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克笑摆了摆手,然后笑吟吟地看着面前这位新华领头人。
在一个月前的战斗中,他们的船长在带头发起反击时,被恼羞成怒的荷兰水手乱枪击杀,这名领头人应该是大副或者水手长之类的高级船员。
于是,他便成了这群被俘新华人的领头人。
“你……愿意带我们去那座海上走私据点吗?”
德克握着刺剑,在甲板上草草画了一个标识,然后在上面又勾出几条波浪线表示水,又画了一个叉。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了指对方,接着用刺剑重重地点了点那个打了叉的标识。
“如果,你愿意带我们去的话,他们都将获得……释放!”德克说着,指向远处的海面,做了个划船的手势,然后摊开双手,表示放他们离开。
那名新华领头人紧绷的面容出现一丝松动,转头看向自己的一群同伴。
德克敏锐地捕捉到这个变化,他朝自己的大副亨德里克使了个眼色。
大副很是不情愿地拿来一瓶朗姆酒和一个陶碗。
德克倒了一碗,自己先喝了一口,然后递给新华领头人。
对方犹豫片刻,接过大碗一饮而尽。
刺激的酒精让他皱起了脸,但眼神却变得活络了些。
他盯着德克看了许久,突然用生硬的西班牙语说:“那是……黑鲨岛!”
德克眼睛一亮:“你竟然会说西班牙语!”
“那里……有……很多……”那名新华人艰难地组织着词语,用手比划着箱子的形状,“丝绸……,瓷器……,还有金银……,许多值钱的……东西。”
路维特立刻凑了过来:“他在说什么?”
德克没有理会他,急切地追问:“那个……黑鲨岛在哪里?距离这里有多远?”
对方露出疑惑的表情,摇摇头,表示他说得太快,没有听懂。
“那个……黑鲨岛……在哪里?”德克一字一句地问道。
“你要放了……他们……”那名新华人伸手指了指站成一圈的同伴,“我带你们……去那里。”
“老庞!”那边传来一声怒吼,“你他妈……”
“闭嘴!”老庞猛地回头,左眼因肿胀几乎睁不开,却仍瞪着那个试图挣脱绳索的新华水手,“你婆娘还在新宁等你盖房子,记住老子说的话,都好好活着……”
话未说完,路维特的刀柄已砸在他后颈。
老庞身体一晃,重重地倒在了甲板上,磕的额头鲜血直流。
“很好!”德克长长舒了一口气,笑着看向路维特,“看来,我们已经有了一个很好的带路人了。所以……”
“让他们抽签,抽三杀一!剩下的人放逐于岛上,生死由上帝来决定。”
“不,你们……不能!”老庞猛地从甲板上爬起来,“你若杀了……他们,就没有人……为你们……带路!”
“你若不带路,所有人都会死,而且会死得很悲惨!”德克俯下身子,眼神冰冷,“现在,你们最起码能有三分之二的人有机会可以活下来。”
老庞眼里一片赤红,仿如择人而噬的野兽,喉间发出低沉的嘶吼。
夕阳西沉,将塞德罗斯岛的海岸染成血色。
荷兰水手们粗暴地挑选俘虏,将其中六人拖到桅杆处。
当绳索套上脖颈时,一个瘦小的新华水手突然大声喊道:“你们这些红毛畜生,一定会遭报应的!……我们新华政府会为我们报仇的!……操你祖宗十八代!”
年轻的雅各布见状,脸色变得苍白,右手不停地在胸前划着十字:“哦,愿上帝宽恕我们!”
“闭嘴,小子!”大副亨德里克转头朝他咆哮道:“你想和他们一起被吊死吗?”
“小子,收起你的同情心吧。”一名满脸胡须的水手戏谑地看了他一眼,“这是海上的法则。他们杀了我们的人,就应该想到会为此付出应有的代价。仁慈,只会被视为软弱!”
说着,他上前几步,使劲地拽动绳索,一名新华水手立时被吊了起来。
随着绳索的紧绷和不断上升,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咯吱声,一具身体在空中不断扭动、抽搐,最终归于静止。
雅各布转过身,忍不住呕吐起来。
原来,航海生活会是这样残酷。
夜幕降临,荷兰人在岸边燃起篝火,做最后的狂欢。
明日一早,他们将去寻找那座充满金银的海上小岛,获得他们心中梦寐以求的财富。
朗姆酒在人群中传递,笑声和吼声回荡在海湾中。
德克独自站在一块礁石上,望着远处黑暗中的海水,沉默不语。
“嗨,亲爱的德克,你在想什么呢?”路维特脚步虚浮地走了过来。
“我有种感觉……”德克脸上露出一丝凝重,“那个家伙似乎对我们隐瞒了什么重要信息。”
路维特咧嘴一笑,露出参差不齐的黄牙:“如果他敢耍花招,我会亲手把他的心挖出来!”
德克看了他一眼,微微叹了一口气。
——
第379章 打野的荷兰人(三)
1638年8月5日,上午,九时三十许,黑鲨岛(今瓜达卢佩岛)。
清晨的阳光洒在小岛东侧的港湾上,海面泛着金色的波纹,一艘西班牙商船静静地停泊在码头上,甲板上的水手们正懒散地整理着昨天装上的货物--成捆的呢绒、一件件簇新的五金和工具、一桶桶腌制鲑鱼,还有诸多珍贵的东方商品。
还有几箱沉甸甸的黄金,那是西班牙商人们最爱的硬通货。
这座曾经无人问津的荒岛,在经过新华人七年多的打理下,已经成为整个墨西哥地区最大的走私贸易据点。
岛上陆续建起了房屋、仓库、酒馆、旅社,甚至还有一座小型码头,供往来船只停靠驻泊。
在码头后方的高坡上,新华人于三年前还修筑了一座炮台,安放了十余门火炮,黑洞洞的炮口俯瞰着整个港湾。
“老陈,这批货清点完了吗?”一个满脸胡茬的西班牙商人倚在酒馆门口,朝正在记账的新华人管事喊道。
“还差最后几捆绸缎,胡安先生。”老陈头也不抬,手中的炭笔在账本上飞快地记录着,“你要是急着走,可以先让水手们装船,剩下的我让人下次补上。”
胡安咧嘴一笑,露出几颗金牙:“不急,不急。我觉得,今明两天应该还有一批货要到,我可不想错过好东西。”
岛上的居民早已习惯了这样的生活--清晨装卸货,午后交易,夜晚在酒馆里痛饮各种酒精,听着水手们吹嘘他们在海上的冒险。
岛上的武装护卫基本上是轮换而来的新华移民,在经过一番军事训练后,便被派往该岛,服役三年,便可返回新华本土享受美好生活。
他们每天轮班巡逻,偶尔也会参与岛上的走私业务,帮点小忙,赚些外快。
其实,黑鲨岛的存在,墨西哥殖民当局应该是清楚的,也知道它所在的位置。
但诡异的是,上至总督府,下到海关巡查,全都故做视而不见、听而不闻,默认新华人的势力延伸到自己的眼皮子底下。
除了诸多经济利益纠葛外,还有就是西班牙人根本不会认为新华人凭借这么一座荒岛,就可以威胁到墨西哥地区的安全。
当然,西班牙人屁股底下一堆烂事,也无心操持这座偏远荒岛的事务。
两年前,荷兰西印度公司攻占了委内瑞拉附近的库拉索岛和博奈尔岛,以谋取上述岛屿上的盐矿。
只要有点脑子,打开地图,稍微认真地看一下这两座小岛所处的位置,就能让西班牙人惊出一身汗来。
这两座小岛就紧挨着大陆,荷兰人只要愿意,脚一抬,便能踏上委内瑞拉的土地上。
委内瑞拉总督曾征召士兵,组织过一次反击,但很糟糕的是,被荷兰西印度公司旗下的武装商船给打得抱头鼠窜,仅有的几艘船也被对方击毁,只能加强沿岸戒备,龟缩防守。
更不要提,荷兰人还占领了巴西东北部,并不断击败葡萄牙人的军事进攻,扩张之势愈发不可制。
所以,相较于西班牙人所面临的诸多大麻烦而言,新华人“窃据”一座不甚重要的荒岛,那就根本不是事。
而且,根据诸多走私商人的描述,小岛上环境恶劣,土地贫瘠,除了海滩上晒太阳的海狮、海豹外,也没有什么可值钱的玩意。
1602年,塞瓦斯蒂安比斯开诺率领的西班牙探险队在航行过程中意外地发现了瓜达卢佩岛,但当时他们也仅在海上匆匆一瞥,并登陆该岛。
当时,西班牙人就认为这个荒岛根本没有任何价值意义。
直到数年前,新华人堂皇地占据了这座小岛,并以此为基,大肆展开走私贸易,将无数的西班牙商人卷入到这场财富盛宴当中,它才逐渐浮现出一丝价值意义。
日益扩大的走私贸易,不仅养肥了殖民当局诸多官员和商人,也大大惠及了境内数百万居民。
当然,一些工场主和手工艺人会可能会对此“报以微词”,认为新华人在严重损害他们的切身利益。
但是,有谁在乎他们呢?
“老陈,你们那位林大人还没有从阿卡普尔科港返回吗?”胡安操着蹩脚的汉语问道。
“还没有。”老陈顿了一下,手头上的炭笔也停了下来,脸上显出一丝关切,“哎,胡安,你说,你们西班牙殖民当局会将那艘扣留的商船交还给我们吗?”
“哦,那可真难说。”胡安耸了耸肩膀,“要知道,根据几年前我们西班牙殖民当局跟你们新华所签订的和平协议中,可是有明确规定,禁止你们新华的船只驶入任何港口。否则,将会以非法入侵的名义,予以强制没收。”
“可是,那艘商船是为了紧急避险,也是为了给你们西班牙人报信。”老陈说道:“因为,有两艘海盗船侵入了太平洋海域。他们不仅袭击了你们西班牙人的沿海港口,而且还准备劫持我们新华的商船。”
“嘶,我们那艘“华远-5号”船迄今为止,没有传来任何消息。说不定,它已经遭到那两艘海盗船的毒手了。胡安,我觉得,我们双方应该联合起来,一起对付任何威胁和攻击我们的外来势力。”
“所以,你们西班牙殖民当局必须立刻放归我们艘被扣留的商船,然后我们大家一起组建一支联合舰队,去追杀那两艘闯入的海盗船!”
“呵呵……”胡安闻言,双手一摊,笑着说道:“哦,老陈,你应该直接去墨西哥城,当面将这些话说给我们的总督大人。我相信,他一定会被你的真诚所打动……”
“嘟嘟……”
话音未落,港口方向突然传来一阵示警的号角声。
“敌袭!”
“东南方向,两艘不明来意的武装大船驶来!”
货栈里的喧闹声戛然而止,商人、伙计、护卫纷纷冲出屋子,来到高处,望向海面。
远处的海平线上,两艘三桅帆船正破浪而来,高高的桅杆上飘扬着一面橙、白、蓝三色旗帜,旗帜中央赫然标记着“GWC(意为特许西印度公司)”三个字母。
“哦,该死!是尼德兰人!”胡安一眼就认出了来船的身份,“他们怎么会找到这里?”
岛上的警报钟声急促地敲响,走私商人们慌乱地指挥水手们搬运货物,试图将最值钱的银币和丝绸搬回岸上。
而岛上的武装护卫则迅速集结,奔向各自的战斗岗位。
“轰!轰!轰!……”
岸防炮台发出震耳欲聋的怒吼,率先打出了一轮齐射,炮弹呼啸着飞向敌船。
火炮的轰鸣声,撕开了海上的晨雾。
黑鲨岛的上午,就此浸在硫磺与鲜血的气味中。
——
第380章 联合舰队?
“古铁雷斯先生,你就交个底吧。”新华外交贸易事务部渠道司负责人林阿福轻轻地靠向椅背,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我们需要付出什么代价,才能将我们的船和人带走。”
坐在他对面的,是墨西哥殖民当局的临时谈判代表、阿卡普尔科市政官巴托洛梅·德·古铁雷斯,一个留着精心修剪的胡须、身着暗红色呢绒外套的中年西班牙贵族。
他慢条斯理地啜饮着杯中的可可,目光却时不时瞥向林阿福身后站着的两名新华护卫--他们身着深蓝色对襟短衣,腰间别着短铳,神情肃穆。
“林,你们先坏了规矩,“古铁雷斯放下银制茶杯,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船只未经允许便贸然闯入我们的港口。你知道的,按照我们西班牙王国的法律,可以将其定性为海盗入侵。”
“难道,你们真的要没收那艘船,并对我们的船员进行审判定罪?”林阿福有些不耐烦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