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
道人的身影和海天融为一体,风吹不动他的衣摆,浪卷不起他的身影。
嗖——
随着道人出现,一根短棒也随之出现,还是出现在李长夜近在咫尺的地方,触手可及的地方,静静悬浮着。
青衣道人先看了眼那根短棒,再看向李长夜开口。
“你要入我道门吗?”
李长夜默了默。
“你能教我什么?”
青衣道人想了想。
“我教不了你什么,但有几卷书,对你或许还有帮助的书,只有我们道门有。”
李长夜知道他口中所说的书是什么,天书,不过那话也不全对,知守观中现在只有六卷,还有一卷,他也知道在谁手中。
他最后问道。
“以什么身份?”
青衣道人答道。
“很多年前,夫子他老人家做了一次代师收徒,我也想效仿一下。”
第154章 小师叔
天要黑了,人要生了,也有人被拐了,但,饭还是要吃。
高大男子,也就是夫子,人间最高的人,也是爱吃的人,回到书院二层楼,山间的二层楼。
阁楼中,灯火已经点上,照亮了摆在堂中的一张长案。
案上,丰盛的饭菜也已备好,香气弥漫,带着烟火人间的味道。
站在案旁的,是身裹旧棉袄的书生,也是书院大先生李慢慢。
他不知何时已从北地荒原回来,且准备好饭菜。
此外,书院几个已经入门了的二层楼弟子也在,值得注意的有两个。
一人颀长而挺拔,戴着一顶古意盎然的冠帽,实则很像根棒缒,轮下来还能当剑使,看起来也有让人产生砸一下的冲动。
正是书院二师兄,人如其冠,行得端,站得直,剑眉入鬓,目光肃然,举手投足间都带着一股严谨守礼的味道。
还有一纤细秀丽的稚嫩少女,立在那里,如夜色中亭亭盛开的寒梅,眸子流露着和外表年纪不符的沉静。
正是书院三师姐,准确是魔宗宗主林雾,以及更有名的外号,二十三年蝉,不过,现今的她才修了没几年。
书院大先生是个君子,却没有君子远庖厨的说法,实际上,夫子有时会嫌李慢慢慢也会亲自动手。
此刻,他端上最后一道菜,一道鱼,天下少有人能吃到的牡丹鱼,产自极北的热海。
而随着北地温度逐年的下降,想来有朝一日这鱼大概就会灭绝了。
“大师兄,你去热海了?”
“今天顺路,过去瞧一瞧。”
也只有李慢慢的无距之能将万里起步的距离说为顺路了,实则也并非顺路。
荒野天降异象,他迈过了黑线那头,什么都没看到,便到了北地的尽头再看了眼。
可这时,书院众弟子也发现件异常的事。
爱吃的夫子没有动箸。
“老师,怎么了?”
夫子看着鱼开口。
“我今天看到一条鱼。”
这话让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姐三人都一愣,原本他们以为夫子会讲关于黑线的事。
有人单纯好奇问道。
“什么鱼?”
夫子回道。
“一条差点被淹死的鱼。”
这话如果是出自常人之口,或许会笑,而出自夫子之口,好奇变为不解。
“鱼还会被淹死?”
夫子则继续回道。
“不会游泳的鱼,自然会被淹死。”
有人更为不解。
“可鱼又怎么不会游泳呢?”
夫子没有再说话。
毕竟这世界生而知之的人都有,有不会游泳鱼也不奇怪,而那人也并非不会游泳,最后还真正游起来了。
夫子抬起酒盏,缓缓饮了一口温酒,目光悠远,透过窗棂,看向了那无垠的夜色,和夜色下更远的地方,所属南方。
书院大师兄察觉到夫子的异状,思忖片刻,轻声道。
“老师,需要我跑一趟吗?”
能从极北热海中轻松捕获牡丹鱼的李慢慢,再跑一趟极南的南海再抓些什么鱼,想来也不是件困难的事。
夫子则是摇头道。
“晚了。”
这话,加此刻夫子流露出的神情,众弟子终于听出了一些端倪,有人试探性地问道。
“老师,您是在……惋惜?”
不,惋惜已经是个含蓄的说法了,夫子听后明显露出遗憾甚至可说肉痛的神色。
“我本以为,如他那样的人,必然也会骄傲如他。”
“可没想到。”
“他竟然直接答应了!”
能从夫子口中说出骄傲如他中的他,众弟子自然知道指代的是谁。
反应最大的是二师兄君陌,以及三师姐余帘,毕竟,两人都将那人当作自己的目标。
前者也是个极为骄傲的人,忍不住开口。
“谁?!”
夫子想了想,还是开口。
“陈某学我代师收了个徒弟。”
陈某,不是指陈某某,某某人,而就是陈某,姓陈名某。
可说,如果除开夫子这个论外级别的人外,是拥有天下最强大势力和实力的人,当然,是指人。
无论是化身也可说藏身棋盘世界的佛祖,还是未来觉醒的桑桑大抵也都不算真正的人。
至于屠夫酒徒之流,只能说经历过永夜浩劫的他们,已经没了那个心,也没有那个胆了。
当然,更重要的是,夫子将那个人和某个人做比较,众弟子一时沉默,沉默的理由也不一样。
李慢慢想了想后。
“老师,不会游泳是指?”
“一窍不通。”
这话让在座的人都一默。
众所周知,想要修炼,雪山气海十七窍必需通十窍,十七窍通九窍,也可说差一窍不通。
而夫子的话里的一窍不通显然是真正意义上的一窍不通。
和大河书圣一样,书院众弟子得知也震撼不语,不过和书圣觉得天下竟然有此等废材朽木不同,书院的弟子们心想天下真有如此罕见之人。
世上不能修炼的人有很多非常多,诸如改命前的宁缺,可也并非真正的一窍不通,某种意义说,或许一窍不通和诸窍全通一样稀有。
李慢慢结合夫子先前所言,差点淹死的鱼,差点,也就是没淹死,得到个可能,猜到个答案,其他人也是一样。
这时,余帘也开口了,这几年一直坐在书院小师叔悟剑树林,也可说剑林旁静描簪花小楷的她,同样也是被小师叔一剑破了魔宗现任宗主的她,或许也有此余非彼鱼之故。
“何以小师叔论之?”
夫子对此笑道,亦如当年刚见到化身小女孩的她。
“极南寒渊之底有一种鱼,此鱼蛰伏冰下十数年,待到极夜初至寒潮将临,方始游出,于碎冰间游弋,于冷夜下吐息,直至跃出水面吞落初阳。”
这世界很特殊,是平的,穿过极南也算是极北,夫子顿了顿,将本该陈皮皮入门之后才说的话提前讲出。
“极西干旱之地亦有一种蝉,此蝉隐匿于泥间二十三年,待到雪山冰融洪水将至,方始苏醒,于泥水间洗澡,于寒风间晾翅,直至振而飞破虚空。”
余帘听后一愣,不再言语,也不知之后会不会给夫子偷偷煮一碗面。
反倒君陌还有些话要问,亦如和陈皮皮聊时,宁缺通窍后花了几天从初识进入感知再进不惑。
“老师,十数年具体是多少年?”
夫子听后,明显一怔,也是一恼。
“谁知道,他又不是我师弟,更不是我徒弟,吃饭!!”
不过恼只是看起来恼。
不说和夫子相处最长时间的李慢慢和君陌两人。
其余人也感到夫子是真正的高兴。
于是对夫子口中的那鱼,不,那人,更感兴趣了一些。
……
南海之畔,礁石之上。
李长夜静坐,自从他那夜成功感气以来,就再没有挪动过半步。
他这个身体还是需要吃的,不提莫山山小姑娘给他的小荷包,现在能用气的他,随手就能轻松捕鱼,所以不是个问题。
顺带一提。
他虽然成功感气了,但身上依旧没有半缕气息流转,肌骨血肉也亦如凡人。
没有丝毫成功踏出修行者之列的超然模样,甚至连长安城中卖艺的假修士都不如。
在一般人看起来是这样的,而在,海上一个青衣道士眼中,也是知守观观主的眼中,却能感到丝丝缕缕微妙也玄妙的气息缠绕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