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辰宇毫不犹豫，双手猛地抓住了悬挂在脑袋两侧的操纵带。
“单拉左！双拉右！”
班长反复灌输的口令清晰地闪过心头。
他的眼睛紧紧锁定地面的指示灯阵列。
根据灯光与自己当前位置的相对关系，他快速地判断方向。
“偏左了！”
他心中默念，随即毫不犹豫地双手一同发力，狠狠向右下方猛拽操纵带！
头顶巨大的伞衣瞬间感受到拉力，明显地向右偏转，带着方辰宇的身体缓缓地向指示灯中央靠拢。
他不敢有丝毫懈怠，持续地、微调地施加着力量，目光在灯火指引的“中心点”与脚下越来越清晰的地形之间快速轮转。
松软的沙土地、隐隐可见的田垄线……高度在飞速流逝！
“着陆准备！”方辰宇深吸一口气，心脏提到了嗓子眼。
他死死盯住那片越来越近的目标区域，脑海中闪电般过电影一样浮现出着陆要诀：
三点并紧！收腹！挺腰！脚腕并拢！脚掌均匀落地！
他猛地收回所有对操纵带的控制，将全部心神灌注在身体控制上。
双腿肌肉瞬间紧绷，脚腕用力并拢，腹背核心收紧，整个身体挺直，做好了迎接撞击的准备！大地带着风声迎面向他扑来！
成功站住！靴底沉重却稳稳地砸在浮土之上！
这一次，没有丝滑的“哧溜——”，没有狼狈的后坐力！
强大的冲击力顺着腿骨传导上来，膝盖本能地微曲以缓冲，但那由肌肉构筑的三角支撑却像钢钉般牢牢焊在了沙地上。
“站住了....我站住了？”
“哈哈哈哈哈！我终于站住了！这次不是屁股着地，是我实打实地脚掌着地！而且一次就站住了！”
他在狂喜，一边讲白伞塞到自己伞包里面，一边最里面发出了一声声得瑟的笑声。
脚步轻快地走在松软的田野里，不紧不慢地朝着收伞站方向走，花了一点点时间辨认了方向，总算看见了远处那片灯照明亮的区域。
刚走到堆放的伞包旁，他就撞见了也刚收好伞的苏宇泽和梁田。
梁田的脸在灯光下显得有些煞白，显然被风灌得不轻。
“小方！这次咋样？”苏宇泽一边扯着背带一边问。
方辰宇立刻咧嘴笑了，那股得意劲儿压都压不住：
“哈！哥们儿这次是真站住了！三点并紧，脚掌落地，稳得一批！班长教的那套，一点没含糊！哪像上次栽泥坑里啃一嘴泥……”
“滚！我那叫战术翻滚缓冲！”
梁田没好气地怼他一句。
苏宇泽也笑了，刚想拍他肩膀：
“行啊你小子，总算不是用屁股着陆……”他的话还没说完...
“嗞啦……嗞——！！！”
一阵尖锐、失真到几乎撕裂耳膜的咆哮猛地从方辰宇肩头挂着的“地对空”头戴式通讯耳机里炸响！
那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焦灼，仿佛地面指挥员要把自己的心肝脾肺都吼出来：
“——洞幺！！洞幺！！！听到回答！！主伞失效！！你他妈的快抛备份伞！！！快抛！！备份伞！！听到了吗？！抛——！！！”
这恐怖的吼声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方辰宇刚浮起的得意。
他甚至能听出指挥员声音里那濒临绝望的嘶哑和疯狂催促的颤音！一股寒意直接从尾椎骨蹿上天灵盖！
第117章 出人命了......
“什么？！”
方辰宇猛地抬头，目光急遽地在漆黑的天幕上搜索。
苏宇泽和梁田也同时被这耳机里的惊雷定在原地，脸上血色褪尽，齐刷刷地望向夜空！
“在哪儿？！”
梁田声音都变了调。
“那边！！”
方辰宇的瞳孔骤然收缩！
在他头顶斜上方不远的空域，一个微小的光点正以一种恐怖到令人窒息的速度朝着地面砸落！
那绝不是伞兵开伞后正常的、略带飘摆的下降姿态！
那是自由落体般的、纯粹的、失控的、几乎能让人感受到空气被撕裂的垂直坠落！
速度比他们见过的任何一次降落都快上了数倍，宛如一颗急速坠向大地的失联流星！
在下方微弱的灯光映衬下，那点象征着跳伞员生命的光源，正以死亡的速度疯狂逼近大地！
收伞站周围刚刚还在卸伞、放松的气氛瞬间冻结。
所有听到通讯或顺着方辰宇他们目光看去的新兵和老兵，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术，惊骇万分地定格在原地，死死盯着那个代表生命急速流逝的恐怖光点，每个人的心都被提到了嗓子眼！
耳机里地面指挥员那撕裂般、完全失真的咆哮还在空气中震颤：
“——抛备份伞！！！快抛啊！！！”
每一个字都像带着血沫，透着彻底的绝望。
方辰宇、苏宇泽和梁田的目光如同被铁链锁死，死死钉在头顶那片漆黑的夜幕上。
那个代表跳伞员的微光点，在下方模糊的地面灯光映衬下，正以一种摧毁他们所有认知的速度——砸落！
那不是降落，是投掷！是陨石轰击大地的速度！
几乎没有开伞的停顿过程，那点光源拖着死亡的光痕，垂直、决绝地撕开了浓稠的黑暗，朝着大地一头撞来！
方辰宇的呼吸停滞了，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
他想喊，喉咙却像被一只冰手死死扼住，只能发出“嗬嗬”的漏气声。
眼睁睁看着，看着那黑影带着无法阻挡的毁灭力量——
“轰！！！！”
一声沉闷到令人心脏骤停的巨响，夹杂着难以名状的骨头碎裂的渗人咔嚓声，猛地从收伞站侧后方炸开！
距离他们所在的位置，仅仅不到二十米！
整个地面似乎都随之猛地一震！方辰宇甚至感觉到了脚下传导上来的那股骇人的冲击波。
尘土混着碎草、沙石被巨大的力量炸起，形成一小片迷蒙的尘烟团。
紧接着，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极其新鲜刺鼻的血腥味如同实质的巨浪，瞬间冲垮了寒冷的空气，灌入他们的鼻腔、口腔，直冲大脑！
烟尘稍散。
眼前的景象，让方辰宇脸上的血色彻底褪尽，只剩下一种死人般的惨白。
他的瞳孔因为极度的恐惧和难以置信而扩张到了极限，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凸出来，死死地盯着前方那片被血腥染透的沙土地。
那里。
那个曾经是和他们一样、刚刚在空中俯瞰过璀璨灯火的新兵，此刻像一袋被彻底摔碎的米袋般扭曲着瘫在地上。伞具沉重地压着已经变形的躯干一部分。
生命瞬间消亡带来的巨大力量，让他的身体呈现出一种完全违反自然规律的形状——四肢以一种极度诡异的、反方向的角度折断了。
最让方辰宇灵魂冻结的是，一条断肢，混合着粘稠的血液和裸露的、刺眼的白森森骨茬，像一件被丢弃的垃圾，就静静地躺在距离他的伞靴尖不足一掌的泥地上！
那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血腥气似乎正从那截断肢上蒸腾出来，钻进他的每一个毛孔。
“呕……”
旁边的梁田再也忍不住，猛地弯腰剧烈地干呕起来，胃里的酸水和胆汁一股脑地往上涌，身体控制不住地筛糠般颤抖。
苏宇泽脸色铁青，死死咬着牙关，腮帮子肌肉剧烈地抽搐着，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咯咯”声，身体僵硬地往后踉跄了一步。
眼神瞬间涣散又强行凝聚，最后只能死死地盯着地面，不敢再看那片血腥地狱。一股强烈的不适感从他的胃部翻腾上来。
整个跳伞场瞬间炸开了锅，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混乱和恐慌！
“老天爷啊！！”
“医疗兵！！！医疗兵在哪里！！！”
“车！！救护车快开过来啊！！！”
“散开！散开点！！”
“老天爷啊！他……他掉下来了！真的掉下来了！！”
惊骇的尖叫、慌乱的喊声撕心裂肺地响起，原本有序的收伞站瞬间乱成一锅粥。
新兵们有的惊骇地后退，有的面色惨白呆立原地，有的捂住嘴发出压抑的哭声。
尖锐的救护车警笛由远及近，疯狂撕扯着夜空。
几名负责保障、经验丰富的老兵已经从最初的震惊中反应过来，他们脸色凝重得可怕。
二话不说，如同猛虎般朝着那令人心碎的坠落点扑了过去，动作迅速而有序，开始进行他们最不想执行但必须执行的——处理。
有反应过来的干部冲着呆若木鸡的方辰宇三人嘶吼：
“看什么看！不想看了就别看！滚到一边去！别在这碍事！”那声音带着强烈的冲击和驱赶。
方辰宇这才像被狠狠抽了一鞭子，身体猛地一震，双脚发软，下意识地和同样面无人色的苏宇泽、梁田互相拉扯着，跌跌撞撞地、麻木地被推搡着远离那片刺目的血红和令人灵魂战栗的尘烟。
“死...死人了......”
“为什么还会出现这种情况啊，不是按照班长说的做就好了吗......”
“冷静一点小方，没事的，没事的。”
“我们按照班长说的来做，是一点问题都没有的，这个新兵他这种，算是特殊情况。”
“走了。”
苏宇泽伸手拉了拉方辰宇。
他发现方辰宇的身体简直僵硬地可怕，整个人就好像丢了魂一样，最后他是他抬手给了方辰宇一巴掌：
“啪！”
这一巴掌抽上去之后，方辰宇才有了反应，脸上有些懵，转头木讷地望着苏宇泽。
“走了！不要在这边看着了！现在去登车！”
第118章 死亡的前因
车轮碾过跳伞场外的土路，平头柴卡车在夜色中颠簸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