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分整!”
“所有次级炮位加入!”
“近防火器准备,防反扑!”
艾德尔没有再想“如果”。他只盯紧秒表,盯紧火线,盯紧那两道站在废墟前的影子。
——我们不是神,但我们是这座城的人。
“三分!”
“给我压——再——压!”
甲板在脚下颤着,炮钢发出疲惫的哀鸣,炮手们的嗓子也哑了。
没人停。没人想停。
“四分三十——”
“最后三十秒,全集火!”艾德尔的声音劈开风雨,“阿莱斯顿的账——用炮写!”
“发!”
最后一轮压下去的时候,王殿正面的外墙终于整体下塌了一段,灰尘、碎石、残破的血膜像一条被撕开的旗子,往下一拽。
五分钟,到。
炮口热得发红,海军们肩膀起伏,胸膛像风箱。
风把血雨吹斜,殿前烟尘慢慢散开。
她们还在——踉了半步,却依旧站着。
艾德尔没有松气,只把手举起又落下:“补射序列预备——”
他的指节还在发白。
——这一次,不再后退。
内廊的风被炮火搅得发涩。
艾尔弗雷德领着人抬床疾行,床脚的吊带在石地上哗啦作响。转过拱门,迎面黑影一晃——
他站在那儿。
黑色的重甲贴身,甲片缝里渗出暗红的微光,像血在呼吸。
头盔的额饰拔起两道尖脊,面罩后是一对炭红的眼。
他胯下的坐骑浑身血烟翻涌,蹄声一落,石砖便凹下去半寸,留下一枚枚烫手的蹄印。
血月魔影。
艾尔弗雷德指骨一紧,沉声:“……黑山公爵,卢西恩。”
那影子微微侧头,像是从很远的地方把注意力拉回来。面甲后传出一截低沉的铁音:“黑山已葬。”
他抬起血色长枪,枪刃上的纹线像活物一样流动,微光沿着枪脊往下爬。
空气忽然变黏,海军们的靴子像被钉死在地上,抬床的四人同时肩头一沉,膝盖发抖。
有人想端枪,手臂却仿佛不再属于他自己。
血月像从天花板滴下来,压在每个人的后颈。
铁味爬上舌根。
卢西恩夹马向前一步,长枪一横,枪尖轻轻指向床上的苏菲,声音冷得像埋在雪下的刀:“母归子宫。债由国还。”
“后退!”艾尔弗雷德把破门锤当作长柄武器,横在胸前,咬牙顶上。
他身后两名水兵把盾牌插地,硬拼着撑出一个小小的楔形。
血月魔影不急不慢,把长枪缓缓下压。
枪尖所至,空气发出细微的嘶鸣,像有看不见的丝线正在收紧。
“换线!换线!”莱斯特在后方压低嗓音,试图拉人撤侧廊。
抬床的四人额头冒汗,吊带被攥得发白,他们的脚跟却仿佛陷进石里。
卢西恩的坐骑打了个响鼻,鼻端吐出的雾气是红的。他低低说了一句像判决的话:“跪。”
气势重了一寸。
艾尔弗雷德大吼一声,把全身的力道顶在锤柄上:“给我——顶住!”
——长枪落下。
“有人回不来;有人不愿回。
黑山已死,魔影长夜。”
——《王城夜记·断枪页》
第441章 黑天鹅之悲
“亲人做刀,观众做证;
安静,是悲剧唯一的礼貌。”
——《黑色童话.格林.黑天鹅之悲歌》
炮火的烟刚散一半,梅黛丝已经笑了。
她抬起权杖,声音又冷又稳:
“你们真以为占了上风?可笑。你们还不懂——星灾,不是你们算的那点账能管的。”
她侧过脸,对天喝道:“莉赛莉雅,这就是你的全部吗?”
“不是。”莉赛莉雅的笑很淡,“观众已经就位。”
话音落下,司命胸口像被冰针轻点了一下。
低头一看——一根细细的白丝从心口穿过,冰凉,没疼。塞莉安按住心口,皱眉;
雷克斯摸了摸胸襟,指腹一凉;艾德尔握紧栏杆,指节发白;艾莉森抬眼,眼里有一瞬的暗光。
就连梅黛丝自己、广场上的眷属、两艘舰上的炮手,也都在同一刻被白丝穿心。
莉赛莉雅看着众人,像在舞台口行了个礼:“不用害怕。哀丝不伤你们的心。它只是在标记听众。”
她抬起双手,手心合在胸前,轻轻一收。
黑幕从天上压下来,风一下子凉了。王殿上空浮出一座淡淡的幽灵舞台:冷光、吊架、破开的帷幔。
所有人张口想说话,喉咙里却像被一层薄纱按住——出不了声。
“请安静。悲剧要在安静里开始。”
莉赛莉雅迈开步子,缓缓走向舞台中央。
她没急着唱长段,只在经过第一盏冷光时,哼了两秒前奏。短短两秒,心口就像被她的呼吸带了一下节拍。
司命侧头看她。小丑面具下,眼神很平静,只轻轻吐出一个字:
“来了。”
莉赛莉雅走到台口,低低哼了两秒。
心口立刻跟着她的节拍咚、咚地跳起来——不是错觉。
大家的脚步也乱了半步,像踩在台阶边缘,总差那么一点。
“不合拍的心,与我同悲。”她笑。
艾德尔吸气下令:“全舰——”
喉咙里只有一股热气,没有声音。
他愣了一下,脸更沉,抬手改用手势发信号:“一号、二号炮位,按预案!”
莉赛莉雅看了他一眼,像提醒规矩:“在我的舞台上,除了我,听众自该噤声。你们只需要安静——好好看我唱。”
甲板上的炮手张嘴回话,仍是发不出声,只能用手势飞快比划,硬把流程接上。
塞莉安不等,血翼一振,直扑。她的速度没变,落爪那一瞬却慢了半拍,像被人轻轻绊了一下。
血爪擦过,划开莉赛莉雅肩头一条口子。
同一时间,三个人胸口也同时一痛:
司命衣襟染了一点血;
雷克斯按住心口,指缝里渗出红;
艾莉森握紧栏杆,手背上裂开细细一线。
痛不致命,但清清楚楚。莉赛莉雅的肩也在流血——她自己也在承受那一份。
雷克斯低声骂了一句,换位抬枪。
“左三分,上二。”米拉的声音贴在他耳边。
他扣扳机——子弹擦过莉赛莉雅鬓角,慢了一寸,打碎了她身后的一盏冷光。
司命瞥了眼甲板,有个炮手换链时割破了手指,广场另一头一个血月眷属也下意识摸向指尖。
“痛苦分摊。”司命默默记着。
艾德尔的信号灯再次闪起:继续压制。炮管震动,甲板嗡嗡作响。
每一发落下,心口的节拍都跟着抖一下,然后又被她的节奏拉回去。
莉赛莉雅望向全场,声音温柔却不容置疑:“请继续安静。悲剧需要礼貌。”
她收了一个短尾音,睫毛垂下:“第一幕到此。”
抬手一引,上空开始飘落第一根黑羽。
天上落下第一根黑羽,很慢,像被人一点点放手。
羽尖碰到甲板,融进木纹里,过了一息,又从每个人的肩上浮出来——变成一枚黑斑,贴进皮肤。
“你们都在看我脏,对吧?那就一起变脏。”
莉赛莉雅的歌声不高,却像从每个人耳后同时说话。
艾德尔抬手,信号灯连闪:继续压制、换链、下压角度。
灯还在闪,炮手们却开始慢下来。
有人换到一半,忽然扶住炮身,呼吸发短;有人抬起弹链,眼角流血,却不知道为什么。还有人摸了摸肩上的黑斑,手指都在抖。
“站好……继续——”艾德尔比划到一半,动作停了。
甲板上有军官忽然跪下,手撑着地,肩膀在抖,不是害怕,是难过。
他喉咙里憋出一个“妈”字,却没有声音。旁边的通讯兵握着旗,忽然把旗子按在脸上,哭出了泪。
黑斑在往上爬,耳后紧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