秘诡世界:我靠谎言成神 第685节

  油灯的火苗向后一伏又直起,书架上的影相互叠压,仿佛一座无形之塔在纸页下继续生长。

  而窗外的雾并未退去——它只是换了表情,等着城市醒来,把昨夜的梦续写到白天。

  司命披着那件宽大的披风,步入晨星时报的编辑会议室。

  走廊里油墨与冷金属的味道尚未散尽,铅字在架上安静地排成一场又一场未宣的葬礼。

  长桌一侧,几位资深编辑已在等候,排版草图、新闻剪报与民间来稿像摊开的内脏,纹理清晰,温度尽失。

  众人起身致意。

  “主编,今日的会议我们准备先从街头谣言部分切入,”副主编哈顿小声道,

  “城南又有人声称看到黄衣身影在河口剧院附近出现——您要不要……”

  “写。”司命截断,语气平静而笃定,“但别当新闻。用专栏体裁,归入都市民俗分类。”

  纸页窸窣,几支笔同时停住,空气里短暂悬起一小片迟疑。

  “是,主编。”哈顿落笔,字迹略显发抖。

  接着是“天气异常”板块。一位年轻女编辑翻开记录:

  “昨夜气温骤降,红月强度偏高,街头不少人报告身体不适……我们想以《红月现象对人体生理周期的影响》为切入——”

  “错了。”司命低声道。

  桌边的呼吸顿了一下。

  他低头翻看那份气象稿纸,指尖在页角轻轻摩挲。

  那目光像透过纸页的纤维,看进了更深一层的纹路;

  仿佛在字与字的缝隙间,他听见了另一种呼吸。片刻,他抬眸,声音轻,却像一枚钉子钉在松木上:

  “那不是天气。”

  他停顿,仿佛在追忆方才从梦边缘滑落的音节:“那是某种……意识在酝酿。”他吐出最后一个字,“祂在凝视我们。”

  会议室骤然沉寂;灯火在玻璃罩里缩了缩,像被看不见的目光触碰。

  女编辑下意识问:“‘祂’是指……谁?”

  司命与她目光相接,眼底一瞬间的空洞像一口深井。

  他低声道:“你不该问。”

  安静在桌面上铺开。他揉了揉额角,脸色薄白,像是从远处走回自己的身体:“抱歉,我没睡好。”

  他把稿纸推回去,语调恢复常有的清冷与克制:

  “气象稿,删第一段,重写。不要渲染恐慌,也不要否认异常。用词控制在‘小范围异常天象’即可。”

  几支笔重新落下。

  众编辑齐齐点头,却不约而同避开了他的目光。

  某种难以言说的感觉在他们心底浮起又迅速下潜:

  ——主编最近,好像真的不太对劲。

  窗外,楼群间的天色由黑转灰。午夜的阿莱斯顿被血月轻轻舔过,像一本红封的剧本被人不耐地翻至新页;

  边角翘起,字未显形,剧情已在空气里渗出味道。

  夜更深时,旧楼顶层的私人书房里只余沙粒下落的窸窣。

  司命静坐,双眼空洞,仿佛把视觉交还给了房间。

  案上是一只古旧的钟型金属沙漏,沙从狭颈处细细落下,每一粒都像一段刚写好、尚未见报的谎言,滚过时间的喉结。

  四壁贴满星图与剪报,破旧的演出剧照与一摞摞空白剧本封面彼此叠压,黄色手稿纸在夜风里轻轻招手。墨痕细长,像从他指尖伸出的神经。

  纸上,扭曲的黑字在灯影中缓慢浮动,像鱼在浅水里换气:

  “那位君主从不露面,只在帷幕后编写结局。”

  “王冠在地上滚动,却没人敢去拾起。”

  “黄袍,是遮掩疯狂的正装。”

  司命合眸,指节并拢,吐出一段古老的音节。

  那并非特瑞安的任何已知语言,也不是阿莱斯顿的祷辞;

  更像纸张撕裂时的低响,与金属轻擦的错音被粗糙缝合。

  每一个音素都在空气里留下一道凹痕。

  一缕薄烟自他额心极细的裂隙缓缓渗出,屋内的影子随之微微隆起,像有人从地毯底下推了推地板。温度向内坠落了一线。

  下一息,那缕烟凝为人形——他的分身,自虚妄中结像,像从镜后走出,却没带出光的折射。

  它无声起立,五官在面具与面孔之间摇摆,只保留司命的轮廓;

  身披晨星时报主编的制服,又罩着一层不属于尘世的淡金帷幕,仿佛方才从卡尔克萨的舞台退场,灯粉未卸,戏辞未尽。

  它走到窗边,轻轻一跃。

  影子先落地,人才落在影中——没有惊起半点灰尘,像夜把它接住。街角风一偏,报纸的边角翻了半页,黄印在白纸上张开又合拢,像一只耐心的眼睛。

  阿莱斯顿的夜正值血月弥散之刻,虚与实之间的薄膜像被指尖轻轻拂起——一触即破。

  分身行走在雾巷,如一团被驯服的幽影:

  不带死意,只携惧意。脚步无声,雾为他让出狭窄的通道,砖缝中渗出的潮气像尚未凝字的低语。

  偏东区的一家地下酒馆里,几名醉汉围着火炉胡言乱语,口中谈论“昨晚剧院的黄雾”、“剧团新戏的怪物道具好逼真”。

  他们的眼神浑浊,句子彼此磕碰,意识像被血月轻轻啃过,边缘破了口。

  分身未显形,只伸手在他们酒杯旁的桌面划下四个字:

  ——黄衣之王。

  指尖划过的痕迹轻微起伏,像水面上泛起一圈细小的光。

  涟漪旋即收束,字迹随之隐没。

  却有一名醉汉突然打了个冷战,喉头不受控地把这四字念出;

  火焰像被风碰了一下,炉旁的人群一瞬齐默——他们说不出缘由,只觉得心跳抓紧胸腔,

  像在梦里曾无数次读过这四个字,如今终于被唤醒。

  下一站,是旧教堂废墟。火灾之后,它一直维持着“被证词遗忘”的姿态:

  断壁残垣像被掐断的经文,焦黑的石面在夜露里反出冷光。分身立在钟塔倒塌处,抬指向墙体缓缓一按。

  淡黄的印记从石皮下浮起——形制介于王冠与面具之间,像属于某位从不露脸的剧作家的徽章,临风一息,忽明忽暗。

  光驻留了短短几秒便潜入岩缝。

  可在第二日清晨的晨报街头,将有不下十人言之凿凿:他们“看见”奇迹显现,并把它当作“黄衣之王亲临”的又一佐证。

  夜愈深,分身仍在街道间缓行。他所到之处只撒下短促的语句:

  有时,是一张被雨水打湿的老报纸边角,注脚的一个词悄悄改了义;有时,是教堂布告栏上多出一句不该存在的格言:

  ——“披上黄袍者,便是真王。”

  街头流浪汉、醉鬼、狂信徒、隐秘贵族、贫民夜巡队……每一个阶层的个体,都在不经意间嗅到那场谎言的剧场正在现实上搭台。

  他们不会知道一切来自谁;

  只会在梦里听到更古老的低语,在黄昏前倏然觉得月亮正俯身凝视,在火炉旁莫名其妙地说出一句:“不是她,而是他在指挥剧本。”

  这一夜,阿莱斯顿更深处的雾再也散不开。

  它像城体自身呼出的潮气,既是屏障,也是舞台幕布。

  分身立在雾中,缓缓仰头。血月低垂,像一枚被咬过边的红印。

  他眼眸的幽蓝里倒映出一道破碎王冠的裂影。

  他低声呢喃:“故事,只要足够多的人相信,那就不是谎言。”

  夜色如墨,血月高悬。阿莱斯顿的街道沉寂无声,雾从石砖的缝隙间游弋,像无形之物的吐息。

  在旧城区尽头,一座早被遗弃的喷泉广场上,司命悄然立于夜雾之中。

  长袍灰黑,兜帽压低,露出苍白如蜡的下颌与一双泛着微光的蓝眼。

  无人看得出,这是一具由“虚妄”铸成的分身;

  真正的司命正深埋于晨星报社的黑暗书房,以精神牵引此身的每一次呼吸。

  他缓缓跪下,双掌贴地,十指在空中勾勒出一连串非欧几何的轨迹。那不是人类文明的语言,更非传统的法术符号,

  而是“谎言”的几何学——以折线否定直线,以回环绕过真相。

  青石板轻轻颤动,一圈圈幽蓝的符文光环自砖缝里浮出,又与旧日的砌缝交叠,最终在广场中央合成一只缓缓睁开的眼。

  司命低语:“星座已列阵。剧本展开第一幕。”

  他从怀中取出一页被鲜血染红的剧稿——那正是《黄衣之王》里最晦暗的一幕:

  黄袍之主登临之夜。剧页铺在阵眼,他俯身念出那段禁语:

  “吾王非人,非兽,非神,非梦;祂降临于剧场之巅,于血色帷幕后,编织结局。”

  血月的光像被无形之手抻直,透过乌云俯身,于阵法中心坠下一缕细长的光柱。符文一明一灭,仿佛听懂了召唤。

  空气里迅速堆积起一种令人齿根发酸的静电感,发梢微微竖起;

  雾中传来目不可辨的“咯咯”低笑,像有人在纸背后轻敲指节,敲在每个人尚未说出口的秘密上。

  分身的嘴角极轻地扬起,指尖在剧稿上落下一点,像是写下注解,又像是按下开关:“传说,即将开始。”

  远处的脚步声由近及远,像星历表上某条被悄然改写的轨迹,逐格靠拢。

  司命不动声色,指尖轻收,剧页与法阵的最后一缕残光一并折叠进雾。

  长袍一拂,纹理即刻失焦,所有痕迹被浓雾吞没,仿佛它们从未在此出现过。

  片刻后,一个身影自街角小巷的阴影里现出轮廓——守夜人小队的队长,阿兰赫温。

  青年披着灰色猎装,肩后斜挂着血吻之枪,腰侧悬着“吸血鬼战士”的秘诡卡牌。

  灵光灯在他掌心跳动,像一小团仍愿与黑暗讲理的火。

  他一路巡至近前,目光在司命身上止步,眼神里先是惊讶,旋即稳住。

  “老师?”

  司命侧身相迎,嘴角微弯:“阿兰赫温,你的步伐比从前沉稳多了。猎者应这样落地——像句子落在句点上。”

  “您……怎么在这里?”阿兰赫温放缓语速,语气里有尊敬,也掺着警觉,

  “现在不是您该独自出行的时辰。城里不安,风里都带着不详。”

  “有些剧本,只能在深夜写成。”

  司命看着那盏灵光灯,声音轻而平,“光亮会破坏它的结构,把隐喻暴晒成口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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