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北美1625 第194节

  午后,江面起了风。

  李春生在翻土时发现一块刻着鱼纹的鹅卵石,刚要细看,就听见江心传来急促的桦皮哨声。

  二十几个土人正驾舟冲向江湾,他们头顶的苍鹭羽毛在风中剧烈抖动,隐隐带着一丝危险的信号。

  “都停了!……都停了!”

  “全体戒备!”

  屯殖队长一边大声呼道,一边将田垄上的火枪捡了起来,带着几名民兵护卫迎了上去。

  “狗日的,该不会要来驱赶我们吧?”

  “队长,我们需要派人回去报信吗?”一名民兵心中有些慌乱。

  “等等看。”

  几艘独木舟已经靠上了右岸,土人们呼喝着,跳下船,随着一名部落首领朝这边走来。

  尽管,他们举着一根根木矛,不断发出威胁的呼叫声,但并未做出攻击行为。

  他们一边四下张望着,打量新华移民开垦出的大片耕地,一边缓缓地行进,整个行动似乎显得有些犹疑不定。

  按照势力划分的话,这片河岸谷地应该是归属于附近土人部落的“农田”。

  此前,土人种植了一些类似土豆的块茎作物,但不知什么原因,又将这里荒废遗弃,成为一片芳草萋萋的河滩地。

  要搁着去年的话,宣汉堡屯殖管理人员想要开发这片荒地,多半是要付出一些粮食、酒水或者小刀、工具等物什,将这块土地以“公平的价格”买下来。

  但半个月前,寨子里新增了一百多个精壮的汉子,其中还包括十余名武装警察和内务部情报局的探子,在实力对比上,已经远远超过周边任何一个土著部落。

  更不消说,新华移民还装备了火枪、刀剑和长矛,想要干仗的话,那绝对碾压那些连铁都没几片的土著部落。

  于是,寨子里的屯殖官员便决定直接将其占了,权当这片河谷平坝是无主之地。

  嗯,能白嫖,为啥要花钱呢?

  从启明岛本部输入物资,还是极为不方便的。

  再者说了,就以土人那极为落后的耕种水平,占着这块好地纯粹是暴殄天物,浪费资源。

  那土人首领带着一行族人来到近前,连笔带划的向屯殖队长大声嚷嚷着,神情很是激动,大概是在表达他们的抗议,指责新华移民侵占了他们的土地。

  不过,看着那些持着铁锹、锄头不断围聚过来的移民,部落首领的声音也逐渐低了下来,脸上也显出几分慌乱的表情。

  就算再不识数,但一眼瞧过去,也知道己方人数上是居于劣势的。

  更何况,这些外来人手中拿着的武器也比他们的木矛要锋利坚硬得多,要是发生冲突,怕是要吃大亏。

  但是,若这么被人家逼退,好像也显得有些示弱了点。

  土人首领顿时感到进退两难,领着十余名族人不停地向后退着。

  “砰!”

  突然,一声枪声响起,将双方对峙的人员都吓了一跳。

  土人在稍稍愣了一下后,扭头便朝河岸边跑去,似乎被这声巨响给惊到了。

  在冬日捕猎时,他们可是亲眼看到这些外来人持着一根根会喷火的铁杆,发出几声爆裂声后,一头凶猛的棕熊便痛苦万分地倒在地上,失去了所有反抗之力,任其宰割。

  在他们眼中,能杀死棕熊的猎人,那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勇敢、也是最厉害的勇士。

  而这些外来人,在一个冬季里,足足杀死了四头棕熊,并且显得极为轻松。

  说实话,土人对他们很是忌惮,也隐隐存有几分畏惧。

  不论是他们表现出的强悍“勇力”,还是拥有的各种神奇技能,都是部落族人远远不及的。

  在鲑鱼洄游季,这些外来人通过在河水溪流间围堰、筑坝、拖网等方式,就捕捞了数不清的鲑鱼,比周边所有土人部落捕捞量加在一起还要多。

  哦,这一点也引起了土人的极大不满。

  虽然,他们的语言词汇中还没有竭泽而渔的概念,但潜意识里就认为新华移民的过度捕捞是不符合万物发展变化的。

  现如今,他们又抢占部落的土地,行径是愈发霸道,而且也变得不可控起来。

  冲突,似乎已无法避免。

  ——

第321章 新华湾拓殖队(续三)

  “……4月20日,午后时分,宣汉堡附近的土著部落乘坐两艘独木舟,跨过青川江,寻到第二生产队拓殖作业区,就该地块归属问题与之发生激烈争执。”

  “一名武装民兵在紧张之余,扣响了火枪扳机。虽然射出的药子未曾伤到任何土人,但枪声却将他们尽数惊走,匆匆乘坐小船离去。”

  “次日正午,土著部落聚集了约四十余青壮再次来到第二生产队拓殖作业区,就我方强占河坝土地要求给予补偿。”

  “带队的拓殖队长……”

  “直接说结果,不要啰啰嗦嗦叙述一大堆不相干的经过!”新华湾拓殖队总负责人吕振中挥了挥手,直接打断了助理的汇报,“你作为一名政务助理,一定要记住,向上官汇报问题,务必要言简意赅,着重讲述该事务的结果和后续处理方法,以便上官能迅速做出反馈或者必要的决断。”

  “是,总队长!”政务助理乔三川额头冒出了一丝细密的汗水,年轻的面庞也布满了紧张和惶然的神情,手指不自觉地揪紧衣角,声音微微颤抖着应道。。

  “……4月23日,下午三时,副总警队长兼宣汉堡民兵中队长罗从南调集六十余名武装民兵,以急袭的方式,攻破当地土著部落营地,毙伤十二人,尽俘土人六十余,并纵火烧毁该部落营地。”

  “4月24日至4月26日,我宣汉堡民兵中队武装巡视周边三个土人部落,逐一宣示我新洲规约,并要求各部遵从我拓殖队统一管理,不得交相互攻,更不得向我新洲擅启衅端。”

  “每旬月,部落以什一之数,向我宣汉堡提供相应劳役和皮毛税,不得有违。”

  “嗯,土人什么反应?”吕振中微微点了点头。

  “土人……皆从之。”乔三川低声回道。

  “很好。”吕振中晒然一笑,“想必,经此一事,周边土人便知道这里谁是老大,谁该掌握主导权了。土人虽然思想愚昧,生产力低下,但若是调教得当,也未尝不是一个有力的臂助。”

  “……”乔三川点头附和道:“以后,我拓殖区诸多粗苯的活计便可以征发土人来做,如此一来就能解放辖下移民更多的劳动力。”

  “除了帮我们做些简单粗笨的活计外,还要让他们试着去栽种一些粮食作物,以补充我们拓殖区未来新增移民所用。”吕振中说道:“我们可以组织土人过来学习如何科学合理的进行农业种植,也可以适当地帮他们改造那些被弄得乱七八糟的农田水利设施。”

  “几百上千年了,土人的生产力丝毫没有获得任何改进和提高,虽说不上刀耕火种,但也是处于极为原始和落后的状态,白瞎了那么好的种植条件。”

  “所以,他们必须要改变目前这种粗放的种植模式,种一偏坡,却只收一萝萝,纯粹靠天吃饭。我们也不要求他们依靠种植就能完全养活自己,但起码不要太过消耗我们的物资。”

  “毕竟,我们的粮食尚不能实现自给,仍需要从启明岛本部输入,占用了不少运输资源。要是土人能多种一点,那就意味着我们新华湾拓殖区的粮食总供给多少也能增加一点,能缓解咱们不少压力。”

  “总队长说的是,我稍后会将你的指示传达给辖下各堡寨和生产队。”乔三川躬身说道。

  “你们要要记住……”吕振中转身看着一众随行的拓殖队官员,目光扫过每张脸庞,沉声说道:“我新华湾拓殖区未来三年内的主要工作就是种地,除此之外,便是兴修水利、伐木、建房,以及修建相应的道路。这些基础设施是发展的根基,有了它们,咱们才能站稳脚跟,从而获得更多的移民配额。”

  “至于其他次要工作,可以稍微放一放。比如,目前正在修建的拓殖队行政大楼、各级官员的宿舍楼,还有几座砖石棱堡,暂时先搁置一下。咱们现在不是享受的时候,这些华而不实的建筑,等以后拓殖区繁荣了再建也不迟。”

  “要知道,我们放弃本部优渥的工作环境和舒适的生活条件来到新华湾拓殖区,就是为了奉献,为了这片新辟领地的开发建设,可不是为了享受和安逸。”

  “诸位,新华湾的发展重任皆在你我的肩上,当竭尽全力!”吕振中最后说道:“当然,有付出,便会有回报。我新华目前筚路蓝缕,尚在处于高速发展之中,你等的前途亦将光明而无限。”

  “愿为新华鞠躬尽瘁,愿为大人效死!”众人轰然应诺。

  ——

  “可惜了。”佟永祥走在一片废墟的土人营地里,脸上带着几分惋惜的神色,“这帮糙人,为了立威竟然将整个营地都给烧了,看着着实让人心疼呀!”

  跟在他身后的两名情报局土著事务处的探子听了,不由面面相觑,彼此迅速交换了一下眼神。

  咱们这位上官是在表达对土人的同情吗?

  “你们瞧,土人虽然愚笨,倒也挺会选地方。”佟永祥伸手指了指不远处的青川江,笑着说道:“这里背山面水,周围丛林密布,端得是一处上好的营地所在。”

  “如今,该部落被我新华一扫而空,所有人均被拘押至宣汉堡,成为拓殖区第一批附属民。那么这处营地就不要浪费了,可以建一座堡寨,扼守青川江左岸,与宣汉堡成掎角之势,还可作为我们的势力延伸触角。”

  “长官说得是。”两名属下附和道。

  是否要建立一座堡寨,自有拓殖队的大人们去操心,我们作为情报局的探子似乎不该去关心这个问题吧?

  “嗯,打一巴掌,是该给一个甜枣了。”佟永祥拍了拍手,迈步朝营地外走去。

  “……”两名属下明显没跟得上长官的跳跃性思维,听得是一愣,继而看到佟永祥拔腿往外面走去,忙不迭地跟了上来。

  “长官,我们现在去哪儿?”走了片刻,三人已进入山林之中,梁根栓忍不住低声问道。

  他紧了紧手中的刀鞘,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去土人部落营地。”佟永祥头也不回地答道,语气轻松且坚定。

  “啊,就我们三人……”梁根栓吃了一惊。

  前些日子,咱们刚刚灭了一个土人部落,然后又以强大的兵势威胁周边土人向我新洲表示臣服,怎么一转脸,我们就这般单枪匹马,哦,不对,三人成行地跑去土人部落,难道不怕被人家给囫囵捉了去吗?

  “土人虽然有些愚笨,但也知道恐惧和害怕,更晓得哪个敢欺负,哪个不能惹。”佟永祥笑着说道:“数日前,我们宣汉堡不费吹灰之力便一举端掉了该地区最大的土人部落,展示了我们强大的实力,你当其他土人部落心中不会生出畏惧心理?”

  “呵呵……,所以我们此去,当行安抚怀柔之举,让他们放下戒惧之心,以便为我新洲所用。”

  “土人会归附于我们吗?”蔡阿清小心地问道:“毕竟,我们的到来,已经对他们形成了严重的威胁。”

  “那启明岛上的土人部落是如何归附我们的?”佟永祥反问道。

  “长官,我们新洲经营启明岛已愈十年,凡是不从部落皆被拆分瓦解,再加上我们持续不断的施以教化和严密管控约束,自是让岛上万余土人尽皆归附。”

  “你们只是看到了我们新洲在采取诸多手段后显现出的大好局面,却未曾从土人的角度来解释,他们为何愿意选择归附我新洲。”

  “请长官教诲。”蔡阿清和梁根栓向他躬身一礼。

  “土人在遭到军事打击后,除了会产生报复和反击的心理外,他们往往在感受到极端威胁时,也会选择讨好我新洲,以此来避免更大的伤害,提高他们的生存几率。”

  “而当我们偶尔表现出一丝善意或者怀柔行为时,比如提供食物、盐巴、工具,乃至酒水,甚至一定程度上承诺保卫他们的安全,土人则会生出感激的心理。”

  “更有甚至,土人在获得我们的帮助和扶持时,会通过对我们的认同来减少心理上的痛苦和委屈,认为所遭受的打击和迫害,是我们新洲政府迫不得已或情有可原才会做出的,一切的根据在于他们自身的原因。”

  “啊?……”

  “啊?……”

  听到上官的这番话,两名属下立时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

  这怎么可能?

  哪有在遭到迫害打击后,苦主会如此这般的“善解人意”,还站在施暴方的立场上,为对方设身处地的“着想”,并选择默默地承受。

  睚眦必报,怀恨在心,耿耿于怀……,生出这些心理才应该正常的吧。

  “你们不明白?”佟永祥笑眯眯地看着两名属下。

  “长官,卑职以为……”梁根栓脸上纠结不已。

  这不是扯淡吗?

  有仇不报非君子,即使表面的认输服软,那也是双方实力使然,只能咽下一口恶气,隐藏自己的意图,以后再慢慢寻机报复过来。

  “你们觉得我说的都不对?”

  “……”梁根栓。

  “犹记得,去年在内务部受训时,部长大人曾给我们提及了一个词语,现在思来便觉得深感贴切呀!”佟永祥悠悠地说道:“你们知道是哪个词语吗?”

  “……”两名属下皆摇头。

  “囚徒慕主(即斯德哥尔摩综合征)。”佟永祥笑着说道:“这体现了一种被控制者对控制者的病态仰慕心理。”

  “囚徒慕主!”蔡阿清和梁根栓彼此对视一眼,脸上仍流露出迷惑的神情。

  “他娘的,跟你们解释不清楚!”看着两名属下蠢萌的眼神,佟永祥气得笑骂起来,“小子,以后自个慢慢体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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