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北美1625 第218节

  两日前,四艘载满朝鲜移民的福船在津轻海峡西段各自分开,两艘一路向北驶往西营堡(今石狩市),进一步充实新川地区(今石狩川平原)拓殖人口数量。

  而孟胜新所在的另外两艘船则转向往东驶往临海堡,等待转运回新洲本土。

  在进入海峡深处后,考虑到船上朝鲜移民因海上颠簸,多有寒热交加之症,船队便准备暂泊开平堡休整。

  不过,堡寨狭小,容不下太多的移民,便只能将部分身体不适的人转移至岸上,对其进行简单的诊疗,剩下的移民依旧待在船上。

  好在,开平堡可以为他们提供一些新鲜的淡水和食物,所有人也被获准分批下到岸上活动一番手脚,这对处于身心疲惫的移民而言,不啻为最大的福音。

  孟胜新在休息一晚后,也觉神清气爽,恢复了几分力气。

  在堡寨中走了一圈后,他便攀上瞭望塔,眺望周边,浏览一下这座被后世日本称之为北海玄关的地方。

  这座港口与长崎、横滨并称为日本历史最悠久的三大港口,也是世界三大夜景之一。

  不过,到了这个时期,随着他们新华的强势介入,别说开平堡所在的涵馆,怕是整个北海道也将不再为日本所有。

  一念至此,早已年过四旬的孟胜新竟也生出一丝暗爽之感。

  这要是逮着机会,以北海道为基,出动数万海陆大军,再将日本痛殴一顿,逼着它签一份17世纪《二十一条》,那就更让人老怀大慰了。

  对了,此时留守北瀛岛的卫仲龙不知现居何处,要是在返回本土前见上一面,那是最好不过了。

  “回孟大人。”孙友耕躬身一礼,“一个月前,卑职从《北瀛塘报》上获知,卫大人在贵德堡(今北海道北部城市纹别)视察当地拓殖情况。至于现在卫大人居于何处,卑职尚不得知。”

  “贵德堡?”孟胜新闻言,顿时一愣,“贵德堡在何处?”

  “呃,好像是位于北瀛岛北边的沿海之地。”孙友耕脸上踌躇了一下,然后压低声音说道:“据闻,那里发现了金矿,已有当地土人和移民在零星采掘。故而,卫大人便带着人过去看看,具体是个什么情形。”

  “哦,金矿?”孟胜新并未听到金矿而表现出喜悦之情,反而眉头皱了起来,“此事传开了吗?”

  “想来应该没大范围地传开。”孙友耕有些不确定地说道:“拓殖队在收到消息后,立即派了一个小队自卫军过去,封锁了整个贵德堡海陆交通联系,以确保将此消息掩盖住。”

  “但是,也不排除当地土人通过物资交易或人员走动,将这个事情传到倭人那里。”

  “嗯,你们北瀛岛做得很及时,也很到位。”孟胜新点了点头,说道:“虽然,以北瀛岛目前的实力,已无惧于任何外来势力的入侵,但要是因发现金矿的问题,招来他人的觊觎,还是一件很麻烦的事。”

  “大人说得是。”孙友耕附和道。

  “你们北瀛岛拓殖队于江东地区(即乌苏里江以东)开拓情况如何?”孟胜新问道。

  “回孟大人……”孙友耕顿了一下,说道:“截止到去年十二月,我北瀛岛拓殖队在江东地区设立屯殖据点七处,迁移民五百余人。……呃,只是囿于地形限制,尚未深入内陆腹地,皆为沿海设堡立寨。”

  “不过,在冬月间,组织了一支内陆探索队已进抵兴喀淀(即兴凯湖)附近,并与当地数个土著部落建立了初步的联系。”

  “不错,不错!”孟胜新连连赞道:“你们的动作还是相当得快!我相信,随着大量朝鲜移民的到来,你们的拓殖进度也会大大加快。”

  “那黑龙江流域的情况呢?”

  “继去年五月在黑龙江和乌苏里江交汇处设立伯力堡后,上个月,拓殖队再次派出两艘桨帆船前往黑龙江流域,准备在入海口附近和下游中段某个位置设立两处据点,为此后进一步深入两江流域拓殖奠定基础。”

  “探索两江流域地区时,有没有发现罗刹人?”孟胜新轻声问道。

  “罗刹人?”孙友耕怔了一下,随即摇摇头,说道:“有没有发现罗刹人部落,卑职不太清楚,塘报也未曾有任何提及。只是听闻,两江流域有许多生藩部落,以渔猎为生,生性彪悍,几与生女真无异。”

  “呵,也就是说,沙俄还没摸过来?”孟胜新心底没来由的一松。

  “大人?……”孙友耕不解地看着他。

  难道,这个被称为“罗刹”的土著部落很有威胁性吗?

  怎么瞧着,这位孟大人对其很是上心!

  ——

  金秀妍红着脸,从寨丁手中接过一碗热腾腾的玉米粥,屈膝微微一福,便立即转身就走。

  还未离去多远,身后就传来一阵男人的哄笑声,唬得她不由加快了步伐,连《闺合要览》中所规定的女子移步不超三寸的训令也不顾。

  “父亲,吃点热食吧……”进入一间木屋,金秀妍小心地将粥碗递给半躺在床上的父亲。

  “……”金时敏接过粥碗,轻轻地喝了几口,甜香糯软的玉米粥吃在嘴里,顿时让他口齿生津,感觉美味异常,“你兄长呢?”

  “他被唤去整理随船而来的书册了。”金秀妍低声说道。

  “唉……”金时敏叹了一口气,不再言语,一口气将碗里的玉米粥喝进嘴里,腹中终是有了一丝饱意。

  嗯,这粥饭颇有滋味。

  “父亲,精神可好一些了?”金秀妍关切地问道。

  “嗯,还好。”金时敏将粥碗递给女儿,“你可吃曾吃过?”

  “女儿……吃过了。”金秀妍低声应道。

  她想起方才食堂排队领取饭食时,那个掌勺的大汉盯着她看了许久,目光恨不得要穿透身上所穿衣物,骇得她差点就要扭头逃去。

  幸好一名身着新华军服的军官走了过来,挥起刀鞘,抽了他一记,才让其收回那可怕的眼神,为自己取了一个玉米窝头和两个土豆。

  尽管只是匆匆一瞥,但不知为何,那身英武的军服却总在心头萦绕。

  “唉,来此北瀛荒岛,也不知未来我们将面临怎样的命运!”金时敏看到女儿俏丽的面容隐隐露出一丝惶然,心中不由一紧,让他突然间有种喘不过气来的感觉。

  “父亲,我在寨子里隐约看到了延安都护使的崔小姐……”金秀妍忽然想到了什么,“她现在似乎以侍女的身份,随侍在那位新华孟大人身边。”

  “嗯?”金时敏怔了一下,随即露出一抹苦笑,“清虏入寇,黄海道泰半郡县、都护府沦为战场。那崔小姐多半是清虏击破延安后,随着逃难人群辗转流落至海边,然后不期为新华人所掳。”

  “时移世易,国家危亡,百姓离难,即使贵为官宦家眷,又岂能独免其身?那崔都使小姐沦落至此,我们……”

  说着,金时敏看着女儿是泪流不止,语焉哽咽。

  身为国之干臣、一方牧使,既不能戍守疆土、卫护百姓,也不能保全家人,免遭欺凌。

  此乃我辈之耻矣!

  虽然,从济州岛被俘以来,再到押船前往北瀛荒岛,新华人尚未有祸害凌辱百姓的行径。

  可一旦到了他们的地盘,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要是发生了什么,那也只能默默承受即将到来的一切。

  堂堂男儿之身,或许会被驱使为奴,受尽劳苦。

  那么像女儿这种姿色上佳的妇人,下场想来也是凄惨无比。

  在船上,与那位新华孟大人聊及清虏祸乱朝鲜之事,他说在朝鲜君臣表以臣服后,清虏几乎将汉城洗掠一空。

  在撤兵回师时,清虏还顺带掳掠了超过四十万(原有历史共计掳掠了近五十万人)朝鲜百姓,如牵牛赶羊一般,从汉江边一直绵延至鸭绿江边。

  一路上,尸骨累累,哭声震天。

  黄海、平安、江原等三道、郡县,可以说是十室九空,百里无人烟。

  那位孟大人还说,清虏此后发起的任何一场战争,即使是对大明的军事进攻,朝鲜也都必须派军参与,以履行一个藩属国的义务。

  至于清虏所缺的粮食、布帛、铁料等诸多战争和民用物资,朝鲜皆不得有丝毫隐匿,必须做到有求必应,有应必送。

  哪怕朝鲜国内发生天灾、瘟疫,乃至饥荒,也不得短了清虏的物资需求。

  那位孟大人调侃地说道:“以后,朝鲜就是清虏随用随取的提款机了!”

  虽然,金时敏不太理解何为“提款机”。

  但他却明白这位孟大人话语里的大概意思。

  朝鲜,就是清虏的后勤基地,将为他们持续不断地攻掠大明,提供源源不断的人力和物力。

  直到某个时候,耗尽朝鲜最后一丝元气。

  ——

第351章 新貌

  熏人的海风裹挟着木屑与碳火的气息,吹过临海城(今钏路港)新铺的青石板路。

  码头上,一艘满载鲑鱼的拖网船正缓缓靠岸,船身漆着醒目的红蓝两色--这是“海丰号”的标记——临海第一家民营渔业公司的产业。

  甲板上,阿依努族水手大狗熟练地抛着缆绳,他古铜色的手臂上,鲸骨刺青随着肌肉起伏若隐若现。

  八年前,他还在使用祖辈传下的木叉,驾着独木舟在波涛中与一群群鲑鱼搏斗,如今却能精准操控滑轮绞盘和拖网,并将满满一舱渔获起吊上岸。

  “老掌柜,这季的收成比去年多了三成!”穿着粗布短打得年轻伙计小跑着追上正记账的陈掌柜,手里晃着一本湿漉漉的账册,“按新式盐渍法加工的渔获,连日本的商队都抢着订!”

  陈掌柜摇了摇头,笑着用口水沾了沾毛笔,自顾自地在账本上记了几笔。

  “行了,行了,到了年底,老子都给你们一个个都发利市!”他笑了笑,眯眼望向码头另一侧。

  三座砖砌的烟囱正喷着白烟,那里是拓殖队官办的“临海粮油厂”,日夜不休地将大豆、花生榨成清亮的油脂,再装进木桶,运往南方各堡。

  忽然,一阵尖锐的哨声划破空气,码头上的工头挥舞着大手喊道:“加快速度!运输船要不了几天就要装货!”

  渔坊的角落里,一位年轻女工偷偷将一片碎鱼肉塞进围裙口袋,这些足够一家人吃顿美味的鱼侩。

  西门外新立的“磨坊街”,水力驱动的石磨正将燕麦碾成面粉。

  数十个移民蹲在路边,用石灰混合火山灰砌砖,准备对住宅区进一步扩建。

  城中官办建材厂的水泥、砖块供不应求,许多居民索性直接使用草泥、土块修筑自己的房屋。

  如今的临海城,常住人口已达四千二百余人,是北瀛岛当之无愧的第一大城。

  城市以老城为中心,四条主街呈辐射状展开。

  海昌街两旁,鱼行、渔具铺、船具修理铺鳞次栉比,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海腥味。

  百工巷里,铁匠铺、木匠铺、陶瓷坊传出此起彼伏的敲打声。

  学政路上,几座学堂和技工学校,书声琅琅,学生们不仅要读书认字,还要钻研算术、机械原理登实用知识。

  番夷市最为热闹,阿依努人用皮毛、鱼干换取铁器、布匹,鄂伦春人带来珍贵的兽皮和药材,倭国商人则运来漆器、白银,不同语言的叫卖声交织在一起,形成独特的市井气息

  “八年了,总算像个样子了!”临海城守刘平顺看着面前刚刚落成的三层政府办公楼,满怀激扬之情。

  从一片荒无人烟的滩涂,建成一座数千人的大埠,这其中的艰辛,唯有他们这些亲历者才能体会。

  筚路蓝缕,尚不能道尽这段峥嵘岁月。

  “大人,码头来了两艘移民船!”他的政务助理匆匆跑来,额头上的汗水不断滴落。

  “移民到来,有司部门自会去处理,何至于这般惶急?”刘平顺没好气地说道,迈步便要进入这栋“豪华”的办公大楼。

  “大人……”那助理伸手擦了一把汗水,喘了几口气,“大人,随船而来的还有……孟大人!”

  “哪个孟大人?”刘平顺停下了脚步,转头惊诧地看着他。

  “我新华决策委员会委员、外交事务部部长兼驻大明全权代表孟讳胜新大人!”

  “啊!……”刘平顺闻言,脸色立时变了,一把拨开助理,也不顾他一城之守的官员形象,朝码头方向便发足奔去。

  乖乖个咚!

  这位孟大人可是他们上官的上官的上官,整个北瀛岛拓殖队,乃至新华驻大明各个机构、单位,皆为他统管。

  在未有新洲本土具体指令下达前,他的所有决定便代表了本土的意志,一言可决所有人的生死前途。

  在拓殖队负责人卫大人、临海县周县长皆不在临海城的时候,孟大人突然乘船亲至,该不会有什么大事发生吧?

  那自己万万不可怠慢了!——

  “娘,新洲在哪里?”在临海的驿馆内,一名五岁的孩童抱着妇人的胳膊,仰着头再次问出这个问题。

  “新洲呀……”宋月容将孩童搂在怀里,笑着说道:“在遥远大海的那一头,我们坐船摇呀摇,一个多月就能到那里了。”

  “那我们以后不再回广州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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