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北美1625 第235节

  不,应该是世世代代,子子孙孙。

  另外,日本农人的负担远不止田赋所规定的“五公五民”或者“六公四民”的年贡(即主税),还需缴纳“小物成(即杂税)”,比如场圃赋(场地税)、家屋赋(房屋税)、户牖赋(门窗税),以及人头税,特产税(如布、酒、柞榛、菽麻等)

  至于徭役,那就更为沉重了。

  在助乡制度下,每个农人都需要提供人马协助驿站运输,若无法(无力)完成,则需缴纳高额代役金,会让你生生被扒掉一层皮。

  像领主、大名以修路、筑城等诸多名义无偿征用农人的事例更是数不胜数。

  一户标准小农(1町步土地,约10石产量),在扣除种子、赋税后,剩余粮食仅够全家五口每日一合三勺(约180克),远不足以果腹,需依赖杂粮、野菜、树皮才能勉强维生。

  可以说,日本普通百姓过的日子,算是东亚几个国家里最为悲惨的。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几乎天天都处于饥饿状态。

  你当那些信仰天主教的日本民众,真的是为了心中那份虔诚的信仰?

  那不过是底层民众饱受赋税、徭役和饥荒之苦,在天主教所宣传的“上帝面前人人平等”、“救赎苦难”等教义下,去寻得一个精神慰藉罢了。

  回营地的路上,胜五郎看见小夜子和其他几个半大孩子蹲在田埂边,跟着一个妇人正在栽种蔬菜。

  夕阳把她的笑脸染成金色,就像记忆中父亲供奉的圣母像。

  那一刻,胜五郎心中充满了温暖和希望。

  晚上,躺在散发着松香味的床铺上,胜五郎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梦里,父亲站在一片金黄色的麦田里,朝他挥手,母亲则一脸欢愉地端着盛满食物的饭盆,招呼妹妹赶紧过来吃饭。

  一家人其乐融融,没有饥饿,没有恐惧,只有无尽的幸福。

  醒来后,他发现枕巾湿了一大片。

  但这次,不是因为饥饿。

  也不是恐惧。

  而是,因为心中那份久违的感动和对未来的憧憬。

  窗外,初夏的晨光正温柔地漫过新开垦的田垄。

  远处传来伐木队的号子声,和着鸟鸣,在琼江河谷久久回荡。

  ——

第373章 湾区(一)

  6月11日,开远堡(今华盛顿州埃奇伍德市,塔科马以东十公里)的初夏比往年更早一些,空气中还带着一丝海上吹来的湿气。

  田大成推开房门,深深吸了一口外面的清新空气,看着面前占地一亩的偌大庭院,心中感到无比的畅意。

  左侧是用云杉木围起的禽舍,三十多只鸡鸭正扑棱着翅膀争食;右侧是新建的牲口棚,一匹灰色挽马和两头黄牛正悠闲地嚼着干草。

  七年前,他踏上这片土地时,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能拥有这样漂亮而宽阔的宅子,前有庭,后有院,还有一群鸡鸭满地跑。

  这分明就是大明境内那些地主大户才能过上的好日子!

  “当家的,早饭做好了。”屋内传来妻子王氏温柔的声音。

  屋内飘来玉米粥的香气,混合着熏鲑鱼的咸鲜。

  田大成做了几个扩胸动作,疏松了一下筋骨,伸手在面前不断摇尾讨好的黄狗脑袋上使劲揉了揉,然后转身进屋,木地板在他脚下发出沉稳的吱呀声。

  这栋两进的宅子是他去年夏天抵达开原堡后,跟着一群初期抵达的移民共同参与建造的,两层的木结构房屋在整个堡寨也算的上数一数二。

  粗壮的云松梁柱,精心打磨的杉木地板,还有那几扇从启明岛运来的琉璃窗户,无不显示主人的财力与品位。

  论规模气势,怕是开原堡官厅也比不上。

  “今天要去东边那片新垦的坡地看看。”田大成一边喝着热腾腾的玉米粥,一边说道:“昨天,小宋给我说那里的土质适合栽种荞麦,这玩意耐寒、耐旱,生长期还短。若是现在就栽下苗的话,三个多月就能收获了。”

  “我也跟张堡长说了,让新来的那几户辽民过来帮着搭把手。估摸着,晌午就会来地里,到时候,你得多准备些饭食。”

  他口中所说的小宋,是农林部派驻下来的农事官,负责指导开原堡及周边数个屯殖点的农业生产。

  荞麦的传统播种时间通常在春季(3-5月)和秋季(7-8月),但6月仍可播种,只要确保霜冻前成熟便可顺利收获。

  而根据前两年拓殖的移民所记录的气候情况来看,子午河两岸的初霜通常在10月后,此时播种的话,当可在9月初收获。

  荞麦这玩意,质地粗糙,颗粒感强,即使磨粉后也会保留麸皮质感,吃到嘴里还有点苦味,远不如小麦细腻柔滑,甚至还不如甜糯的玉米。

  但在这片新拓之地,只要是粮食,只要是能让人吃饱肚子,哪里还会管它口感差不差的问题。

  要知道,在大明境内,那些爆发饥荒的地区,别说荞麦了,就连野外的草根也都会被饥民抢得干干净净,囫囵吞进腹中。

  所以,这地刚刚开垦出来了,可不能轻易闲着,挖点河滩泥,再施点鸟粪矿,应该能收点粮食上来。

  妻子王氏将一碟腌制的鲑鱼肉推到他面前:“小宋虽然看着年轻,却是有大本事的。听说,他在启明岛本部读了八九年的书,懂得特别多。赶明儿,请他到家里吃顿饭。”

  “嗯,我晓得。”田大成点点头,说道:“咱们不仅要请小宋吃饭,张堡长更不能落下,以后咱们在此地长居,多少都要倚仗他们。”

  院外突然传来马蹄声。

  田大成放下碗筷,从门廊挂钩取下那柄燧发枪——这是他用北方贸易公司的服务证明换购的。

  移民拓殖部在去年一月份出台了一个激励政策,让一部分老移民前往“边疆地区”定居拓殖,从而引领新移民尽快地适应环境,并在当地能起到一个模范带头作用。

  当然,政府此举也有掺沙子的意图。

  毕竟,老移民在受到国家多年的“恩遇”后,还是有一点忠诚度的,可以监督或者分化那些新来的移民,并配合地方屯殖官员更好地开展工作。

  政府自是不会让这些老移民白去,除了正常分配的40亩份地外,还允许他们花钱购买额外的林地或者坡地,上限暂定为40亩。

  至于土地价格,那是相当的优惠,每亩地仅三块银元,绝对的白菜价。

  田大成在北方贸易公司服务七年后,便带着攒下的大笔积蓄来到了新华湾,然后定居在开原堡。

  透过琉璃窗,他看见农事官小宋正牵马站在篱笆外。

  年轻人穿着靛青色棉布官服,胸前别着铜质徽章,在阳光下闪闪发亮。

  “老田!“小宋的新华官话带着明显的广东口音,“给你送《作物轮作手册》来了!“

  他从褡裢里取出一本蓝皮册子,“张堡主说今晚在官厅商议引水渠的事,你可务必要到场。“

  田大成接过手册,粗糙的指腹摩挲着封面上凸印的稻穗纹样。

  七年前在北方贸易公司第一次领到月钱时,他也是这样小心翼翼地摸着银元上的花纹。

  那时带他的老领班说:“小子,这世上最实在的就是土地和手艺。“

  如今,他四十亩份地里已有二十多亩种上春小麦,剩下的轮作大豆和苜蓿。

  额外购买的四十亩坡地,暂时当做自己的牧场,放养去年才买来的二十多只绵羊。

  “宋大人用过早饭没?“王氏端着腌鲑鱼碟子走出来,“新腌的虹鳟鱼,用蜀椒和野蒜调的味。“

  小宋的喉结明显滑动了一下,但还是摆手道:“不了,我还得去几里外的柳树屯。他们那儿闹野猪和棕熊,啃坏了好十几亩土豆苗。“

  他翻身上马时,腰间的挂着的燧发短枪与马鞍碰撞,发出清脆的金属声。

  目送小宋远去,田大成转身对妻子说:“晚上把屋里那坛高粱烧酒取出来。张堡主最爱吃你做的红烧鹿肉,记得多放八角。“

  他走向工具棚,铁锹和钉耙整齐挂在北墙,都是找堡里铁匠特制的加宽版。

  当田大成扛着铁锹走出院门时,却意外地看到五个身穿粗布麻衣的新移民正局促地站在路口。

  领头的汉子操着浓重的山东口音:“田、田老爷,堡长让俺们来听您差遣……“

  他身后的一名青年盯着田大成的牛皮靴子,眼睛瞪得溜圆。

  “哟,不是约定晌午才过来吗?”

  “堡长今日改了计划,让俺们先过来田老爷这边帮忙,明日再去官屯地里做活。”领头的汉子说道:“前些日子,地里才放了水,估摸着还没干透,下不了脚。”

  “那行!哎,叫我老田就行,咱可不是什么地主大老爷!“

  田大成说着,把铁锹往肩上一扛,大手一挥:“走,带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捏把黑土冒油花,插根筷子也发芽'的好地方!“

  他故意迈着当年走商队时的四方步,牛皮靴踩在泥路上咯吱作响。

  这条路是去年秋天才拓出来的,两旁的松树苗刚抽新枝。

  远处河滩上,十几个移民正弯腰捡拾鹅卵石--要用来砌引水渠的护坡。

  转过山梁,东边坡地豁然开朗。

  去年还长满荆棘杂草的荒地,如今被烧荒的痕迹分割成整齐的田垄。

  田大成蹲下身抓起一把土,黑褐色的腐殖质从指缝漏下,在朝阳下泛着油光。

  “这土跟山东的地有的一比!“山东汉子笑着说道。

  他粗糙的手掌里,几粒荞麦种子像小小的金字塔。

  “这地还行,但还是比不上的山东的土!不过,你们好生努力,过几年,也会有这样的田地!”

  “嘿嘿……”那汉子憨憨地笑了,“那是最好不过的事了!俺们做梦都想有一份属于自己的田地,地里长满庄稼,屋里还有吃不完的粮食。”

  “放心,每个人都会有。”田大成也笑了,“咱们新华别的不多,就是地多!只要肯吃苦,能用心,肯定能赚得一份可以传诸于子孙后代的土地。”

  田大成望向远处正在修建的磨坊。

  风车骨架已经立起,像巨人伸向天空的手指。

  更远的溪流上,几条独木舟正载满原木顺流而下——那是要运往宣汉(今西雅图)造船厂的。

  七年前,他第一次听说“新洲“时,还以为是个遍地野人的蛮荒之地。

  如今他的几十亩地契就压在卧房樟木箱最底层,上面盖着新华农林部的猩红大印。

  “抓紧干!“田大成将朝着几个新移民说道,“等几年后,你们也能有这样的田地,住上我这样的房子。“

  “哎,加油干!”

  那汉子重重地应了一声,挥起镐头,使劲地翻着田垄,他的眼睛亮得像启明岛的灯塔。

  田大成突然想起八年前那个蜷缩在皮岛码头、背着破包袱的年轻自己。

  那时,东江镇军官眼中露出十分嫌弃的目光,像打发野狗一样,将他们赶上了新华人的移民船。

  造化弄人,离开大明,却成了他命运的转折点。

  七年的奋斗,让他这个一无所有的辽东难民,在新洲大陆扎下了根。

  而现在,他不仅要继续自己的奋斗,还要帮助更多像他一样的移民,在这片新土地上找到属于自己的一片天。

  ——

第374章 湾区(二)

  1638年7月1日,初夏的阳光洒在新华湾(今普吉特湾)波光粼粼的水面上,宣汉县(今西雅图市)的港口码头人头攒动。

  新华第一造船厂宣汉分厂终于在这一天正式落成,巨大的木制厂棚沿着海岸线延伸,崭新的船坞里停靠着几艘正在建造的平底内河船,工人们正忙着给一艘刚完成骨架的风帆船钉上木板。

  新华湾拓展区专员吕振中身着藏青色制服,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望着眼前繁忙的景象,脸上难掩欣慰之色。

  他身旁站着船厂总办赵明德、宣汉县县长周文焕以及其他众多官员。

  “专员,这造船厂建成后,整个新华湾的航运能力势必会大大提升了。”周文焕笑着说道,手指向远处正在卸货的商船,“你看,随着我们新华湾拓殖区的人口日益增加,往来货物运输也是相应急剧增长。光是这几个月,从启明岛运来的粮食、铁器、五金以及其他工业制成品就比往年多了五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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