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上有个高人,高大无比的人,苍穹之下,那高大的身影像能撑起一片新的天地。
他身旁还有一位书生,衣衫简朴,甚至带着些寒酸,裹着一件破旧的棉袄。
两人也将目光投向了北方。
接着。
书生嗖的一声消失了,不知去了哪里,因为实在过快,高人都来不及多言,随后,他将目光收回,转向山下,落到那座巍峨的巨城某处。
过程中,他忽然感觉到了什么,目光再次微微一顿,随之缓缓投向南方,浮现出一丝罕见的疑色,好长一会,露出一道笑容。
“我仿佛真的看到当年的你和他。”
……
许久。
陷入失神的强者们才回过神来。
他们的神色复杂,各怀心思,不久,他们也各自都根据自己所看到的,所理解的,开始进行各种布置安排,以及准备。
这一天后,一股看不见的浪潮也是暗潮,悄然翻涌滚动起来。
南海小城外,男子带着小女孩匆匆离开了,原本缓步前行的马车速度加快,马蹄疾驰,扬起一路尘烟。
河畔,李长夜已经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小荷包,指尖摩挲着柔软的布料,又看了看已经远去的马车,还是将其塞进怀中。
他还静静站着,思索着,和此刻大陆上一些强者一样,他也在做着选择。
芦苇随风摇曳。
细长的叶片摩挲着他的脸颊,有些痒。
他做出了一个选择,
没有再回到那安静僻静也平静的小浅湾处。
他随手折了些芦苇,动作娴熟地编织起来,指尖翻飞,灵巧而迅捷,片刻后,一双简单却结实的草鞋成型。
将草鞋穿起,轻轻踩了踩,然后,他沿着河流,顺流而下。
河水在身侧流淌,波光粼粼,如细碎的星辰洒落,岸边的风拂过他那湿漉漉的衣服,渐渐风干。
不曾回头,也不曾停步,一路向南。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天地骤然开阔,那是一片无垠的海,南海。
天地之间,海天相接。
李长夜走到一块凸出的礁石上,盘膝而坐,静静看着。
时间缓缓流逝。
潮水涨落,夕阳西斜,云霞染红了半边天幕,如燃烧的火焰。
背后。
那条黑线,正缓缓淡去,正如潮水退去的痕迹,渐渐归于虚无。
……
夕阳彻底的沉落,暮色弥漫,天边最后一抹余晖洒在海面上。
海边的坐着的李长夜闭上了眼,再度进行感气。
只是,天地之间,依旧是空荡荡的,就像所有的气机都在刻意回避他,无论他如何感知,都无法触碰到那股隐秘的流动。
不过,随着意识的扩散,他感到了一道隔膜。
它无形无相,却又真实无比,横亘在他的意识之前,如同天地之间的一道天堑。
那膜坚硬无比,像是绝地天通的壁垒,无法撼动,可他,又感觉轻薄至极,只需轻轻一触,就能捅破。
意识在那道膜前停顿着,也像是在犹豫着。
在这里,没有时间的概念,像是过了无数岁月,也像是只过了一瞬。
意识伸手。
噗!
一声极其轻微的破裂声响起,那层无形的膜,就这样被他的手轻轻一捅,瞬间破碎。
轰隆——————
随之而来的,是一股磅礴至极的冲击,无数的水,汹涌而至,浩瀚无边的水流,如一片无垠的海洋,自破口处疯狂倒灌而来,瞬间将他的意识吞没,无边无际的水流冲刷着他,让他无法喘息,也无法抗拒。
无边的黑暗,无尽的沉沦。
意识像坠入了一片真正的深海之中,无法呼吸,无法挣脱,无法逃离,他感到自己又成了一条鱼,以前做梦经常梦到的鱼,这次是失去了游泳能力的鱼。
他张了张口,想要吸气,可换来的却是更加剧烈的窒息感,无穷无尽的水流还在冲刷着他,撕扯着他,每一寸都在承受着无法形容的痛楚。
那是一种即将溺亡的折磨,一种生不如死的煎熬。
但,他的意识,依旧清醒着,没有失去理智,没有被绝望吞噬,精神世界仍保持着一缕微弱的清明,亦如紧紧攥住的一根稻草。
他摆动起自己的身躯,想要游动起来,可身躯沉重如铅,难以动弹分毫,还在溺水般的沉没下去,沉沦下去。
向着深不可测,漆黑无光的海底深渊沉下去。
他仍在尝试动起来,奋不顾身的动起来,用尽全力动起来,只要还有一丝清明,还没有真正死亡,就不断在尝试着游动起来。
一次,两次,三次,……,一次次,……,无数次。
不知过了多久。
当他真正要溺亡的时候。
他感到了一丝不同的东西。
一缕流动。
死寂的深海之中,一丝极其微弱的水流,轻轻地拂过他的身躯,如深海之中的一抹微风。
他感到,也抓住了,本能地,顺着那一缕流动轻轻一动。
极其细微的一动。
微不足道的一丝摆动,在无尽的深海中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微动。
然而,哪怕是再细微的动静,也足以搅动新的流动。
水流的方向微微变幻了些许,像被他的触动所引起的变化,产生了一缕更加轻微的波澜。
而有了这一丝波澜,他的身体也随之稍稍改变了一点方向,陷入沉沦的轨迹开始出现了些许偏移。
他再度抓住了这一缕微弱的波动,继续顺着流动轻轻地摆动身躯。
渐渐的。
他的动作幅度扩大了一些,那些细微的波澜开始增多,当波澜增多后,沉坠的速度放缓了些。
他仍旧在下沉,但那股束缚着他的力量,不再是绝对的了。
他一点一点地摆动身体,一点点,一步步,动作的幅度变得愈发的明显,虽仍旧生涩,仍旧微弱,但随着他。
一次,两次,三次,……,一次次,……,无数次。
他,真正的动了起来。
又不知过了多久。
他,缓缓的,游了起来。
……
夜色渐深,无月的漆黑夜空之下。
潮水拍打着礁石,溅起无数晶莹的浪花。
原本盘坐在礁石上的李长夜,不知何时倒下了,整个人更是失去了所有生机一样。
小小的身躯变得僵硬,肌肤透着异样的灰白,唇色如枯败的残叶。
这个男孩已经死了。
相信就算是强如知命境的强者看到,也会得出这么一个结论。
但,此时,却有两道不同的目光注视着他。
一是来自不远的南海上,一条孤舟随波而浮,舟上,一名青衣道人负手而立。
还有一道目光,则是不知多少万里之外,来自一座高山上的一个高大人影。
两人沉默的看着。
黑夜无声,天地肃然。
李长夜如同一具真正的尸体般,静静地躺在那里。
不知过了多久。
一缕淡淡的气息,微不可察地,从他身上浮现而出。
那缕气息,柔得像薄雾,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生机,它在夜风之中飘散,随时都会消散不见。
可却在下一刻,又缓缓地,回归到了李长夜的体内。
他那停止跳动的心脏,微微地动了一下。
这一瞬间,天地静止。
噗通……噗通……
微弱的心跳声,如初春破土的嫩芽,似深冬融雪的滴水,在夜色下缓缓回荡。
那原本灰败无生机的肌肤,渐渐恢复了一丝血色。
那已然止息的呼吸,重新在胸膛和鼻息间回流。
那沉沉闭上的双眸,微微地,微微地,颤动了一下。
礁石依旧,潮声依旧,夜色依旧……
李长夜缓缓睁开了眼。
那眼依旧干净清澈,如映照着星辉的湖泊,没有丝毫杂质。
他缓缓坐起,小脸上恢复了那淡淡的表情,那缕一样淡的微笑也重新挂上。
伸手。
呼。
一缕气息从他的掌心缓缓浮现,淡淡的,微弱的,弱小得随时都会被海风吹散的,可却始终没散,柔和的流转着。
直到。
某瞬,他感到了什么,将手收起,也将气息收回,抬起头,望向前方。
礁石之外,海上多了一个人,一个静静立在一条小舟上的青衣道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