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看着母亲跟那个男人拉扯推让,站在旁边的莫小山冷哼了一声,一脚踢翻刚刚码好的柴火,转身进了屋。
摔门的动静惊得屋檐的冰溜子“咔嚓“断了一根。
李二狗和春娘同时抖了抖,碎冰碴子摔了一地。
“二狗兄弟……”春娘无奈地摇摇头,“小山他……,他一时间转过弯来。咱们……多给他一点时间,说不定什么时候,他就想通了。这孩子,有时候就是有点倔,像我那死去的……”
“嘿嘿,没事,没事。”李二狗故作不在意地说道:“小孩子嘛,读了一点书,脑子虽然活泛了一点,但想法却也……有些古板了。”
这要搁在辽东的话,寡妇想要嫁人,想要重新组织一个新家,何曾会看儿子的脸色?
你说说,一家四五口子,没个男人支撑着,怕是将人给生生饿死,或者冻死。
也就在咱们新华地界,有政府和村屯给你发点生活补助,再加上邻里乡亲的帮衬,才不至于让整个家庭陷入绝境。
即使如此,一个妇人想要撑起一个家,要养活四个孩子,那也是甚为艰难的。
三年前,李二狗的媳妇生第三个孩子时,难产大出血,还未来得及送到城里的医院,便死在了半道上,连肚里的孩子也没保住。
就在他寻摸着,是不是找一个土人婆姨续个弦,给他生一个带把的,以便能为老李家传下香火。
好巧不巧,哦,也不是,应该是春娘遇到了倒霉事,她丈夫在两年前跟着一群人进林子猎取皮毛,不小心失足从一处矮崖上跌落下来,摔破了脑袋,留下娘几个哭天抢地。
春娘虽说生养了四个孩子,但瞧着也是模样周正,年纪也不过三十四五。
若是将她娶了,不仅可以给屋里的两个女儿找一个继母,说不定还能跟他在被窝里生出几个孩子,为他老李家增添更多的香火。
说实话,春娘虽然比自己大几岁,但她毕竟知根知底,又能生养,还是我汉家女子,下出的崽子自然也是咱们纯纯的汉人种。
总比啥都不会土人婆姨要强出几分。
嗯,最起码不用劳心费力地教婆姨学做各种家务,到最后还搞得一团糟。
在经人说合后,春娘先是不予理睬,只是一心地照顾家里的孩子和田地里的庄稼。
后来,在他不断的殷勤往来照顾下,春娘的心理也慢慢松动了,萌生出再嫁的念头。
其实,在新华地界,政府是不提倡妇人为丈夫尽节守寡的,反而竭力提倡寡妇再嫁,重新组织新的家庭。
甚至,为了鼓励鳏夫或寡妇再次婚嫁,政府还会给予一定的补助,以减少双方结婚所需的花费。
在普通人眼里,寡妇和鳏夫的结合那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也没有什么道德夫子来说教反对。
既如此,郎有情,妾有意,李二狗觉得抱得美人归,将春娘娶回家暖被窝,那也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却不曾想,春娘家里这位读中级学堂的长子--莫小山却不乐意了,极力反对母亲再嫁。
这小兔崽子,读个书是不是都读傻了,竟然干涉起长辈的婚事。
真是一个逆子!
“春娘……”李二狗轻轻唤了一声。
“我知道的。”春娘白了他一眼,“小孩子倔,过些日子就想通了。”
“他若是想不通呢?”
“……”春娘怔了一下,随即羞恼地说了一句,“我是他娘,是这个家的户主,自是我说了算!”
“嘿嘿……”李二狗闻言,脸上顿时笑出了褶子,“春娘,你放心,你嫁了我,小山他们四个,我会当亲儿子和亲闺女对待。”
“我信你!”春娘看着他,重重点了点头。
——
回去的路上,李二狗把炸鱼干紧紧抱在怀里。
起风了,刮得脸上生疼,他想起春娘家漏风的窗户——去年冬天他去帮忙糊窗纸时,发现窗棂都朽了半边。
“爹!“大妮的声音把他拽回现实。
七岁的丫头牵着五岁的妹妹站在院门口,小脸冻得发青。
李二狗慌忙掏出尚带体温的鱼干,两个孩子眼睛顿时亮了。
灶台冷得像冰窖,屋里也黑乎乎的。
他摸着黑点燃油灯,发现中午留的粥碗原封不动摆在桌上。
两个孩子怕费灯油,天一黑就缩在被窝里不敢动。
“爹,莫家哥哥为啥老凶你?“大妮啃着鱼干突然问道。
李二狗手一抖,差点打翻油灯。
“读书人……讲究多。“他含混地应着,往灶膛塞了把柴火。
火光中浮现出莫小山那双喷火的眼睛,和春娘藏在袖口里的冻疮。
去年春耕时他看得真切,那孩子掌心全是血泡,却死活不肯让他帮忙扶犁。
李二狗突然攥紧了火钳。
明天就是小年,该去给春娘送灶糖了。
听说城里学生放完过年假都要回学堂温书,或许……
他望着莫家方向露出一丝笑容,喉结也动了动。
第365章 天予不取,必受其咎!
1638年3月7日,惊蛰刚过,新华制糖厂的烟囱再次冒出浅灰色的烟。
新华决策委员会委员、内阁副***张若松与轻工集团负责人熊泽谦站在一口大缸前,看着一群工匠们正在运用黄泥土(膨润土)的吸附性使粗糖浆脱色。
他们将熬制好的黄黑色糖浆倒入一种类似漏斗形状的瓦溜中,下面有一口大缸承接过滤后的糖渣。
几名工匠用黄泥水淋下,使得原本糖浆中黑色的渣滓掉入缸内,而瓦溜中则剩下了白色的糖霜。
待它凝结干了,就会变成了白色的砂糖。
在这个时期,超过百分之九十九以上的蔗糖产品都是以那种黄色或者黄黑色的粗糖和红糖(或者黑糖)形式存在的。
至于像后世那种洁白如雪的白砂糖,则几乎没有。
即使最白的糖,如威尼斯精糖,也带淡黄色,且产量极少,仅供欧洲王室及大贵族享用。
但在大明,却有质量极高的白糖,虽然也略带黄色,不如现代精制白砂糖纯净,但却算是这个世界上最为纯净的“白砂糖”。
这种白糖成为大明最为重要的出口商品,远销南洋以及欧洲。
关于如何制取白糖,在大明刚刚出版的《天工开物》里就有详细描述,并附有图片所示。
去年,移民船队在搜集大明典籍和文物的过程中,在登莱意外看到这本被誉为17世纪的工业百科全书后,立时如获重宝,将蓬莱县城内售卖的数本书册尽数买下,然后带回了新华。
这本由宋应星所著《天工开物》卷六(《甘嗜》)中,非常详细描述了种蔗、制糖的各种方法,比《糖霜谱》(北宋王灼著)一书更系统、更详尽。
根据该书所述,使用黄泥褪色法(黄泥水淋糖法),可以通过吸附作用,去除糖浆中的杂质和色素,最终得到颜色较浅的白糖。
不过,该书中所记载的方法不够精确,只是笼统地描述为用黄泥浇淋,澄清粗糖中的杂色。
正确的做法是先用高岭土析出杂质,然后再行熬制,才能加工出色泽纯净,清白如雪的砂糖,而非直接以黄泥水浇淋黑砂糖。
这一步改进,还是新华轻工研究院和新华制糖厂经过两个多月反复熬制试验,才获得的最为有效方法。
其实,对粗糖进行脱色澄清,最好的方法是使用活性炭或离心分离技术,这样效率会更高,成本也会更低。
但囿于技术和材料的暂时不足,制糖厂还无法利用上述两种后世的方法,也只能勉强根据黄泥褪色法来制取白砂糖,并在过程中稍加优化。
这是一种基于高岭土吸附的物理脱色技术,是华夏老祖宗制糖工艺的重要突破,虽然与后世工业制糖技术仍有巨大差距,但在这个时期,却属于世界白砂糖制取技术的第一梯队。
尽管,使用这种脱色法生产的白糖技术已经很成熟,但产量受限于原料、工艺和市场需求,整体规模并不大,属于高价值的小众商品。
大明普通百姓消费多以红糖为主,仅富贵人家或药用才会少量购买,大部分都外销南洋、日本等地。
在年前,新华制糖厂对部分从西属美洲进口的蔗糖进行了脱色加工,获得了一批色泽和质量都不错的白砂糖。
在投放市场后,很快便获得了众多消费者的青睐,将其当做年货采购,用于走亲窜友、互相拜访的一件“装逼”礼物。
“所以,你们轻工集团打算对白砂糖进行扩大生产?”张若松稍事视察了一番制糖厂的流水线,尽管各种设备粗鄙而简陋,但生产场面和操作流程却也颇为严整,工匠和学徒也有统一着装,看着似乎有那么一点现代工厂的影子。
“我们新华工业发展的思路,重工是基础,是主导,更是我们新华未来脊梁之所在;而我们轻工则是辅助和补充,也是增加社会物质产品、繁荣市场的主要抓手。”熊泽谦郑重其事地说道。
“当然,更主要的是,我们轻工负责为国家赚钱,负责提供国民就业,也负责提升国民收入的水平。毕竟,无工不富、无工不强嘛!”
“你也知道,咱们新华目前人口不丰,还不能搞太多的人力密集性产业。你看,呢绒产业虽然为我们赚了不少钱,但也吃掉了不少劳动力。再加上造船、钢铁、机械、重工、采矿等行业,也都是人力消耗大户。”
“所以,我们轻工集团就琢磨着,是否可以搞一个需要劳动力不多,但又能创造出高附加值的产业。”
“呵呵……”张若松闻言,不由笑了,“你觉得制糖工业需要的人力会很少?你是不是搞错了!据我所知,不论是巴西,还是加勒比海的几座糖岛,古巴、牙买加、巴巴多斯,那些制糖工场所需的劳动力都是数以十万计。”
“随便一座蔗糖种植园,产量不过百余吨,但所从事种植和熬制蔗糖的奴隶和工人至少都是几百上千人。你说,这个产业怎么可能对劳动力需求数量不多呢?”
“张委员,就我们目前这点人口,暂时还没想过要深入制糖工业的上游。”熊泽谦摇摇头说道:“我们就打算做它的下游--蔗糖精加工,也就是通过从西属美洲进口大量粗糖,然后将其加工为白砂糖。”
“在大明,白糖的价格约为红糖的5-8倍,在欧洲,白糖的价格更是几近于白银,堪称暴利。所以,我们生产出的白砂糖,完全可以当做高档奢侈品,销往西属美洲,或者通过走私渠道辗转输往欧洲。”
“那你们就不怕被西班牙人卡脖子?万一,我们新华与西班牙人再度交恶,断了你们的供应,你们上哪里去弄粗糖原料?”张若松反问道。
“不是还有大明吗?”熊泽谦笑了笑说道:“福建、两广都有甘蔗种植,若是西班牙人断了我们的供应,那便向大明加大采购量。”
“大明?”张若松皱了皱眉头,“你觉得,那里还有几年和平时期?”
“十年以后,我们总不至于连福建、两广沿海之地也护不住吧?”
“兵荒马乱的,粮食都不够吃,你觉得那些地方还有心思种甘蔗?”
“呃,这是最坏的结果。”熊泽谦轻声说道:“所以,我觉得现在可以考虑占据并适当开发夏威夷了。一来,可以为我们移民船队提供一个更为稳定的海上中转补给点,二来,也为我们新华未来制糖业的发展做好前期铺垫准备。”
“看来,你想发展制糖业的决心很大,已经是势在必行了。”
“糖,可是一种极为重要的战略物资。”熊泽谦脸上带着坚定的神情,“我们不能将这个产业,全都依托于国外进口吧?”
“你想让我们科工部为此提供什么支持?”张若松问道。
“机器!”熊泽谦闻言,顿时面露喜色,知道对方被自己说服了,“我们需要科工部和新华重工为制糖厂研发和制造相应的生产加工设备。最好,这些机器设备能最大程度提升生产效率,并相应减少劳动力,在生产制造成本上就能秒杀大明和欧洲所生产的白糖。”
“你这要求有点高呀!”张若松笑着说道。
“不如此,怎么能显得我新华生产力远超世界其他诸国?”熊泽谦长舒一口气,脸上的表情也明显放松下来,“随着我们新华人口的逐渐增多,我们的产业门类也当随之增加和扩展。”
“冶金、机械、食品加工、纺织,乃至制糖,皆与百姓生产生活息息相关。我们通过生产方式的重组和引进各种机器,使得这些商品价格得以降至一个极低的水平,不仅能最大限度的丰富国内市场,还能在国际贸易中处于绝对的价格优势,从而获取高额利润,反哺国内工业的发展和建设。”
“可以说,我们将工农业的剪刀差以价格转移的方式转嫁至国外市场了。这多少可以减轻一点国内工业对农业的剥削和市场压榨,舒缓农民的经济负担。”
张若松听了,笑了笑,不置可否,转身走出了制糖车间。
“……将工农业的剪刀差以价格转移的方式转至国外市场”。
这句话,无非就是将工业产品掠夺原料产地以一种婉转的说法来表述。
掠夺的对象是谁?
自然是近在咫尺的西属美洲,是西班牙人,以及其辖境内的数百万印第安人。
以后,它们就是新华的经济殖民地。
——
“通过一年多的考察,我们初步认为夏威夷群岛可以实施拓殖并加以开发。”
3月18日,在执政大楼的会议室内,一场涉及新华未来一年拓殖方向和目标的讨论正在进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