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真正的司命已在半空漫步,脚下踩着看不见的阶梯。
他抬手,扑克牌全部展开,指间轻抖。
红桃K接连掷出,化作漫天火雨,每一枚落点都带着内爆的灼光,精准覆盖女武神全身关节与血眼。
火海腾起,盔甲炸裂,荆棘烧焦卷曲,女武神仰天哀嚎,在高温中缩成一截黑炭,轰然坠地,碎裂成无数焦块。
司命缓缓落地,指尖还残留着火光。
梅黛丝抬掌,轻轻鼓掌两下:“漂亮。——不过你似乎忘了一个常识。”
她抬眼,轻声道出一行像律法的句子:“没有我的允许,我的眷属不可死亡解脱。”
血月压低,红光像液体一样浇回女武神的残骸。
黑炭回吸,碎甲回合,荆棘从烧焦处重新抽芽,更粗,更密。
女武神缓缓立起,面甲下的血眼更亮,整整强了一阶。
司命眉峰一皱,指尖再度摊牌,准备第二轮——
“够了。”
莉赛莉雅轻轻念出一张秘诡的名字:“高阶生命系·苍白战狮。”
银白的狮王从冷白月光中走出,鬃毛像锋利的冰。它抬头,一声短促的咆哮。
声浪扫过——
半空所有“司命”的虚妄分身像被雷击的烟尘,瞬间崩解;
地面上那些躲在阴影里的幻像标记也像被刷干净。
广场只剩一个司命,在咆哮余波里勉力站住,脚下石缝细细开裂。
莉赛莉雅看向姐姐。
梅黛丝点头。
荆棘女武神一步踏上苍白战狮的背脊,长枪前指,枪锋在咆哮后的静里发出一声清脆的颤音,正对司命心脏。
莉赛莉雅的声音很轻,却不容置疑:“跪下吧,屈服吧,司命。成为哀命眷属,是你的宿命,也是你的唯一选择。”
银光一闪——
第一枪。
苍白战狮低伏、爆冲,女武神长枪直贯。
司命侧转半步仍慢了半寸,右肩被锋端洞穿,整个人像被钉住又被猛拽,凌空旋起,坠地滚出数丈。
第二枪。
狮爪斜移,身形瞬移般切到他左侧。
血枪从肋下掠来,司命抬牌挡住主锋,副刺贴肋入肉,左肩开了口子,血喷成扇。
第三枪。
直线冲锋。司命下腰、滑步,还是慢了——
腹部被硬生生挑起一道血槽,整个人被挑离地面,像断线风筝砸回石板。
第四枪。
回马。狮躯发力,枪影如电。
司命抬腿试图借力跃起,膝盖被擦穿,关节一软,半跪在地,指间扑克牌抖出清脆一声。
每一次,他都擦去嘴角的血,扶地起身。
胸腔像塞了火,呼吸全是铁味。他后背的衣布被血黏住,走一步撕一步。
莉赛莉雅看着他,目光像淬过冷水的火:忧伤、怜悯,和某种逐步被满足的渴望。
她指尖微收,哀丝在空中轻轻颤,像在人群里替他按下“静音”。
梅黛丝的神情从兴味转为不耐:“还不屈服吗?司命,你到底在坚守什么?凡人的意志?”
司命吐掉一口血沫,唇角扯出一点冷笑。
他仰头看天上的血月,喃喃而清楚:
“坚守什么?——我可是司命,命运之主,司命。
你可曾见过,命运为奴为婢?可笑。太可笑了。”
话音落下,他周身的空气忽然像被撕开了一圈缝。
一枚枚白色面具从缝里浮出,或冷或笑,或寂静无纹;它们绕着他旋转,像一团慢慢展开的星云。
司命勉力抬起重伤的手。
他从星云里摘下一枚素白的面具,覆在自己血污的脸上。指尖一抹,面具贴合,裂纹瞬息收敛。
他低低一笑,声音压得很狠:
“我,可是——司命。
命运之主,司命。”
司命吐出一口血,面具后声音低而干脆:
“真实的谎言。此地严冬。”
话落,王殿前庭的温度像被拧断。
白霜从石缝里迅速外翻,结成一圈冰环,沿地疾走。
苍白战狮的爪锋一踏进冰面,抓力少了半寸;荆棘女武神的铁靴在霜上滑出一条误差,重鞭落点偏了一个钉距。
“——命运的眷顾。”
看不见的刻度随之就位:坍塌的栏杆恰好横出一截,给他借力;
一面半垮的铜盾恰好倒下,将女武神的副刺卡住一线;破旗杆在半空恰好与第二鞭对撞,弹出一个转身的空窗。
司命抬掌,第三枚秘诡冷光一闪:
“——黄衣剧目。”
空气像被拉开幕布。
黄衣的幕间偶在他侧矗立,衣褶无风自响,抬起枯指对着人海轻轻一点:
血月眷属的“血眼”齐齐错拍眨动;
几名神恩骑士不自觉地后退半步,像被“剧本规定”后退走;哀丝末端的小哀脸同时别过头,观众席的注意力被引向虚空的舞台口。
“——阿兰。”司命指尖一抖,命运织线远抛,噗的一声落在少年手腕。
“醒。”
命运线在他的皮肤下燃成一道浅金,瞬间切断缠在锁骨的哀丝。
阿兰·赫温猛地抬头,血泪斑驳的面具裂开一道缝。
他胸腔深处轰地亮起日灼,血族的“日行者”气息喷薄。
他人影一闪,血爪横劈,直扑荆棘女武神,利爪下沉,铿然刮出火星,将其长枪从中线压偏。
场面短瞬倒向司命——
黄衣幕偶的指尖划过,血月脉冲错半拍,哀丝的共振被硬生生拖了一个节;
冰霜封住战狮的再冲锋;阿兰的血爪逼得女武神连退三步。
梅黛丝与莉赛莉雅对视,同时抬起交叠的双手,像合上一页书,轻声同颂:
“星灾与吾等同在。”
——天穹一收。
不是雷,也不是风。
是群星倒落的压力。
每一颗不可见的星点,从形而上砸回形而下,把整个王殿变成一个巨大的钵口。
两位女王在星光里漫步而来。
她们不急不缓。
梅黛丝只把手指向侧一绕:黄衣幕偶的衣褶立刻被血荆棘穿透,像被钉在看不见的十字架上,霉黄的布料被红色的颤动一寸寸勒紧。
她的嘴角一抹不屑:“玩具级的剧目,不予承认。”
莉赛莉雅略微张口,一缕冷白吐息化作无数女妖的影,在星光里漂浮。
她们的哀嚎不是声音,是字——“不值”“徒劳”“终幕”——如针般扎入耳后。
阿兰·赫温刚唤醒的日灼像被泼了冷灰,火光一熄,他双膝一软,“噗通”跪地,双手颤抖着举起,痛苦地朝莉赛莉雅伸去:
“宽恕我!吾主!”
那一头,司命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他的面具像玻璃一样炸裂,化成细粉;环绕的白面具星云齐齐崩塌,像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按碎。
血蔓藤从地底钻出,蛛丝从空中垂下,前者缠住他的脚踝与膝弯,后者勒住他的手腕与肩背;更多的细丝如同绑戏的吊杆,把他抬离地面。
“——别动。”
梅黛丝抬眼,血月的红在她瞳孔里缓慢扩散,“别让他们疼。”
“靠近些。”
莉赛莉雅收拢手指,哀丝末端的四面小脸一齐闭眼,“你太吵了。”
司命被吊在半空,四肢在蛛丝与血蔓的力道里一点一点张开,像一只要被摆正的标本。
他胸前旧伤未愈,新血又沿肋骨向下淌,滴在石板上,一滴一滴。
血月正中,呼吸变得很远。
他的生命,被两条途径的律法从外到内分层剥离。
——危在旦夕。
梅黛丝走近,被悬吊的司命与她仅隔一步。
她俯视,语气温柔得像在劝一个倔强的孩子:
“凡人与星灾之间,像蝼蚁与恒星。你不自量力到这种地步,也算可爱。”
丝线轻轻一收,司命的四肢又张开了一寸。
血蔓在他肋下蜿蜒,像要把心脏从胸腔里端出来。
莉赛莉雅没有靠近,站在月白的光边,侧过脸,将声音贴在他的耳边——并不是靠近到耳边,而是让声音自己走过去:
“放下吧。希望太吵。靠近我,你就不会再和世界争吵。”
她抬起一只手,指尖分岔出蛛丝,纤细、冷白,像从骨缝里抽出的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