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还有这玩意？”
梁田第一个发现了新大陆，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
经历了两轮实战跳伞的洗礼，那股初上战场的惶惶不安已被消磨了不少，此刻看到平日罕见的娱乐设施，紧绷的神经立刻像弹簧般松了松。
“班长，这...还能唱歌呢？”
苏宇泽指着卡拉OK，咧嘴笑起来。
以往跳伞前那种令人窒息的焦灼感，似乎被这意料之外的轻松氛围冲淡了许多。
新兵们互相交换着眼神，紧张还在，但脸上明显多了些笑意，甚至有人好奇地摸了摸话筒。
虽然没有真的大声唱起来，但这份“可以放松”的可能性本身就带来了不小的慰藉。
班长陆晨看着这群瞬间被新奇吸引的小子们，嘴角也掠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
“嗯，旅里给你们准备的，缓口气儿也好。不过......”
他目光扫过众人，声调又沉了点：
“都心里有数，该准备的别落下，把心思收回来的时候别掉链子。”
话虽如此，他并未制止这片刻的轻松。
看着他们三三两两凑到棋盘前或好奇地研究点歌屏幕，那份与新兵连初期截然不同的适应力和稍许的从容，确是他带出来的兵。
广播里传来准备登机的命令时，那股熟悉的、混合着期待与紧张的凝重感又悄然回到空气中。
然而，不同于前两次的步履沉重、呼吸困难，这次新兵们收拾装备、扛起伞包走向那架熟悉的“空中拖拉机”时，步伐里多了几分沉稳。
弯腰进入狭小黝黑的机舱，在冰凉的金属长椅上挤坐好，扣紧胸带、大腿带，一遍遍确认备份伞挂钩——整套动作带着一种经历过后的熟练和默契，少了许多慌乱失措。
引擎声轰鸣响起，飞机震动，将他们托离地面。
机舱内依然拥挤、黑暗，引擎的噪音震耳欲聋。
但当飞机爬升到足够高度，陆晨一声“看看脚下”，新兵们纷纷挤向小小的舷窗。
“嚯——！”
不知是谁先发出了一声低低的惊呼。
下方，白日里规整的道路、田野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浩瀚无边的灯火海洋！
钟祥市的夜景如同无数散落人间的璀璨星辰，主干道是流淌的光河，居民区的灯光是密集的星团，高楼的轮廓被点亮的窗户勾勒得分明。
灯光与深沉的夜幕交织，勾勒出地面前所未有的、宏大而陌生的轮廓。
“太亮了！”
方辰宇看得入神，忘了脚踝那点训练的酸痛感。
“真好看啊...这跟在楼上看完全不一样...”
常建低声嘟囔着，眼睛紧紧贴着舷窗。
“乖乖，以前老家过年放烟花也没这么亮堂！”
另一个新兵也感慨着。
就连一贯沉稳的苏宇泽也被这从未见过的景象吸引，脸上没了紧张，满是惊叹。
班长陆晨自己也透过舷窗瞥了一眼，他那被机舱昏暗光线映照的脸上竟也难得带上了一丝温和的笑意。
他转过头，对着全神贯注看夜景的新兵们扬了扬下巴，声音透过引擎轰鸣传来：
“是吧？没白折腾这一趟吧？看看这景，花钱坐飞机旅游都看不到这么地道的！”
这话带着班长特有的温和跟平静，却也含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
他在夸赞，夸赞这属于他们伞兵的、独一无二的夜景盛宴，更在夸赞这群有资格坐在这里、将要从这万家灯火之上一跃而下的兵。
“好了，我们照例唱首歌，缓解一下你们紧张的情绪吧。”
陆晨拉开飞机机舱门，凛冽的夜风如同冰水般瞬间灌入，吹得人猛地一激灵，却也带来了一丝莫名的清醒。
“指挥大家唱首歌！空降兵战歌！”
“希望大家可以唱亮唱响！”
“战歌如雷！马达咆哮！”
“预备~”
“唱！”
陆晨猛地挥起手臂，如同一个激昂的乐队指挥。
“战歌如雷，马达怒吼！英雄的空降兵飞向敌后——”
歌声盖过了风啸，压过了引擎的嘶吼。
笑容，真实的、如释重负的笑容，爬上了每一张年轻的脸庞。
方辰宇看见梁田咧着嘴，露出一口白牙在昏暗的灯光下闪光。
他听见苏宇泽唱跑了调却笑得最大声。
他自己也忍不住扯开嘴角，让久违的松快感沿着喉咙流淌而出，仿佛要把累积了几个月的紧张、汗水、期待，都糅进这略显荒腔走板却无比尽兴的战歌里。
短暂的歌唱时间飞逝而过，笑容仿佛还凝固在嘴角，那刺耳的、尖锐的
“嗡——”声如同冰锥狠狠扎破了这片刻的欢腾！
象征准备跳伞、催命符般的红灯，猛然闪烁，将舱内每个人的脸映得一片血红！
歌声戛然而止。
前一秒还停留在嘴角的笑容瞬间凝固、碎裂，取而代之的是骤然收缩的瞳孔和下意识紧绷的身体。
‘唰啦！’
动作整齐划一，超越思考！数月来刻进骨髓的本能在警灯刺激下瞬间爆发！
所有新兵如同被无形的巨手从座位上硬生生拔起！弓背如虾，双臂死死箍紧腹部的备份伞包——离机姿势！标准得如同流水线上的模具！
方辰宇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脑子里所有的轻松念头被这刺眼的红光碾得粉碎。
恐惧回归，但他的身体却像提线木偶般精准到位，眼神死死锁定舱门外的虚无。
几秒，仿佛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舱内只剩下粗重如风箱的呼吸和背带绷紧的咯吱声。
终于，红光骤灭！稳定、平静的绿灯亮起！行动许可！
“跳！”
陆晨那只在风中磨砺得粗粝的大手，如同冰冷的机器，精准而有力！没有丝毫温情脉脉的告别，只有干脆利落的推进！
第一个苏宇泽被那只带着手套的手有力地拍在后背，一个趔趄，决绝地扑入舱门外咆哮的黑暗深渊。
“跳！”
“跳！”
......
陆晨的吼声短促如鼓点，每一次推进都意味着一道臃肿的迷彩身影消失。
动作冷酷而高效，转眼间，就轮到了一班最后一个跳伞员方辰宇。
第116章 夜间伞突发特情！
前一位战友消失的瞬间，那只熟悉的大手带着不可抗拒的力量，重重地拍在了方辰宇的后背伞包背带上！
一股无法抵抗的沛然巨力传来！
身体腾空而起的刹那，下方那片曾带来惊奇的万家灯火星河、头顶的机舱噪音、同伴的身影……
一切都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彻底的、令人窒息的虚无感。
寒冷！刺骨的寒冷瞬间包裹全身。
比白天跳伞时更甚的狂风疯狂地灌入他下意识张开的嘴，冰冷、强劲，如同实体化的钢针硬塞进来，让他瞬间失声，肺部空气被瞬间抽空，只剩下冰冷和窒息。
视野里不再是旋转的天空与大地色块，只有无边无际、浓稠得化不开的纯黑。
绝对的黑暗！
深沉的、纯粹的黑，吞噬了一切光线，也吞噬了方向感和空间感。
白天尚能凭借视觉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此刻，他感觉自己就像一颗被随手抛弃的尘埃，孤零零地悬浮在宇宙最深邃的裂缝之中。
身体在黑暗中不由自主地翻滚、拉扯，伞包带来的沉重感在失重和强风中显得微不足道。
耳边是尖锐到极致的呼啸，是纯粹的风声灌满耳洞，是血液在太阳穴撞击的隆隆回响。
“我在哪？这是下坠还是上升？”
无边的黑暗彻底剥夺了方向，甚至剥夺了他对速度的感知。
只有失重感、那撕扯身体的狂暴风压，以及冰冷黑暗的包裹，在提醒他：
此刻他在以恐怖的速度进行下坠。
“零零零一……”
他开始下意识地在心中默数，声音在呼啸的风声中显得无比微弱。
终于——“零零零六……”
“砰！”
久违的拉扯感传来，一股巨大而温柔的拉力猛地将方辰宇从失速翻滚的恐慌中拽住，耳边撕裂般的尖啸骤然低垂下去，化作了高空夜风持续的低吟。
下意识地睁开眼，方辰宇瞬间被眼前的景象攫住了呼吸。
视野豁然开朗，再无机舱的压迫与翻滚的黑暗。
下方，无边无际的夜幕被钟祥市的万家灯火彻底点亮！
远处的地标高楼被灯火勾勒出清晰的轮廓，像是屹立在星海中的灯塔。
整个城市仿佛一块被不小心遗落凡间的巨大星河碎片，璀璨、浩瀚、无声地铺展在沉沉大地之上。
然而，惊叹只维持了不到一息。
“指示灯！地面指示灯！”
班长陆晨的声音如同警钟瞬间在脑海中敲响！
再美的景象，此刻也敌不过着陆安全的性命攸关！
方辰宇猛地一个激灵，迅速将目光从令人沉醉的灯火海洋中强行抽离。
他微微眯起眼，屏住呼吸，像扫描仪般在下方广阔的地平线上急切地搜寻。
“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