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块连着雪白脂肪和深红纹理的羊腿肉应声离骨，颤巍巍地，油脂淋漓地，被他像捧着无价之宝一样送到嘴边，吹了两口凉气，狠狠一口咬下！
丰腴的脂香混合着羊肉特有的甘腴汁水瞬间在口中爆开，滚烫的温度混合着孜然、辣椒面那微带颗粒感的焦香，烫得他倒吸凉气，却又痛快地连声“唔唔”，一边哈气一边用力咀嚼，眼睛满足得眯成了一条缝。
米飞手里的那把刚烤好的肉串此时更是风卷残云般的目标。
他自己也拿起一根烤得恰到好处的羊里脊肉串，红亮的辣椒粉和金黄的孜然粒密密地附着在微微卷翘的肉块上，油珠还在吱吱作响。
他看也不看，一口撸到底，肥瘦相间的部分入口即化，瘦的则带着弹牙的咀嚼感，极致的咸香、辛香在唇齿间翻腾。
“啧，就是这个味儿！兄弟们，整串！”
他含糊地招呼着，手上又抓起另一串，毫不吝啬地在肉串上又撒了厚厚一层鲜红的辣椒面，满足感溢于言表。
战士们或蹲或坐围着小桌，人人手里都攥着几串油脂滴答的烤肉，或抓着一大块热气腾腾的羊排、羊肩肉。
吞咽声、满足的喟叹声、油脂滴落在滚烫炭火上“嗞啦”冒烟的短促爆响声不绝于耳。
火光在他们被烟熏火燎过的年轻脸庞上跳跃，映照着油光，却映不遮那份大胜之后、卸下生死枷锁、畅快朵颐的纯粹爽感！
“吨吨吨……”
熊力旁边，几个铁制的大杯里，荡漾着一种色泽金黄、气泡细密升腾的液体——格瓦斯。
这略带麦芽焦香和蜂蜜甜味的饮料，清冽甘爽，带着微弱气泡的刺激感在咽喉处活泼地跳跃，恰如一股清冽的甘泉，将口腔里浓郁肉香的余韵洗涤，留下丝丝微甜的麦香，完美地中和了油腻，让下一轮饕餮征伐更加令人期待。
熊力抓起杯子猛灌几口，发出满足的、气泡感十足的“哈——！”声，随即又埋首肉山。
篝火发出噼啪的轻响，油脂与炭火的气息、肉食的浓香与格瓦斯的甘甜气息氤氲交织，构成了一班战士们此刻最为醉人的战场余韵。
陆晨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迫不及待地扑向肉山。
他沉静地坐定在一个小马扎上，手里也拿着一杯还在冒着气泡的格瓦斯，深邃的目光扫过眼前这群与他共同完成这次演习的兄弟们。
米飞正熟练地剔着羊肋排上最嫩的肉，瘦猴和熊力像比赛似的啃着手里的羊骨，苏宇泽灌了一口格瓦斯，脸颊因咀嚼和畅快微微鼓起，连一向沉稳的班副常建，嘴角也挂着油光，眼神放空地享受着咀嚼的节奏……
篝火映照着他沾着尘泥却棱角分明的脸，那份贯穿战场的冷静此刻被一种深沉而温暖的光泽取代。
他端起杯子，却没有喝，低沉却清晰的声音穿透了欢快的咀嚼声和篝火的噼啪，在喧闹中稳稳响起：
“兄弟们！”
声音不大，却让啃肉的动作都不自觉地顿了一下。
“都抬起头，吃点喝点，好好补充体力。”
他环视一圈，脸上难得地、没有任何保留地绽开一个放松而欣慰的笑容，火光在那笑容里投下温暖的影：
“这顿烤全羊，是旅长亲口批的！为啥？因为我们这次敌后破袭，干得太他妈漂亮了！”
他将手中的杯子微微扬起，如同举着一份无形的勋章：
“十二个小时！从敲掉蓝军一营的指挥部，到打碎他们的重炮阵地拔掉他们的利爪，再到最后……我们，就我们这一个班，精准穿插，硬是顶着警卫连的火力网——”
他顿了一下，目光扫过正听着他讲话、嘴里塞着肉的兄弟们，包括之前在后卫浴血奋战的三班班长张天扬，语气斩钉截铁：
“——捅穿了蓝军的最高指挥部！斩了将，夺了旗！”
“这一仗，从战斗意志到战术执行，从单兵技术到班组配合，没得挑！完美！”
“来，为了我们一班这趟无懈可击的任务——”
他脸上的笑容如同冰消雪融后高原的阳光，真诚、自豪、畅快淋漓。
“干了！”
他仰起脖子，将杯中那带着麦芽甜香与细微气泡刺激的格瓦斯一饮而尽，像是在痛饮这拼尽全力后得来的甘甜胜果。
“干！！！”
回应他的，是一片带着咀嚼声、满足的呼气声、以及同样豪情万丈的应和。
“爽！太爽了！原来驻训的话，居然可以这么爽！”
苏宇泽大口干掉了一瓶格瓦斯，小麦芽的芬香在他的口中炸开。
第281章 小方我看见你的努力了
他舔了舔同样干裂的嘴唇，声音带着明显的沙哑和浓浓的倦意，仿佛每个字都得从疲惫的身体里硬挤出来：
“没办法啊…”
他长长吐出一口气，连带着吐出胸中的滞涩：
“集训队这边……太累了。是真扛不住了。”
他的眼神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失焦，却又努力保持着一丝清醒：
“我每天……都睡不够。”
说着，他下意识地用那黧黑、沾着泥灰的手背抹了下同样黑乎乎的脸颊，似乎想拭去那份洗不掉的痕迹。
无奈地扯了扯嘴角，补充道：
“…我也不想这么黑的…”
这句话透着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倦怠。
但在这无奈的表层之下，透过他那双深陷眼窝中仍旧亮着的眸光，能清晰地感受到一种近乎磐石般的坚忍——那是无论多苦多累也要挺过去、磨出锋芒的韧性。
就在这时，方辰宇的话锋突然一转，那份无奈仿佛被什么冲淡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费力地将手里的手机侧翻：
“哈哈。”
他调整着角度，声音虽然依然带着累哑，语调却努力拔高了一些，显出一点分享的热情：
“苏哥，给你看一下…”
镜头随着他的动作猛地一晃，视频画面剧烈地偏移。
当画面终于稳定下来，从那张黧黑疲惫的脸庞切换出去的，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镜头前不再是他黝黑的脸，取而代之的是一片篝火跳动的光晕。
背景瞬间变得嘈杂热闹——人影晃动，围拢着数个烧烤架，架子上是码放整齐、正在滋滋作响、冒着青白烟雾的肉串。
能模糊看到不少和他穿着相同作训服的身影正忙碌着，递肉串、撒调料，欢笑声、炭火噼啪声和远处依稀传来的吆喝声隐隐透过扬声器传了过来。
橙红的火光照亮了这块短暂休憩的空间，带着浓郁的烧烤烟火气，竟与苏宇泽这边一班人热火朝天的庆功宴有几分相像。
方辰宇的声音混在这片背景音里，清晰地递过来，尽管依旧沙哑，却努力传递着一点难得的松弛：
“…我在集训队休息了。今天…队长组织吃烧烤！”
“之前没办法啊，刚到集训队的时候，手机就直接收走了，没办法跟你们进行联络。”
“现在好不容易休息了，发手机的第一时间，我就给你们打视频了。”
语气里带着一种总算能喘口气的小小自豪和对这短暂热闹的满足。
苏宇泽看着屏幕上小方黧黑憔悴的脸，心脏猛地抽紧，但听到集训队居然也吃烧烤，那股不服输的劲儿瞬间窜了上来。
“嘿！烧烤？看咱们的！”
他咧嘴一笑，手臂带风地翻转手机，油腻的指尖戳着屏幕将镜头猛扫过去。
“我这儿也有！刚干完一场硬仗，旅长特批的庆功宴！”
苏宇泽的嗓门洪亮地几乎压过喧闹，镜头粗暴地掠过攒动的人影、跳跃的篝火，最终死死怼向营地中央那最显赫的战利品：
金黄油亮的半只烤全羊正安放在巨大的搪瓷托盘里！
焦脆的皮壳在火光下折射出蜜糖般的光泽，丰腴的油脂顺着切口缓缓滴落，霸道的肉香混着炭火气仿佛要冲破屏幕。
镜头一晃，旁边堆成小山的新鲜肉串、滴着油花的羊腰子心管在烤架上滋滋作响的背景全被框了进来。
“瞅瞅！旅长特供的硬货！班副现烤的串儿！香不香？！”
他压根不等回应，手臂一伸就把手机野蛮地杵到正俯身烤架的米飞脸前。
米飞被这突如其来的镜头吓了一跳，抬起沾着孜然辣椒粉的脸。
橙红的炭火映着他憨厚带笑的面庞，手里一大把肉串正被他手腕灵巧地翻动抖料，金黄的油星在肉块间欢快蹦跳，腾起的辛香白烟几乎糊满了镜头。
“小方！”
米飞看清屏幕上那张黧黑瘦削的脸，惊讶化作熟稔的笑容，手上的动作丝毫未停，声音带着炭火熏染出的暖意，关切地问：
“咋造这么黑瘦了？集训队还扛得住不？感觉咋样了？”
镜头前，方辰宇黧黑瘦削的脸庞上，在听到米飞那句“集训队还扛得住不？感觉咋样了？”后，费力地扯开嘴角，露出了一个极其憨厚的笑容。
那笑容仿佛穿透了深重的疲惫和风尘，带着他惯有的朴实劲儿，声音依旧沙哑地回应道：
“还可以的班副，还能扛得住。”
手机画面晃动着，能看到背景里集训队模糊的篝火光影和人影。
米飞被炭火映红的脸庞上，那抹熟稔的暖意更深了，他手上翻动着滋滋作响的肉串，点着头，带着了然和鼓励的语气笑呵呵地说：
“扛得住就行！看你这架势，看样子你那边第一阶段已经熬过去了，那马上第二阶段的话，”
他语气稍稍认真了些：
“你小子得打起十二分精神，好好学那些专业内容了，可别再把自己搞成个小黑炭了！”
说完，米飞像是完成了什么交接任务，朝着屏幕另一端的方辰宇又咧嘴笑了笑，随即侧身，很自然地将手中的手机递向了坐在一旁小马扎上的陆晨。
“喏，小方，你让班长跟你说几句话。”
米飞的声音很随意，却透着对新兵归属感的确认。
陆晨很自然地伸手接过了还带着烤肉烟火气的手机。
他那张在演习后洗去硝烟但眉宇间仍残留着锐利和些许疲惫的脸出现在镜头前方。
他看着屏幕里那张熟悉又有些陌生的、黑瘦得几乎脱了形的面庞——方辰宇原本还算清秀的脸此刻深陷的眼窝和嶙峋的颧骨异常显眼，唯有那眼神里的憨厚和努力维持的精神头没变。
陆晨的脸上也缓缓流露出了几分真切的笑容，那笑容混合着班长的威严、对兄弟的关切，还有几分对这副“尊容”的感慨。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战场上打磨出的沉静与力量感，清晰地通过电波传递过去：
“小方，好好努力。”
他顿了顿，深邃的目光仿佛能穿透屏幕，看到对方在集训队里摸爬滚打的日日夜夜，又补充了一句，语气带着肯定：
“我已经看到你这段时间的努力了。”
第282章 山河同和陆晨的对话
当方辰宇黧黑、瘦削的脸上那双深陷眼窝中的眼睛，隔着屏幕真切地捕捉到班长陆晨脸上那混合着威严、关切与肯定的笑容，当“小方，好好努力”和那句极具分量的“我已经看到你这段时间的努力了”清晰传入耳中时——
一股难以言喻的热流猛地从心底直冲头顶，方辰宇整个人像是被无形的电流击中般微微一颤。
一直悬在心头的、如影随形的、那种生怕达不到要求、辜负了连队和班长信任的紧迫感，仿佛被一只温暖而有力的大手瞬间攥紧、揉碎，然后骤然消散！
“班长……”
方辰宇喉头一哽，鼻腔里猛地涌上一股强烈的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