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员班长走到房间中央那灰尘弥漫的空地上站定。
方辰宇和其他八名学员迅速走过去，列队站好，一个个脸上或多或少都带着长途奔袭后的疲惫和对陌生环境的茫然警惕。
每个人都穿着同样肮脏的迷彩，区别只在于肩章上的军衔差异——方辰宇那孤零零的一道细拐在人群中显得格外扎眼。
教员班长山和同的目光像冰冷的探照灯一样扫过面前的九张年轻或沧桑的面孔，那眼神似乎能将人洞穿。
“我叫山和同。”
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沉稳得像砸在地上的铁块，带着金属般的冰冷质感：
“第十年兵，不是刚从哪个作战单位调来的，过去九年，我几乎都钉在这片地方。”
他微微抬了抬下巴，意指整个广水基地：
“一直都是这里的教员。”
他的话语没有任何起伏，却蕴含着沉重的压力。
“所以，你们来到这，就得有个清楚的认知。”
山和同的目光从每个人的脸上依次碾过，像是在确认他们是否真的理解了即将面对什么：
“接下来的五个月，别想轻松过关。这里没有舒服日子，只有‘熬’！熬过去，脱胎换骨；熬不过去，淘汰滚蛋！”
“像之前那五个一样！你们将要经历的，将是彻头彻尾的‘魔鬼训练’！准备好了吗？！”
最后一问，掷地有声，在空旷破败的房间里甚至产生了轻微的回响，更像是一句无需回答的通告。
没有人敢应声，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说完这番开场白，山和同的眼神锐利不减，他的下巴朝队列点了点，干脆利落地命令道：
“从你开始，顺时针转，名字、单位、兵龄、专业特长，都给我报一遍。认识认识你们！”
指令下达，学员们没有丝毫犹豫。
第一个学员立正，声音带着一丝紧张，开始自我介绍：“报告班长，我叫马泽峰，来自特种作战旅旅二营三连，一期士官，第3年兵，主要专业是基础射击……”
紧接着，声音在房间里依次响起：
“报告班长，……”
“…上等兵，第2年兵，侦察兵出身…”
“…上等兵，第2年，xxx连狙击观察手…”
当轮到第四或第五个人时，方辰宇的心不可避免地揪紧了。
他知道，马上就是自己了。
这时，山和同的目光正好落在方辰宇身上。
那双阅兵无数的锐利眼睛在方辰宇年轻、疲惫、沾满尘土的脸上停留了片刻。
山和同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像风吹皱池水般在他心底掠过。
很微弱，却真实存在。
他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这个年轻列兵的脸或者眼神，但这点异样已足够引起一个资深教员的注意。
他的目光在方辰宇的脸上又审视般地停留了一两秒。
就在这微妙的间隙里，方辰宇知道该自己了。
他深吸一口气，极力压下嗓子眼的干涩和砰砰直跳的心，挺直他那被背囊压得僵硬的脊背，脚跟用力并拢，发出清晰的磕碰声。
“报告班长！”
方辰宇的声音清朗地响起，尽管极力控制，依然能听出轻微的沙哑和努力维持的平稳。
在他声音响起的同时，仿佛有无形的导引线被牵动.
第233章 你认识陆晨吗？
同班的另外八人，包括刚刚完成自我介绍的几位，他们的目光，那些来自一期和上等兵的审视目光，刹那间不约而同地、齐刷刷地聚焦在了这个全队年龄最小、兵龄最短、肩章最简陋的列兵身上。
好奇、探究、评估、甚至是不加掩饰的质疑……
复杂的情绪在那些沉默注视的目光中交织盘旋。
整个房间仿佛只剩下方辰宇一个人的声音，和他身上承受的所有无形的重量。
“报告班长！”方辰宇的声音清朗，带着不易察觉的微颤，却又格外清晰地在房间中响起：
“方辰宇！来自一营一连！列兵！兵龄7个月！擅长……擅长CQB（室内近距离战斗）！”
话音刚落——
“噗哧……”
“嗬……”
几声压抑不住的、混合着惊愕与嗤笑的声音几乎同时在旁边的老兵堆里响起。
尽管他们很快意识到场合不对，强行收住了笑声，但那瞬间流露出的难以置信和轻视却像针一样刺了过来。
列兵？
7个月？
擅长CQB？
在他们的认知里，CQB是特种作战或精锐步兵单位经过长期严苛训练才能熟练掌握的高危科目，一个刚结束新兵连没多久、连兵味儿都没尝透的列兵，怎么敢说“擅长”？
这简直如同刚学会爬的婴儿宣称自己能跑马拉松一样荒谬。
除非……除非是特招进传说中那个“一营”的怪物新兵？
可那也太罕见了。
教员班长山和同的目光倏地冷了下来，如同寒冰刮过那几个失态的老兵。
“笑？！笑什么？！给老子绷住皮！”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和刺骨的寒意：
“队列里是让你们乐的？！很好笑？嗯？！一人一百俯卧撑，训练场上补！现在，都给我闭嘴听着！”
刚才还带着嘲弄气息的空气瞬间冻结。
那几个一期士官脸色一白，瞬间噤若寒蝉，挺直身体，再不敢发出半点声响，只是眼神复杂地、重新聚焦在方辰宇身上。
山和同的斥责让所有人彻底安静下来。
他锐利的目光重新落到方辰宇身上，带着更深沉的探究，仿佛想穿透眼前这个年轻列兵的表面，看清底下的本质。
他没有立即评价方辰宇的“擅长CQB”，而是话题陡转，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问道：
“一营一连？……陆晨？”
“你认不认识一个叫陆晨的老兵？他今年……兵龄应该是第八年了吧？也就是二期士官了。”
方辰宇完全没料到会从这位陌生的严厉班长口中听到自己最熟悉的名字，不由得一愣。
惊讶之后，他没有任何犹豫，立刻点头回应：
“报告班长！认识！陆晨班长就是我的新兵连班长！现在……现在也是我在老兵连队的班长！我就是他带出来的兵！”
方辰宇清晰的回答落定，山和同那双始终冷硬、审视的目光微微变化了。
一丝“原来如此”的释然在他眼底掠过，他刚才就感觉这张年轻疲惫的脸上有种说不清的熟悉感，此刻终于找到了答案。
他上下打量着方辰宇，脸上那股冰封般的严厉似乎融化了微不可察的一角，缓缓地点了点头。
“嗯……”
他的语气明显缓和了一丝：
“陆晨那小子带的兵啊……行了！都听清楚了？”
他再次扫了一眼面前噤若寒蝉的队伍。“解散！各自收拾好床铺！十分钟后整装待命！”
教员山和同不再多言，干脆地转身。
但在转身前的一瞬，方辰宇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位铁面班长在提及陆晨班长名字时，眼底深处闪过的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那并非只是简单的认识，更像是掺杂着难以言说的过往，沉淀在时光里的故事。
这个反应，让方辰宇心中充满了巨大的好奇。
另一边，火车上。
绿皮火车在铁轨上哐当作响，车身摇晃着向西行驶。
车厢内塞满了人和装备背包，弥漫着一股汗味、皮革和机油混合的独特气息。
夕阳的余晖透过污浊的车窗，在陆晨线条冷硬的侧脸上投下长长的、不断晃动的光影。
突然。
“阿嚏——！”
一声短促而响亮的喷嚏打破了车厢里略显沉闷的鼾声和低语。
正窝在对面座位上剥橘子的班副米飞立刻抬起头，橘子瓣都忘了往嘴里送，一脸关切地看向陆晨：
“班长？”
米飞探身凑近了些，声音里带着老兵油子特有的熟稔和一丝担忧：
“啧，是不是衣服穿少了？这山风从窗缝儿里钻进来，刮得骨头缝儿都凉！现在可是春天，各种流行性感冒多得很！你要是真倒下了，班里面这帮兔崽子，我来扛大旗就行，你安心躺着！”
米飞说着，眼神还扫了眼周围刚搬完装备、此刻大多疲惫瘫在座位上闭目养神的一班战友们，颇有点临危受命的架势。
陆晨抬手揉了揉鼻梁，那张向来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掠过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尴尬。
他摆摆手，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打断了米飞的好意：
“不可能的事。我这把骨头，你又不是不知道，结实得很。感冒？不至于。”
他顿了一下，目光似乎无意识地掠过窗外飞驰而过的模糊田野，才接着道：
“……估计是谁家的小崽子在哪儿念叨我吧。”
这话说完，他便不再理会米飞探询的眼神，自然地转开了话题。
他的视线转向坐在过道另一侧、背囊和水壶挤在脚边的苏宇泽和常建。
“等下可以去炊事班那边领点泡面回来了，到时候提前去接点热水，省得晚上跟他们抢热水抢不到，只能用温水泡泡面。”
陆晨抬手又指了指座位上方、正堆放着许多军用背包和器材箱的铁质行李架：
“你们两个，是第一次坐火车赶大部队演习吧？”
苏宇泽和常建立刻挺直了些腰板，常建点了下头，苏宇泽则应了声：
“是，班长。”
“嗯。”
陆晨的声音平稳，带着班长安排事务时那种让人安心的腔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