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他们勉力将其攻下,那么自身损失也一定会极其惨重。
可是,想到小岛上的财富,他们又心热不已。
这要是能一把抢回去数十上百万盾的贵重货物或者等价值的金银,那他们就将成为西印度公司的拯救者。
虽然无法媲美十年前内皮特·彼得松·海因(此君于1628年在马坦萨斯湾截获西班牙宝船)那般辉煌宏大,但也足以挽救目前财政陷入窘境的公司。
要知道,自1630年,西印度公司发起对巴西的战争以来,为了维持军事占领,镇压地方反抗,遏制葡萄牙人反扑,再加上修筑大量城堡、工事,导致公司耗费巨大,现金也逐渐枯竭,并遭到国内诸多投资者的唾弃。
与此同时,公司还在葡属西非开辟第二战场,形成两线作战,使得公司资源更为分散,财政压力倍增。
更不要提公司素来管理不善的弊病,一直都存在严重的官僚主义和冗余开支,如太多的商会、董事、会计、仆人,以及大量重复建设的仓库、据点,导致公司运营成本几乎失控。
要命的是,董事会的短视决策,非常喜欢追求短期利益,尤其在1628年马坦萨斯湾截获价值1150万荷兰盾的西班牙宝船后,就开始过度依赖劫掠西班牙商船为主要“经营方向”,而非向东印度公司那般,注重长期稳定的贸易收益。
因为,在这种情势下,西印度公司不得不将有限的资金不断投入到军事用途当中。
为了争夺巴西归属权,西印度公司与西葡两国不停在海上和陆地上进行厮杀,极大地牵扯了公司的精力,使自身始终处于失血状态。
其实,早在两年前(1636年),西印度公司就处于事实上的破产状态,不仅无法为众多投资者和股东分红,而且还频频出现欠薪、赖账的事情。
为了弥补亏空,公司也是绞尽脑汁,除了不断派出武装私掠船截杀西班牙商船,以掠夺资金维持公司基本的运营,还冒险攻占了库拉索岛和博奈尔岛,以期获得上述岛屿上的盐矿,弥补空虚的财政。
正是源于公司的军事过度扩张、管理混乱和频繁陷入到与西葡等国家征战之中,导致西印度公司的经营举步维艰,迫切需要一大笔资金注入。
“海狼号”和“飞翔者号”被派遣至太平洋海域,自然也是想来碰碰运气,看能不能劫掠一些财物,好为公司输上一点血,续上一点命。
但万万没想到,此行却远不如预期那般顺利。
尽管在穿过麦哲伦海峡后,在智利先后击破了几个西班牙沿海据点城镇,但所获属实不多,都是一些穷苦的西班牙移民,就算掘地三尺,也刮不出三瓜两枣。
待他们进抵秘鲁海域时,又因为卡亚俄、瓜亚基尔等港口重镇防御严密,未敢强行闯入,最后都只能悻悻离去。
好不容易选定了巴拿马城作为袭击目标,却意外地遭到西班牙人强力反击,结果碰了一鼻子灰。
可能是上帝出于怜悯,他们在巴拿马附近的帕里塔湾撞见了两艘新华商船,对方也没有任何武备,遂成为他们猎取的目标。
经过一番激烈的追逐,他们最终截获了其中一艘新华商船,算是开了张,有了不错的收获。
后来,通过拷问审讯,获悉新华人在下加利福尼亚半岛附近有一座堆积了无数东方商品以及大量金银的走私小岛,立时勾起了他们浓厚的兴趣。
那里有明国柔顺的丝绸、精美的瓷器、细腻的生丝,还有他们新华自己生产的五金工具、呢绒、钢条,以及各色珍贵皮毛,也有西班牙人运来的蔗糖、可可、羊毛、棉花、铜料和白银。
据那些被俘水手所供述,岛上修建了大片的仓库,全都被这些商品塞得满满当当。
这要是攻占该岛,就凭他们两艘私掠船的载荷,怕是根本装不完。
一旦将这些劫掠而来的商品运回欧洲,一定会引起巨大的轰动,不仅他们这些船员能获得高额的奖励,而且还能为陷入困境中的西印度公司注入一剂“强心针”。
然而,当他们在那名新华人的带领下来到这座小岛时,残酷的现实却给了他们狠狠一击。
作为一个储存了大量走私商品的海上据点,怎么可能没有防御呢?
被岸防炮台的凶猛火力所阻后,荷兰人的内心是无比郁闷的,更是满心的不甘。
世界上最大的痛苦,就是看着眼前有一座金山,而自己却无法伸手去拿。
在小岛附近海域徘徊两天后,荷兰人决定冒一次险,准备夜袭敌方炮台。
事后,德克每次回想起下达的这个命令时,都会懊悔得无以复加。
那晚,两艘小船载着二十多名武装水手,悄悄地驶向岸边,试图趁着夜色掩护,一举夺取炮台并占领码头。
然而,岛上的守卫们却未有丝毫懈怠,不仅端着火枪、持着刀剑在岸上防御工事里严阵以待,而且他们还养了许多警醒的猎狗。
在荷兰武装水手甫一登上岸,便被猎狗发现,狂吠声立时打破了夜晚的宁静。
一场偷袭,最后演变成一场血淋淋的屠杀。
二十多名荷兰水手几乎被对方团灭,仅有两人侥幸跳上小船,疯狂地逃离了小岛。
次日天明,岸上竖起了十几个木杆,那些被击杀的荷兰水手尸体一一挂了上去,随着海风的吹拂,左右轻轻地摆动。
望之,令人触目惊心。
荷兰人示威性地朝岸上放了几炮,但在遭到对方毫不示弱地猛烈回击后,也只能悻悻远离。
经此这么一系列试探,荷兰人也彻底歇了菜。
这座小岛,他们打不下来。
几天下来,折了二十多人,还有十余人受伤,船身也多处受创。
要是再折腾下去,怕是损失会更大。
到了这当口,荷兰人也醒过神来了。
那个主动带他们过来袭掠小岛的新华人,分明就是心怀恶意,想要将他们引入到一个极为危险的境地。
他肯定知道,这座小岛防御严密,武备充分,所以才故意隐去了这些重要的信息,然后将他们引导至此,从而置他们于死地。
恼羞成怒的荷兰人将他痛殴了一顿,并准备以最残酷的手段杀死他。
可能是感受到死亡的恐惧,那个新华人开始讨饶,并声称愿意带他们前往位于北方的新华屯殖据点,甚至本部所在。
那里不仅有更多的明国商品,还有数量规模更为庞大的皮毛,甚至还有金矿,任何一座屯殖据点都比西班牙沿海城镇富庶得多,只要能击破其中一两处,便能获得一笔难以想象的财富。
荷兰人对此半信半疑,一时间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道是否应该再次相信他一次。
私掠船队指挥官德克在与几名高级船员计议一番后,觉得再碰碰运气,前往北方海域,瞧瞧新华人的屯殖据点到底有多少油水可捞。
8月16日,在那名新华人的引领下,两艘私掠船进抵圣迭戈湾。
在这里,果然有一处屯殖据点,而且防守也非常松懈。
荷兰人在舰炮的掩护下,登陆上岸,并在付出了数人伤亡的代价攻入堡寨之中。
但让人失望的是,这座据点中根本没啥值钱的东西,搜刮了个遍,才翻检出一百多枚比索硬币。
没错,堡寨里的居民所使用和积存的钱币皆为西属美洲当地铸造的银比索。
这里赫然就是一处西班牙殖民据点!
也就是说,那个新华人将他们引到了西班牙人的地盘。
德克当即就意识到,他们所有人都被耍了。
这个新华人不仅试图将他们引往荒僻的北方海域,还来了一个借刀杀人,让他们攻击了西班牙人设立在此处的殖民据点。
若不是这里距离墨西哥核心地带足够远,无法获得足够的物资和人员补充,使得该据点建设状况极为糟糕,所以才会让他们非常轻松地将其攻占。
但凡这里稍微具备一点防御能力,说不定就会让他们吃一个大亏。
这个该死的新华人是在以身做局,想要置他们于死地!
那么,接下来是还要继续北上吗?
谁知道,他会不会将他们引入到另外一个陷阱。
当路维特询问是否就此返回加勒比海时,德克不由陷入两难之中。
来到太平洋海域,我们貌似还没有掠得足够丰盛的财富呀!
“北方……或许真有金矿?”大副亨德里克犹豫地插话。
德克猛地瞪向他,吓得对方立刻闭嘴。
他们就是被同样的贪念害得损兵折将——黑鲨岛的仓库里或许堆满丝绸瓷器,但那些火炮分明写着“此路不通”。
而现在,这个阴险的新华人又想引他们去更远的北方!
德克下意识地望向北方的海平面。
那里或许藏着比黑鲨岛更丰厚的财富,也可能蹲着另一座炮台,正将黑洞洞的炮口对准罗盘指向的方位。
“升起满帆。”德克终于咬牙下令,“我们……返航!”
——
第382章 羽翼渐丰的对手
“吩咐下去,返回本部的船只全部半载,并且启用备用航线。”
“大人……”
“无须赘言!”林阿福摆了摆手,制止了一众属下的劝说,“此时,安全当为第一要务,其他皆不必考虑。”
他太清楚了,这要是再折一艘船,委员会那边就不是一份报告能搪塞过去的了。
至于因此少运半船货的损失?
比起人命,不过是账本上的一行数字。
每一艘船,每一个水手,对我新华而言,都是极其宝贵的,轻易损失不得。
虽然,大海茫茫,那两艘荷兰海盗船未必能再次截获新华商船,但这风险可不能轻易的冒,更不能随便拿水手的生命来赌海上的好运气。
“大人,西班牙人有没有派出武装舰船去搜寻那两艘荷兰海盗船?”美洲贸易公司高级主办兼黑鲨岛负责人娄文和轻声询问道。
“以西班牙人的办事效率,鬼才晓得他们何时才会派出舰船去寻荷兰海盗!”林阿福吐槽道:“在我离开阿卡普尔科港时,他们甚至还没有确定到底需要征调几艘武装商船。我估摸着,等他们真派船出去,荷兰人怕是早跑没影了。”
“那西班牙人同意我们提出的有关建立联合舰队的建议吗?”
“人家瞧不上咱们!”林阿福闻言,苦笑一声,“墨西哥殖民当局直接拒绝了我们的提议,同时还警告我们新华也勿要将武装舰船派到美洲沿岸。否则,他们将视为敌对行为,会采取强硬的手段来应对。”
“西班牙人对付不了流窜而来的欧洲海盗,也不允许我们前来维护太平洋海域的安全和稳定?”
“呵呵,西班牙人的自大和傲慢,咱们又不是第一次领教了。”林阿福冷笑,“且等着吧,待咱们新华造出几艘强大的专业战舰,便直接驶入阿卡普尔科港,我倒要看看他们该如何应对!”
“怎么,咱们新华要造专业战舰了?”娄文和诧异地问道。
“此番我新华商船遭到海盗劫持,三十余人生死未卜,这个消息传到本土,定然会引起委员会诸公的高度重视。”林阿福说道:“这么多年来,我们新华为了扩充运力,加速移民和扩大海上贸易,一直都在不遗余力地建造商用船只。”
“在这种情势下,虽然使得我新华海上运输力量得以迅速扩充,移民速度也大大加快。但在某种程度上也忽视了海上武装力量的建设,让我们新华在面对海上威胁时,显得有些力不从心。”
“我觉得,是该到了做出一定改变的时候了。不论是为了对付大明的郑芝龙,还是为了应对不时流窜过来的欧洲海盗,乃至以后压制西班牙、控制整个新洲西海岸,我们都有必要多建造几艘专业战舰,彰显我们新华的赫赫军力。”
“毕竟,那些匆匆武装起来的商船,远不如战舰那般强大的威慑力和统治力!”
——
9月12日,墨西哥城。
晨光熹微,金色的阳光斜斜地穿过圣弗朗西斯科广场高耸的教堂尖顶,洒在铺着青灰色石板的街道上。
拉萨罗·德拉·加尔萨倚在三楼雕花铁栏的阳台上,指尖摩挲着一杯委内瑞拉产的可可,杯底沉着半勺白砂糖,热雾袅袅升起,混着远处面包房飘来的焦香。
街道上,一辆黑漆描金的四轮马车缓缓驶过,车轮碾过凹凸不平的石板,发出沉闷的辘辘声。
车窗的锦缎帘子半卷,隐约可见里面坐着一位头戴宽边羽帽的绅士,胸前的金链勋章在阳光下闪烁。
车夫身着深蓝呢绒制服,手中的鞭子在空中甩出清脆的响哨,路边的乞丐们立刻退到墙根,低头避让。
几个身着呢绒外套、腰佩细剑的年轻贵族正聚在街角的喷泉旁谈笑,他们镶银的靴跟叩击地面,发出傲慢的节奏。
其中一人忽然高声朗诵起最新的讽刺诗,引得同伴们哄然大笑,惊飞了停在教堂檐下的鸽子。
街对面,一队穿着猩红制服的西班牙火枪手正列队巡逻,锃亮的枪管和锃亮的纽扣一同反射着刺眼的光。
他们的队长--一个蓄着精心修剪的胡须的中年军官——不时向阳台上的贵族们脱帽致意,铁靴踏地的声响整齐得令人心悸。
市场方向传来一阵骚动,几个印第安仆役扛着装满热带水果的箩筐匆匆穿过街道,暗红色的斗篷下露出赤裸的古铜色小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