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老远地过来,总不至于空手而归吧!
其实,在海盗圈子里,太平洋海域并不是一个好的打劫区域。
因为,西班牙人乃至欧洲各国的重要经济活动一般都位于大西洋,以及富饶的加勒比海。
那里有无数载满货物的各国商船,更有许多满载金银珠宝的西班牙宝船,随便绕着海上转上几圈,便有不错的收获。
若是运气足够好,劫上一两艘运宝船,那绝对可以让自己的海盗事业走上巅峰,获得人生的最大圆满,甚至可以就此金盆洗手,过上奢华而糜烂的贵族生活。
而太平洋海域则显得有些“空落”,没啥油水,除了从卡亚俄港装运金银的宝船外,就再也没有其他有价值的目标了。
要知道,不是每个海盗都有德雷克那般逆天的运气。
所以,海盗们一般都不会跑太平洋海域找食吃。
当然,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与加勒比海地区众多的岛屿和复杂海岸线不同,西属美洲太平洋一侧的海岸线相对平直,缺乏便于海盗隐藏船只和建立基地的天然港湾与岛屿。
没有安全的藏身之处,也没有必要的补给港口,海盗很难长期在此活动而不被发现。
在加勒比海,一些港口城市和当地居民出于各种原因,比如对西班牙统治的不满或经济利益考虑,会为海盗们提供物资、情报或庇护。
而太平洋海域,则没有这般深厚的“群众基础”。
然而,“海狼号”和“飞翔者号”还是冒着巨大的风险,来到了太平洋地区。
因为,他们获悉了一个不为大多数人所知的财富密码。
在遥远的美洲西北海岸,新崛起了一个强大的地方势力。
据说,这个势力在几年前曾挫败了西属墨西哥殖民当局组织的一次征讨,并逼着对方承认了他们的地位,允许其在西北海岸落脚立足。
这个新生势力不仅从富庶的明国运来大量珍贵的东方商品,而且还拥有无数优质的皮毛资源,通过西班牙之手,源源不断地输往欧洲大陆。
荷兰人闻知后,顿时来了兴趣,将目光转向太平洋一侧。
荷兰人为了打击西班牙王国,除了在本土全力抵抗西班牙军队的入侵外,还利用自身愈发壮大的海上实力,四处袭击西班牙王国的海外殖民地。
从加勒比海,到西属美洲大陆,从菲律宾,到福尔摩沙岛,在世界各地不断绞杀和削弱西班牙殖民势力,以期使对方处于不停失血状态。
而这个崛起于北美西北海岸的新生势力竟然将大量东方商品和优质皮毛输往西属美洲,继而又辗转流入欧洲大陆,这不是在间接给西班牙人输血吗?
虽然,荷兰人没有西班牙转手倒卖毛皮的具体数据,但根据市场反馈来看,销售的数量每年应该不少于五千张,获利在数十万比索。
这让众多荷兰商人,尤其是荷兰西印度公司无比嫉妒。
早年间,荷兰人从事毛皮贸易,最初是从俄国人手中转手倒卖,利用他们搭建的波罗的海贸易网络,将毛皮生意做得风生水起。
但随着法国人从北美带来更廉价的毛皮,荷兰毛皮商人的竞争力下降,不得不也转向北美。
1609年,受雇于荷兰东印度公司的英国冒险家亨利·哈德逊探索北美时,发现哈德逊河流域丰富的毛皮资源,由此成为荷兰毛皮贸易的开端。
荷兰商人最初以独立公司的形式进行毛皮贸易,如范特韦恩霍森公司于1611年组织船队前往哈德逊河交易。
由于,竞争激烈,商人之间常常发生暴力冲突,让其他同行不断看了笑话。
为了规范贸易,增强竞争力,荷兰政府于1614年成立新尼德兰公司,授予其在哈德逊河流域五年的贸易垄断权。
该公司先后在曼哈顿和奥兰治(今奥尔巴尼)设立贸易站,与当地印第安部落展开毛皮贸易。
到了1621年,荷兰政府成立西印度公司,取代新尼德兰公司,并赋予其殖民、军事和贸易垄断权。
该公司正式建立新尼德兰殖民地,就是以毛皮贸易为核心。
荷兰西印度公司所经营的毛皮贸易规模虽然没有法国人做得大,但却比只会圈地和种地的英格兰人强出许多。
1624年,荷兰西印度公司就运回5246张海狸皮和1850张海獭皮,价值2.8万荷兰盾。
到了1635年,贸易量便增至1.5万张海狸皮、3500张海獭皮,价值超过16万荷兰盾。
但那些愚蠢而又懒散的西班牙人竟然什么都没做,便转手倒卖了数千张优质的北美毛皮,赚取了大量金银。
这让辛勤耕耘毛皮贸易数十年的荷兰人情何以堪,如何不嫉妒得发狂。
更不消说,西班牙人还大量倒卖来自东方的珍贵商品,瓷器、丝绸、生丝、漆器,一波一波的涌入欧洲大陆,将转口贸易做得如火如荼,让自以为垄断了东方航线的荷兰人顿时有些破了防。
西印度公司遂决定派人过去瞧瞧,西属美洲太平洋海域到底是个什么情形,以及那个崛起的新势力是不是跟西班牙人勾搭在一起,给予西班牙人持续输血。
好巧不巧,两艘私掠船在离开巴拿马未久,便在帕里塔湾附近海域撞见了两艘中型三桅帆船,桅杆上悬挂着一面不同于西班牙王国的红色旗帜。
荷兰人当即不做丝毫犹豫,便立时扑了过去,准备俘获这两艘商船。
经过一番紧张地追逐和打斗,荷兰人成功撵上了一艘商船,并对它施以持续火力输出,最终打断了其桅杆。
不过,在接舷夺船时,荷兰人遭到对方激烈的反抗,在付出十余人伤亡的情况下,才堪堪控制了这艘商船。
遗憾的是,另外一艘商船趁隙逃脱,往北方遁去,消失在茫茫大海之中。
在简单审讯一番后,虽然荷兰人未曾完全听懂那些俘虏的供述,但通过对方那独特的东方面孔,以及他们的船只出现在西属美洲太平洋海域一侧,便立时猜到了他们的身份。
新华人!——
第378章 打野的荷兰人(二)
在“海狼号”甲板上,年轻的水手雅各布·梅森靠在船舷处,右手攥紧腰间的短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他望着甲板中央被粗绳捆成一串的新华水手——二十七人已只剩下二十三人,暗红的血色顺着木板缝隙渗入海中,在船尾拖出一道淡红的尾迹。
他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远航,才十七岁,脸上还带着少年的稚气。
一名俘虏可能是感受到他的目光,微微抬起头,眼神与雅各布相遇——那是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睛,里面没有恐惧,只有冰冷的恨意。
雅各布不由得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地往艉楼望去。
那里,德克船长仍在和“飞翔者号”船长路维特先生商讨如何处置这些俘虏,似乎对这些人的最终命运产生了一点分歧。
一个月前,他们俘获了新华人的商船,上面所有的货物连同幸存的二十七名船员皆成为他们的战利品。
在海上飘荡半个多月,袭破了一个西班牙村镇,稍稍补充了一下船上的淡水和食物,他们两艘私掠船便继续游曳在沿海地区,试图再次捕获几艘商船。
那艘被他们夺取的新华商船并没有太多油水,数百公斤铜料、百余桶蔗糖,还有一些可可、棉花和牲畜,至于金银货币,只有寥寥一千余银比索和数百枚造型精美的“其他货币”。
粗略估算一下,总价值不过一万余荷兰盾。
但问题是,其中有些货物很不好出手,除了铜料、蔗糖勉强可以换点钱外,剩下的东西,比如可可、棉花,还有牲畜,若是万里迢迢运回加勒比或者欧洲本土,那绝对是折本的,甚至连他们的辛苦费和运费都弥补不了。
所以,他们准备在海上再寻找一些有价值的目标。
可惜的是,游荡了这么多天,他们却是一无所获。
不过,在路途中,通过对那些俘虏不间断地审讯拷问,他们得知新华人在下加利福尼亚半岛附近海域有一处走私据点,积存了大量的货物和金银,保守估计价值超过四五十万荷兰盾。
于是,他们不再耽搁,径直朝北方行驶,往下加利福尼亚半岛而来。
在对那座海上走私据点发动袭击前,荷兰人准备先休整一下,并对俘获的船只和新华水手进行最后的处理。
作为海盗私掠船,一般会根据不同的情况,对所捕获商船上的水手进行区别对待。
如果认为水手的家人或所属公司可能会支付赎金,他们就会扣押水手作为人质,然后通过中间人与之谈判,要求以一定数额的金钱、货物或其他有价值的物品来赎回水手的生命和自由。
对于一些技能娴熟的水手,如木匠、填塞船缝的巧手、军械维修员、外科医生、制桶匠等人员,海盗则会以各种办法强迫他们加入自己的团队。
当然,在海盗船急需普通水手而找不到自愿加入者时,也会采取强制征用的手段,迫使被俘水手改换门庭。
如果在俘获商船的过程中,遭到对方水手激烈的反抗,或者海盗认为他们没有任何利用价值,或者为了树立威名、防止被报复等原因,海盗们则会毫不犹豫地将被俘水手全部处死。
如果商船水手没有反抗,而是乖乖服从或者配合海盗夺船,出于“仁慈之念”,海盗可能会选择将其释放,让他们乘坐小船自行离去,或者放归被捕获的商船。
比如,“海贼王”德雷克在夺取西班牙宝船的时候,就曾将所有西班牙水手统统释放,以显示他所谓的“绅士风格”。
但有时候,海盗也会将水手抛弃在荒岛上,让他们自生自灭,这种情况下,能否求活,也只能向上天祷告祈求了。
荷兰人在夺取这艘新华商船时,就遭到了对方激烈反抗,使得己方六人战死(其中两人因伤势过重不治而亡),十余人受伤,付出的代价可谓不小。
按照海上传统,被俘的二十多名新华水手很大概率会被处决,以示惩罚。
雅各布听大副在抱怨,说德克船长似乎有意选择其中几名被俘新华水手补充“海狼号”的缺额。
但这个建议遭到不少船员的反对,尤其是那些失去了挚友或者亲属的同伴,坚决要求杀死所有的新华水手。
这些新华水手不仅在他们劫船的时候进行激烈反抗,杀伤了他们的人员,而且还都是一群非基督徒,根本不值得怜悯。
必须杀死他们!
“若是将他们全部处死,就没有人领我们去那座海上走私据点了。”德克船长轻声说道。
“那就留下一个带路的,剩下的全部吊死。”飞翔者号船长路维特面无表情地说道。
“可是,他们要求我们必须释放所有人,才会为我们带路。”德克伸手指了指俘虏中一名粗壮水手,虽然同样被捆绑,但姿态却比其他人都要挺直,“那个领头模样的东方人通过手势和神情告诉我们,要么同生,要么同死。”
“哼……”路维特轻蔑地瞥了一眼甲板上的俘虏,冷哼一声,“这二十多人总有怕死的!刀子架在他们的脖颈上,肯定会有人给我们带路的。……我们只需要说一句,谁先站出来给我们带路,就可以免死。你信不信,他们一定会争着做出最为明智的选择。”
“你觉得他们会有人为此屈服?”
“我们可以试试。”路维特狞笑着说道:“不过,我敢打赌,他们中的某个人一定会出于怕死而站出来,主动为我们带路。”
“既然,你有这个兴致,那就试试吧。”德克耸了耸肩膀。
“好吧,我将证明给你看。”路维特眼中闪现出一丝狠厉,转身朝甲板上走去。
他来到被俘新华水手的面前,站定后,冷冷地盯着他们看了一会,随即抬手指了指其中一名年轻的水手。
两个荷兰水手粗暴地将他拖到面前,然后抬脚狠狠踢向他的腿弯,使其跪倒在甲板上。
那年轻水手昂起头与路维特对视,眼中充满了不甘和愤怒。
路维特从腰间掏出一把精致的匕首,在他面前晃了晃,然后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
接着,他又握着匕首在甲板上随意画了一个圈,伸手指了指这名新华水手,做了个划船的手势,示意让他带路过去。
那名年轻的新华水手冷笑一声,用沙哑的声音说了几个音节,然后朝路维特脚边啐了一口。
“杀了他。”路维特面色平静的下令。
两名荷兰水手抬头看了看德克船长,见他未做任何表示,随即将人拖到船舷边,拔出短刀,使劲地朝他脖颈处抹了过去,最后将其抛入海中。
路维特深吸一口气,伸手又点了一名新华水手,如法炮制,试图胁迫他为其带路。
那人脸上虽然流露出几分恐惧的表情,但却牙关紧咬,闭着眼睛,不予回应。
“杀了他!”路维特有些羞恼地吼道。
接下来,第三个人的恐惧表情更甚,在两个同伴先后被杀死后,明显有些吃不住劲了,身体颤抖着,嘴里不断喃喃自语,眼中也流露出乞命的意味。
“怕个卵!十八年后,还是一条好汉。”人群中,那名领头的新华水手突然大声喊道:“咱们活到现在,已经是多赚了。莫要为一人之活,而害了所有兄弟们的命!”
“杀了他!”路维特挥了挥手,然后转头狠狠地瞪着那个领头的新华水手,“……将他拖过来。”
虽然,路维特听不懂此人说的什么,但随着他的大声呼喊,那些被俘的新华水手稍稍松动的心理似乎又重新坚定起来,一个个全都向荷兰人投来恶毒的眼神。
“你这狗娘养的!蛊惑同伴,顽固到底,我先宰了你!”当那个领头的新华水手被摁倒在他面前,路维特嘶吼着拔出刀,就要当场了结他的性命。
“哦……,路维特,等一等!”德克抬手制止了他。
“德克先生,我们只要杀死他,剩下的人必然会屈服。”路维特心有不甘地说道。
“不,我们不要低估他们赴死的决心。”德克摇摇头说道。
只见那些跪倒在地的新华水手群情汹汹,正在努力地站起身来,眼睛喷火,皆怒视于他们。
这些人虽然被捆缚双手,而且一路上遭受各种凌辱和折磨,身体极为虚弱,但却彼此互相支撑着,相继站了起来,还尽可能地挺直他们的身躯,一副慷慨赴死的架势。
四下的荷兰水手见状,不由紧张起来,或端着火枪,或持着短刀、利斧,缓缓逼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