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兵们悄然闪躲的目光,老兵们暗含讥诮的窥视,都像针一样扎在他心上。
“熊力…特大出来的兵了不起是吧?给老子等着!”
他在心里咬牙切齿,阴鸷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疯长。
一个阴险的报复计划在他脑海中迅速成型,他望向自己柜子里面藏着的好几瓶白酒,眼神狠厉:
“今天晚上就‘送’到熊力的个人储物柜里,再以新兵的口吻,举报他私藏酒,并且经常喝醉打新兵…”
“特大精英?呵,看你在旅干部面前怎么交代!被记过处分、通报全基地,我看你还怎么狂!”
嘴角扭曲地勾起一抹刻毒的笑意,仿佛已经看到熊力被当众揪出、灰头土脸的模样。
他需要时间等待熄灯后的时机。
然而,就在他满脑子酝酿着这些见不得光的伎俩,准备等晚上实施栽赃计划时:
“九班长!立刻到连部来!指导员找你!”
门外传来连值班员冷硬、不容置疑的命令,声音里透着一股肃杀之气。
九班班长心里“咯噔”一下,一股不祥的预感骤然攫住了他。
强作镇定地应了声“是”,脚步沉重地朝连部走去。
刚迈进连部办公室的门,一股寒冰般的空气便扑面而来。指导员背对着门口站在窗前,身影绷得像一把拉满的弓。
听到动静,指导员猛地转过身,那张平日里偶尔还能看到一丝温和的脸,此刻被震怒彻底覆盖,眼睛锐利如鹰隼,死死钉在九班班长身上,目光中的怒火几乎要将他烧穿!
“范思齐!”
指导员的声音如同惊雷炸响,蕴含着前所未有的滔天怒意:
“你可真给咱们队伍长脸啊!长本事了是吧?!把老兵班长的脸丢尽了!!”
指导员的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九班班长脸上。
九班班长身体猛地一抖,张口想要辩解:
“指导员,我……”
“你什么你?!闭嘴!你那点龌龊勾当真以为别人不知道?!”
指导员粗暴地打断他,拳头重重砸在桌面上,震得笔筒和水杯都跳了起来。
“银行现场!当着一帮刚领津贴的新兵蛋子!当着一排地方银行的柜员!你居然有脸朝一个新兵列兵伸手‘借’两千块?!”
“还冒充老大哥?还一个锅里搅马勺?还过命交情?!放屁!你这纯粹是耍流氓!是兵痞作风!丢人!败兴!无耻之尤!”
指导员胸膛剧烈起伏,显然对这种吸新兵血的行为深恶痛绝到了极点,语气里带着一种深切的痛心疾首。
“新兵津贴那是什么?那是他们入伍后第一笔属于自己的辛苦钱!是他们寄给家里尽孝心的希望钱!你这种下三滥的手段居然敢用在他们身上?!”
“范思齐!你摸摸自己的良心,你配得上你肩膀上的这副肩章吗?!你让新兵们以后还怎么相信老兵?!你这颗老鼠屎,搅坏了一锅汤!基地组建才第一个年头,就出你这种人,是耻辱!”
痛斥过后,指导员的情绪没有半分缓和,反而更加果决。
他不再看脸色惨白、摇摇欲坠的九班长一眼,直接抄起桌上的内线电话,声音冰冷而坚决:
“喂,营长!我是唐洪阳。”
“现向您紧急汇报并请示:我连九班班长范思齐,在今天新兵办卡现场,公然且严重违反纪律,以‘借钱’为名向新兵索要钱财,数额达两千元,性质极其恶劣,影响极其败坏!”
“这是对《纪律条令》的公然践踏,是对‘带兵育人’神圣职责的极度亵渎!我强烈建议营党委:”
“立即对该员实施纪律处分!立刻将其调离班长岗位!立即停止其带新兵资格!调离我们连队!”
“这种人渣绝不能留在带新队伍里一刻!否则我们无法向所有新兵和他们的父母交代!无法向肩上的责任交代!”
电话那头传来营长同样严厉的声音和指示。
指导员放下电话,眼神如同利刃般再次刺向已经瘫软在地的九班班长,话语中没有丝毫怜悯:
“营部的处理命令马上到。九班班长,你的带兵生涯,结束了。”
“收拾你的东西,等待调动。你的所作所为,我们必将严惩不贷!滚出去!”
九班班长浑身发软,脑子里嗡嗡作响,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
什么栽赃陷害熊力的阴险计划?在指导员那震怒的目光和营部即将下达的铁腕处分面前,简直像个卑微到可笑的泡影,尚未成型,便已彻底破灭。
像是这种从营部直接下达的命令,等待他的只有一个下场。
那就是马上他以前所在的老连队,就会知道他的所作所为,接着派车给他接回去。
不出意外的话,他今年也就干到头了,不可能有任何留队的可能性。
“班长!九班班长那个货,现在已经在收拾东西了,马上就要调离我们连队了!”
熊力推开门,朝着房间内的陆晨亢奋地说道。
一班班内其他新兵都在场的,刚刚食堂发生的事情,他们也全都很清楚。
听见刚刚那个找方辰宇借钱的老兵,现在直接被调离了新兵连,也不禁感觉一阵暗爽。
就好像这人不走,他们的钱还没捂热,就会被骗到对方手中一样。
“调离了?这不是挺好的嘛。”
陆晨点了点头,对对方现在的情况还算是非常满意。
部队跟外面社会不同的地方在于,大部分人之间,是没有利益纠纷的。
这样一来他们平日里面相处起来,也轻松自在一点。
大家更多的还是忙部队里面上级下发的任务,又或者忙着搞训练。
今天九班班长这种直接找新兵借钱的行为,算是碰到指导员的底线了。
以老兵的兵龄压迫新兵借钱给自己,这跟明抢本质上面就没有任何区别!
第106章 新兵们的变化
“一班的,记住了。”
“以后遇到类似的情况,别的不多说,直接找你们未来的指导员。”
“这种事情放在部队里面那都是最严格的事情,关乎到每一个人的利益。”
“假如指导员跟欺负你们的老兵一起,那你直接找连长,连长如果还不管事的话,直接越级上报,或者这种情况给我打电话也可以。”
“不管是苏宇泽他们三个马上跟我下特大的。”
“还是说马上可能会分到其他旅的你们,只要遇到这种情况,统统可以给我打电话。”
陆晨面向整个一班新兵,语气非常严肃地说道。
不是说他现在的面子有多大,而是整个空降兵基本上各个旅都有他认识的老兵。
这些年有驻训时候认识的,也有一起演习、一起集训认识的。
遇到这种子事情,真要是下面有新兵给自己打电话,那毕竟也是他们的新兵班长,有一说一陆晨还是会帮忙的。
“好的班长。”
一班新兵们点了点头,其实也没有太把陆晨的话放在心上,真要是遇到那种情况了,他们还真不太相信,自己的班长面子能这么大。
银行卡的余温尚未散尽,四千元的津贴到账短信在手机屏幕上闪烁。
遵照班长陆晨“每人给父母转一千”的要求,一班的新兵们纷纷点开微信支付,选择了那个再熟悉不过的头像。
梁田深吸一口气,在输入金额后,又添上了一行字:
“妈,我津贴发了,给您转点,您和爸买点好吃的。”
指尖悬在“转账”键上片刻,最终还是没提下午三个小时练到腰快断了的离机定型,也没提汗如雨下时咬碎牙的坚持。
他点击了发送。
拨通视频通话的请求几乎是被秒接的。
屏幕那端是母亲明显愕然又带着喜色的脸,背景里父亲也凑了过来。
“小田?哎呀,这...这是真转钱过来了?怎么突然发钱了?”
母亲的声音有些发颤,手指下意识地在屏幕前点了点,仿佛想摸摸那串数字。
“妈,我们班长说了,是这四个月的津贴,今天刚发卡上。班长特别让我们给家里转一份。”
梁田尽量让声音听起来轻松愉快。
“好...好孩子!”
母亲的声音骤然就哽咽了,眼圈瞬间红了。
“你在那儿...你吃苦了没有?我看你都瘦了,也晒黑了...”
她的目光贪婪地在儿子脸上逡巡,声音越来越抖,泪珠不受控制地滚了下来:
“妈看着心疼...”
旁边的父亲把手机接了过去,想说什么,喉结上下滚动了几下,却只发出了几个含糊的音节。
他用力眨了眨眼,转过头去,肩头微不可查地耸动了一下,再转回来时,声音粗哑却透着欣慰:
“好小子,有出息了!这钱...爸给你存着!在部队好好干,听班长的话!”
另一个角落,常建的电话也通了。
他强忍着下午伞训留下的后腰那钝刀割肉似的余痛,扯出笑容看着手机。
他的父亲,一个平时沉默寡言的中年汉子,正看着银行转账通知,抬起粗糙的大手用力抹了把眼睛:
“建娃,这...这钱你自己留着用!爸不用!爸...爸这心里高兴...你在部队,照顾好自个儿,别冻着别饿着...”
那带着浓重乡音的嘱咐有些破碎,但常建分明看到了父亲浑浊眼睛里亮晶晶的水光。
视频里,新兵们黝黑的脸庞、变硬的轮廓、身上隐约可见还未完全恢复的晒伤痕迹或被汗水浸透后留下的印子,都成了无声的宣言,诉说着这三个月的经历远非轻松。
家长们看到这一幕幕,看着微信或银行APP里那一笔小小的、意义却重大的转账通知,那些担忧、心疼、思念与突然迸发的骄傲猛地交织在一起。
这一刻,所有的新兵都不约而同地明白了班长口中那句叮嘱的深刻含义。
“给自己父母转账一千。”
这不仅仅是经济上的反馈。他们也突然间、无比清晰地理解了什么叫做“报喜不报忧”。
“训练挺好的,班长挺照顾我们的。”
“刚授衔了,我现在是列兵啦!”
“伙食不错,肉管够!”
“不累,一点都不累…”
视频挂断后,不少新兵偷偷抹了把眼角,攥紧了手机。
原来,这就是长大的感觉,也是真正开始理解肩上那份“责任”的第一课:学会在电话线这端坚强,只为换取电话线那端的安心笑容。
“这才像个样子嘛,不让家里人担心,这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兵。”
陆晨望着面前一个个有所改观的新兵,心中也是多了几分感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