自眼角滑落，在她粉嫩肌肤上划出晶莹曲线，哭声清亮，响彻崩塌的密室，更点燃了更恐怖的天地之怒。
天穹之上，雷云狂涌，无数道雷蛇在乌云中翻滚，雷鼓炸响，又落无数天罚般的雷霆。
这时。
李长夜伸手，一手将啼哭的女婴轻轻抱起，他的怀抱是温热的，更别提他身上还散发着清辉，那亦是女婴久经冰寒之后，所感的第一道真实温度，不是天地赐予的，而是来自他本身的暖。
女婴哭声顿了顿，虽仍啼泣不止，但哭声中已有所软化，像是那一抱，便有了一处可以依赖的天地，李长夜将她轻轻护于胸前，左臂环抱之间，如抱莲之姿。
而他另一手，右手，握住了桃木剑，而后，往上一劈，一道清光，一道剑光，自下而上，冲天直起。
嗡！
剑鸣若龙吟，清音震荡，贯穿九霄。
同时，落雷瞬至，密密麻麻，如狂潮涌动，朝那剑光扑下，然而，触之瞬间，便纷纷破碎，崩成无数光雨。
轰！轰轰！！轰轰轰！！！
万雷俱灭，剑光不止，直斩苍穹。
噗！
一剑破云，只见天幕之上，那积压不散的厚重雷云，被这一剑生生划开一条宽阔无比的天缝，云层如幕，亦如开了一道天门。
巨大裂口之中，现出真正的天色，是一片久违的蔚蓝，天光湛湛，风从高处吹下，带着初晴之后的清新。
还有，一轮太阳，同金轮高悬，光芒万丈，温暖明媚的阳光洒下，洒到了整个嵩京地界，亦包括被雷霆和剑光彻底劈开的地底密室。
真正的阳光落了下来。
照在李长夜怀中的女婴身上，金色微暖，不灼不烈，穿过她的眼睫，落入那晶莹的瞳仁深处，在那不谱世事的目光里，轻轻漾起一圈光晕。
女婴眨了眨眼，还下意识用小手挡了挡，也像是去抓，抓那阳光，啼哭声，止住了，破涕为笑的咯咯笑起。
……
嵩京城中，天色初霁。
那原本厚重如墨的阴云，此时已被斩开成两半，碎云如散絮，入冬后就难得一见的阳光洒下。
落在皇都高墙之间，宫阙楼台之上，街市巷陌之中，落在无数张惊魂未定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