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我新华为了获得更多的南方“阳光之地”,只能牺牲其他“边角之地”,将每年获得的有限移民,尽可能的往那里塞。
更可恼的是,在今年召开的建国者大会上,决策委员会又设立了子午河(今哥伦比亚河)拓殖专区,进一步明确了南下战略。
可以预见,在未来若干年里,我们金川河地区依旧无法获得更多的移民配额,只能通过归化土人和自然增长的方式,慢慢积聚人口。
在这个时期,人口,就是资源,也是生产力,更是发展的强劲推动力。
“对了,十天前,专员大人发布的有关向东方探险招募计划,说是已经有人应召了。”一名二十许的年轻书办突然说道,打破了短暂的沉默。
他从袖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告示,上面“五百银元”的字样被红笔圈得醒目。。
“是吗?”官厅内在坐的众人闻言,顿时惊讶不已,“敢问,是哪位英雄应召东方探索行动?”
“雷震生。”
“雷震生?就是两年前才从新华管理学院分来的拓殖司二级经办雷震生?”
“正是此人。”
“好胆气!”一名三十上下的吏员由衷地赞了一句。
“确实够胆!”一名面相粗犷的吏员点点头说道:“要知道,从金川河出发,向东探索那片未知的领地,可不是一件简单的事。”
“此等勇士,我等当敬之!”
“勇士?”一名瘦小的吏员摸了摸下巴,轻声说道:“你们说,他是不是为了那五百块银元的高额奖赏,才不惜冒险前往东部探索?”
他的声音里带着几分酸溜溜的意味,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磨得发亮的铜钥匙,那是他家小杂货铺的钥匙。
“老孔,你这未免有点以小人之心渡君子之腹了。”那名年轻的吏员摇摇头说道:“若是为了贪图那高额奖赏,你为何不去报名前往?”
“嘿嘿……”那名孔姓吏员尴尬地笑了笑,“我倒是想要那五百银元的奖金,但无奈家中牵绊太多,委实不敢舍了自己这条小命。”
“说的是呀。”那年轻吏员正色说道:“我们都知道,前往东部探索,沿途有高山大河阻挡,还有茂密险峻的丛林,更有野蛮好斗的生藩土蛮,更不消说遍地毒虫野兽,稍有不慎,便有可能葬身于荒野之中,死无全尸。”
“更何况,此番探索绝非一人可行,势必要招募相应随行人员,比如向导、护卫、医匠、船工等人员,除此之外,还要采购探索行动所需物资补给、船只、马匹以及火枪、刀剑之类的防身武器。”
“就算有金川河专区给予一定的财政支持和补助,但这般林林总总算下来,到最后,这五百块奖金倒也未必会剩下多少。况且,在探索行动过程中,还会面临各种死亡威胁,可不是一次轻松的活计。”
夜色渐沉,官署外的更夫敲起了初更,梆子声在寂静的街道上回荡。
书吏们熄灭油灯,披着夜色各自归家,而关于东方探索的话题,却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在每个人心中激起层层涟漪,久久不能平息。
——
“咣当”一声,宿舍的门被人一脚踹开,惊得雷震生一个激灵便从床上跳了起来。
“沈青山,你特么有病呀!……这天还没大亮呢!”看到进来的人,他有些恼怒地将枕头砸了过去。
“雷经办,注意你的言行。”沈青山笑嘻嘻地看着他,“你好歹也是有官身的,可不能这般粗鄙无礼!”
“扰人清梦,非人哉!”雷震生瞪了他一眼,又重新躺回床上。
“喂,问你一个事。”沈青山从地上捡起枕头,扔到床上,然后一屁股坐了过来,“你的东行探险队组建好了没?”
“初步选定了几个人选,准备在面见专员大人后,再去逐个游说招揽。”雷震生翻了一个身,留给对方一个后背。
“那你还缺不缺一个测绘画图的人?”
“怎么,你想去?”雷震生闻言,扭过头来,看着他,“我记得你在学校里好像地理和测绘学得不咋样。”
“我……”沈青山表情一滞,随后笑着说道:“你是不知道,我这人不擅长书本上的知识学习,但极为擅长实际行动。去年,饶州县(今素里市)设立,整个县域的地图还是我负责绘制的,那可是受到专员大人的高度认可和赞扬。”
“你的身体太瘦弱了。”雷震生觉得根本无法再睡了,索性从床上坐了起来,“向东探索,耗时半年以上,要穿越高山丛林,还要跨过无数的溪流河谷,经历的恶劣天气更是数不胜数。就你这副弱小身板,怕是走不到几百公里,便死在路上了!”
“雷兄,你这就有点瞧不起人了。”沈青山站了起来,伸手使劲地朝胸口捶了几下,“虽然兄弟我身形瘦小,但也是久经训练过的。”
“更不消说,我们在做地理测绘和地质探查时,也是要翻山越岭,风餐露宿的,可不是像大明官老爷那般坐着轿子抬着滑竿出行。”
“探险路上可能会……死人的。”雷震生定定地看着他。
“那你怕死吗?”沈青山对视着。
“我既然应征了东行探索的任务,怎会怕死?”
“那你觉得我会怕死吗?”沈青山笑着说道:“十年前,若不是被带到新华,我怕是早已死在了广州街头。这些年,我活得每一天都是多赚的!”
“你这是何苦呢?”雷震生叹了一口气,“东行探险,地理测绘我也是可以做的。”
“名垂青史的事情,总不能让你一个人独享吧?”沈青山眨了眨眼睛。
“就这么说定了,届时东行探险,你当队长,我来当副队长,咱们一起将东部那片广袤的土地尽数抢回来!”
第367章 向东!
三日后,金川县,地区专署后堂。
檀香在青铜炉中袅袅升起,丝丝缕缕缠绕在雕花木梁间,却难以驱散屋内凝重的氛围。
专员赵展鹏半倚在熊皮靠椅上,手中的玉石镇纸被摩挲得温润发亮,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个皮肤黝黑的年轻人。
雷震生笔直挺立,呢绒制服虽有些陈旧,但浆洗得十分平整,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
制服袖口不经意间滑落,露出手背上狰狞的箭伤疤痕,宛如一条蛰伏的蜈蚣,无声诉说着过往的惊险。
“你可知东方有什么?“赵展鹏突然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在寂静的屋内荡起阵阵回响。
“回大人,卑职查阅过一些土人传说。“雷震生神色恭敬,从怀中掏出一卷桦树皮地图,地图边缘参差不齐,还带着些许树脂凝结的斑点,显然是历经艰辛才得来的。
“……越过东昆仑山脉(落基山脉),据说会有大片草原,还有无数的河流、湖泊,应是我新华所欲谋取的膏腴之地。“
“嗯,不错,你也算是做了一点功课。”赵展鹏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赞许:“但我要告诉你的是,东方那片广袤的土地肥沃程度远超你的想象。而且,那里还蕴藏着无数的矿产和宝藏,若为我新华所占,不啻为奠定国家百年之基,千年之业,更是会福泽子孙万代。”
“……”雷震生的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脸上渐渐浮现出狂热的神情。
土地,无穷无尽的肥沃土地!
还有无尽的矿藏!
或许,那里还有让人为之疯狂的金矿和银矿!
“翻越了东昆仑山,你就会看到一片无垠而广阔的膏腴大地,那里拥有全世界最肥沃的黑钙土,有机质含量高达10%以上(其实含量在8-15%),其天然肥力远超任何国家和地区。”
赵展鹏猛地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远方,声音中满是憧憬与向往:“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这意味着……”雷震生心神一凛,稍顿片刻,便沉声说道:“这意味着,我新华将拥有大片能养活无数人丁的肥沃耕地,也意味着我们新华农业具有极为广阔的发展前景。”
“没错!”赵展鹏猛地转身,眼中闪烁着炽热的光芒:“这片土地幅员之广,条件之优越,水力之丰富,堪与大明江南相媲美。那种黑钙土,是万年以前,冰河退却后形成的,至今未曾有人大规模开垦,其表层草根盘结如绿毯,深达两米之多。”
“这些土地与启明岛、新华湾黏土想比,土壤更为疏松易耕,甚至仅靠单犁即可种植,若将其尽数占之,可养民数千万之众。”
“更为难得的是,那里尽皆一望无垠的草原,完全不同于启明岛和我金川河地区的森林密布情形,垦殖拓荒根本无需大规模伐木毁林,大大省去了‘刀耕火种’的拓殖成本。”
赵展鹏顿了顿,缓缓走到雷震生面前,压低声音,神秘而又热切地说:“除了土地外,那里还有一种极为宝贵的财富。你说,有大片肥美草原的存在,会引来什么?”
“你说,有大片肥美草原的存在,会引来什么?”
“牛羊!”雷震生脱口而出,“……甚至还有大量野马群!”
“不,那里没有野马群,也没有羊群。”赵展鹏笑着摇摇头,“不过,那里却拥有无以计数的野牛群!嗯,保守估计,那片广阔的草原上至少也有一千万头野牛(也有考证说野牛数量高达3000万头)。”
“仅单个牛群迁徙时,首尾可绵延三五十里。也就是说,在那里有一座座移动的肉库和皮革厂,予取予求。”
“……”雷震生的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眼睛里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一千万头野牛!
老天爷,这得为我新华提供多少牛肉?
一头野牛,保守估计可以产出四五百公斤牛肉,足够三百人吃一天。
更不消说,还有野牛身上那张完整的牛皮,可以制作6-8双军靴。
若是,能将那些野牛统统驯化(据研究,野牛是无法驯化的),那还能为我新华境内数万百姓人手一头耕牛,不,应该是十几头,上百头!
咦,这位专员大人怎生对那里了解这么多?
就好似他曾经去过了一样。
不过,这个念头也只是一闪而过,并未产生过多涟漪,继续恭听专员大人的叙说。
“除此之外,东方大草原--嗯,我们姑且称之为东方大草原吧,还有大片的露天煤矿,以及金矿、盐池,这些皆为我新华工业发展所需矿产。”
“所以,东方之地,我新华必取之!”赵展鹏握紧拳头,声音铿锵有力。
位于后世加拿大中部的草原数省,堪称北美的乌克兰+得克萨斯的综合体。
若是发展农业,黑土带的小麦、大豆无需施以任何肥料,其产量便可达18世纪欧洲的三倍。
若发展牧业,野牛资源和广袤的草场,足以撑起一个巨大的畜牧产业,以及拥有源源不断原料的皮革工业。
若发展矿业,储量丰富的煤矿与盐池,还有石油,足以建立一个完美的区域自给经济圈。
另外,还有一个最为重要的关键点,那就是依托那里纵横的河流以及湖泊水系,可以构建起通往大西洋的水运航道。
顺着北萨斯喀彻温河,可以直通哈德逊湾。
走红河,然后再经数支河流,可以连接五大湖区(需要挖掘人工运河、修建船闸)。
这个时期,法国人的势力应该还没有越过五大湖区(1634年法国探险家让·尼科莱方才抵达威斯康星地区格林湾,但尚未进入苏必利尔湖),而且移民人口极少,对新华的东方探索行动根本不构成任何威胁。
尽管,以我新华目前的实力,即使探明了东方草原的地理情况和通行路径,在未来10-20年里,估计也无力进行大规模地移民和拓殖。
但这并不妨碍我们新华人早早在那片地盘上埋界设碑,提前宣称那里的主权。
要知道,当年法国人就凭百八十个皮毛商人,就越过了五大湖区,然后又一路南下,沿着密西西比河直抵墨西哥湾,在猎取无数皮毛的同时,还一口气圈占了数百万平方公里领地。
而沙俄,更是靠着一群哥萨克人从乌拉尔山,不断地向东一路探索,一路征服,将其领土急剧扩张至西伯利亚,并最终进抵太平洋沿岸。
那我们新华人自然也要循着这些欧洲殖民者的成功模式,派出一支又一支探险队,在东部广袤的平原地区大肆跑马圈地,弄一些“自古以来”的标识,建立一定的军事存在,从而占领那些“无主之地”。
——
夜幕降临,“张大酒肆”内却喧闹异常。
浑浊的空气里翻涌着浓烈的酒气,混合着烤鲑鱼的焦香与汗酸味,在昏暗的油灯下凝成一层粘稠的薄雾。
时不时有醉汉的笑声、摔碗声打破屋内的嘈杂。
雷震生推门而入,微微皱眉,待眼睛逐渐适应里面昏暗的环境后,方才抬脚向里走去。
角落里,两个闷头喝酒的汉子听到脚步声,警觉地抬头张望。
他们身上褪色的灰色护卫服早已磨得发白,多处补丁显得格外刺眼,腰间短刀的牛皮刀鞘上,暗红的陈旧血渍如同干涸的伤口,似乎在无声诉说着往昔的残酷。
雷震生深吸一口气,抬脚跨过横在地上的酒坛,扯过一条吱呀作响的长凳,重重坐下。
“大人……”
两人作势就要起身行礼,但被雷震生抬手制止。
他端起桌上的酒坛,拿起一只陶碗,给自己倒了满满一碗。
陶碗磕在满是酒渍的桌面,溅出的黄酒在木纹里蜿蜒成河,在昏暗的光线下泛着诡异的光。
“两位现在可还有胆气?”他声音沉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
左边的络腮胡子汉子缓缓抬起头,嘴角聂聂动了几下,却没发出声音,只是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迷茫。
右边的疤脸瘦子表情纠结,看着雷震生欲言又止,最后目光落到了那碗酒上,喉结不自觉地动了动。
“咕咚,咕咚……”雷震生端起酒碗,仰头便一饮而尽,显得豪迈而大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