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历史模拟游戏 第253节

  “目前,周天培、李定太、明安泰等部残敌,已被压缩至霞浦县城、清湾镇、杨梅岭这一狭小三角地带内负隅顽抗。局势已然明朗,全歼此敌,只是时间问题。”

  他手中的细杆重点圈点了几个位置:“需要特别注意的,是清湾镇的李定太部。此人乃江西九江宿将,曾参与九江大战,极为悍勇。十月中旬在渔溪,其部曾给我第四军造成不小麻烦,战力惊人。不过,自福州沦陷消息传至,该部军心崩溃,三日溃退百里,现已龟缩清湾镇,锐气尽失。”

  “周天培部则聚集在盐田堡、杨梅岭一线,与我第二军有过交锋,战力尚存但已成惊弓之鸟。”

  “至于满人明安泰等,则固守霞浦县城,据报正在疯狂抢夺渔民船只,有从海上逃窜的迹象。不过何名标军长的水师已严阵以待,绝不会让其轻易脱身。”

  秦远听完汇报,微微颔首,并未立刻下达最终指令,而是将目光转向作战室内那些年轻的面孔。

  一众作战室参谋以及七八名刚刚从教导团以优异成绩毕业、在此见习的军官。

  “局势已明,若换做是你们来指挥这最后一击,当如何部署,以求以最小代价,竟全功?”

  他声音平和,带着考校与鼓励的意味。

  话音刚落,一名年轻参谋便抢先发言:“禀统帅,属下认为当‘分而歼之,先弱后强’。”

  “三部之中,周天培部虽有一定战力,但连续受挫,士气最为低落,且位置相对突出。可令第二军主力自宁德快速西进,会同第四军一部,以泰山压顶之势,先解决杨梅岭、盐田堡之敌!第二军乃我军精锐,歼灭此部残兵,当如探囊取物。”

  “不然!”另一名戴着眼镜、更显文气的参谋反驳道,“属下认为,强攻虽可胜,但伤亡必大。眼下敌已成瓮中之鳖,军心涣散,何不尝试‘攻心为上,迫其投降’?可派使者,陈明利害,允其放下武器,可保性命。”

  此言一出,立刻引来反对:“投降?这些清妖手上哪个没沾我光复军弟兄的血?岂能轻易接受他们的投降,必须血债血偿!”

  “此言差矣!”又一人加入讨论,“接受投降,可极大减少我军伤亡,更快结束战事。况且,福建光复在即,百废待兴,各处修路、筑城、开矿,正需要大量劳力。这些降兵,正是现成的苦役。即便福建不用,亦可如统帅在《海权论》中所言,发配至台湾岛进行拓荒建设,一举两得!”

  “对!台湾乃我东南屏障,开发台湾需大量人力,此正其时!”

  一时间,作战室内争论不休,各种策略碰撞,虽显稚嫩,却充满了活力与思辨。

  秦远听着这些七嘴八舌的议论,脸上反而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他要的就是这种氛围,各抒己见,方能集思广益。

  这些年轻人,经过参谋部的锻炼,再下放到基层部队中去实践,假以时日,必将成为光复军新式指挥、训练和政工体系的栋梁,彻底重塑这支军队的组织形态。

  他不再关注争论,侧身低声问张遂谋:“元宰,统帅府迁移福州之事,筹备得如何了?”

  建宁府地处闽西山区,交通不便,已不适合作为掌控全省的枢纽。只有坐镇福州,他才能更有效地控制全境,并启动后续更为宏大的计划。

  “禀统帅,各部门行装已基本整理完毕,今冬军粮也已开始通过闽江源源不断运往福州库区。预计三天后,大队即可启程,完成整体迁移。”

  张遂谋回道,随即想起一事,低声请示:“统帅,关于仍关押在牢中的杨家几兄弟……您看如何处置?是否一并押往福州?”

  “杨家几兄弟?”秦远怔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指的是杨辅清、杨宜清等人。

  他不在意地摆摆手,“不必了,浪费粮食。给他们些盘缠,逐出福建境内,任其自生自灭,让天京洪秀全头疼去吧!”

  “放了?”张遂谋有些顾虑,“统帅,杨辅清在旧部中尚有些许人望,此举是否会动摇军心,导致一些人……”

  秦远洒然一笑,打断了他的担忧:“元宰,你多虑了。若时至今日,杨辅清还能从我光复军中带走一兵一卒,那只能说明,这些人本就不是真心归附。走了,反而是好事,替我们净化了队伍。”

  他语气转沉,充满自信,“至于你担心的大规模动乱,你这是小瞧了我们这几个月在福建推行的新政,小瞧了我们对军队从上到下的彻底改造啊!”

  正说着,作战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余子安快步走了进来,来到秦远身边,低声道:“统帅,沈葆桢到了。”

  “哦?”秦远眉梢一挑,有些意外,“你们是在何处接到他的?”

  余子安神色略显古怪:“回统帅,我们并未接到他。是他自己找上门来的。”

  “据他所说,他是从崇安县一路坐车,步行而来,还在府城内客栈住了一晚,观察市情,今日方才递帖求见。”

  “哦?沿路观察?”秦远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兴趣,这与他预想中仓皇来投的落魄官员形象颇为不同。

  他转身对张遂谋道:“元宰,接下来的会议由你主持。对于福宁府的清军,原则是尽可能争取投降,减少无谓杀戮,毕竟多是我华夏子民。但若冥顽不灵……”

  他语气淡然,却带着决定十万人生死的绝对权威,“那便在战场上,见个生死吧!”

  权力,这便是权力的滋味。

  秦远步出作战室时,心中掠过一丝明悟。

  这与在商海中积累财富数字的快感截然不同,这是一种执掌乾坤、左右亿万人命运的力量感。

  更原始,更直接,也更令人……沉醉。

  在统帅府简朴的接待室内,秦远见到了这位历史书上鼎鼎大名的人物。

  沈葆桢约莫三四十岁年纪,面皮白净,体型微胖,若非一身洗得发白的儒衫,看上去更像一位富态的商人,而非一位封疆大吏。

  更难以想象他将是未来与李鸿章北洋而南北并立的“南洋大臣”。

  秦远没有客套寒暄,径直走到对方面前,目光平静地直视着他,开门见山:

  “沈大人,你好。”

  “我是石达开。”

第290章 用制度防止腐败,用权利制约权力

  建宁府,光复军统帅府接待室内。

  炉火微暖,茶香袅袅,将初冬的寒意隔绝在外。

  秦远与沈葆桢相对而坐,没有过多的寒暄与试探,两人的对话直接切入了最核心的议题。

  ——【统治的根基,基层的治理】

  秦远拿起沈葆桢那份《地方税制沿革与光复区治理刍议》,开门见山:

  “沈先生大才,此文纵览古今,洞见深刻。”

  “但我有个问题一直想不通,先生文中提及,自古皇权都想控制乡村,但是我观历代兴衰,其深入之方式与成效,差异极大。”

  “在先生看来,从秦朝到清朝,这‘皇权下乡’之策,其根本演变与关键差异到底在哪?跟我们现在在福建做的事,又有什么本质的不同?”

  沈葆桢早已料到必有此问。

  他轻呷一口清茶,温润的茶水仿佛也滋润了他梳理清晰的思路,从容开口,不紧不慢道:

  “统帅明鉴。要说明白这事,得从唐朝这个转折点说起。”

  “唐?”

  沈葆桢轻轻点头,如数家珍道:“唐朝以前,特别是秦汉时期,实行的是‘乡官制度’。”

  “比如‘什伍制’、‘乡亭里制’,按户口编排,五家一伍,十家一什,百家一里,千家一乡,分别设里长、乡长或称三老、啬夫。”

  “这些乡官虽然不是朝廷正式官员,但是由地方推举、官府认可的,负责教化、审案、收税、派役,实际上是皇权在乡村的正式代表。”

  “这个制度表面上看是乡村自治,其实已经通过这些‘乡官’,把皇权之网铺到了每个角落。”

  “顾炎武在《日知录》中亦言,此乃‘皇权下县’之明证,何来后世所谓‘皇权不下县’之虚言?”

  他话锋一转,切入重点:“但是隋唐之后,科举制度成熟,流官制度固定,这种'乡官'选拔制度就慢慢废弃了。朝廷派遣的州县官员,数年一任,如同流水,难以深入地方。而政务越来越繁杂冗沉,胥吏这个群体就快速膨胀,成了实际办事的人。”

  “胥吏者,王朝之爪牙,亦为地方之蛀虫。”

  沈葆桢语气沉重,“他们长期在地方,熟悉各种政务细节,收粮断案都要靠他们。皇权看起来是通过胥吏更深入地控制了乡村,但实际上这个权力已经转移、甚至落到了胥吏阶层之手。”

  “至明清两朝尤其如此,州县正官如同傀儡,胥吏反倒成了真正的‘地头蛇’。”

  “这正是顾亭林所痛心之‘百官皆虚,而吏胥皆实’之局!”

  沈葆桢沉声道:“皇权欲下沉,然沉下去的不是仁政,多是盘剥!”

  秦远此前对于胥吏的说法,听过的印象最深的一句话就是“天下胥吏皆可杀”!

  此刻,从沈葆桢口中听完历代基层权力演变,对这句话的认识更深了。

  怪不得明朝后期,地方基层糜烂至此。

  而到了清朝,又催生出了如此变态的局面。

  “沈先生,请继续讲下去。”秦远对于沈葆桢的言论更感兴趣了。

  沈葆桢点点头,伸出两根手指,“基层权力第二个关键点,便是皇权与绅权的互相博弈。”

  “皇权想直接控制民力与财税,而地方乡绅,诸如退休官员、有功名的人、大族领袖,他们靠着他们的田产、声望和宗族势力,也想把持地方。”

  “双方争夺的焦点,就是人口和赋税的控制权。”

  “乡绅不会主动把资源交给国家,所以想出各种手段,隐藏田地和人口,对抗皇权的汲取。”

  “朝廷为了应对,就不得不依靠胥吏去‘刮地皮’,反过来又加剧了胥吏对乡绅和百姓的压榨。”

  “每朝每代的农民起义,其根由大多借由此而来。”

  “今天,太平天国起来造反,其中一个根源,便是这基层汲取之制已烂到骨子里,官逼民反!”

  说到这里的时候,沈葆桢眼中尤为的凝重。

  他提到湖南骆秉章、左宗棠的“公局政治”,认为那是无奈之下“以绅权代胥吏,暂补皇权之不足”,虽聚财有力,然终是权宜之计,且使绅权坐大,未来恐成尾大不掉之势。

  “所以说,”沈葆桢总结道,“纵观千年历史,传统帝制下的乡村,非胥吏横行,即乡绅坐大。”

  “所谓的‘民间自治’,其实是虚妄而已。”

  “老百姓生活在其中,都要看人脸色,哪里谈得上自主?真正能自己生存、自己治理的空间,少之又少!”

  这番分析脉络清晰,直指要害,秦远在心里暗暗点头。

  这个沈葆桢,确实把传统基层政治的顽疾看透了。

  “沈先生分析得很透彻。”秦远称赞了一句,随即转向现实问题,“那么,先生一路走来,看我们光复军在福建的做法,这个乡公所制度,跟你说的历代旧制度,根本区别在哪里?能跳出这个‘胥吏-乡绅’的循环吗?”

  这正是沈葆桢这几天一直在思考的核心问题。

  他眼前浮现出一路所见:宣传队讲解新政、农民按田亩交粮到公所、农闲时一起修水利…

  “统帅推行的新政,确实让人耳目一新!”

  沈葆桢的语气带着敬佩和思考,“在我看来,这最根本的区别,在于权力来源和运作逻辑完全不同!”

  “旧制度下,胥吏的权力来自上级任命,他们做事的逻辑是完成上面的税收指标,趁机中饱私囊是常态。”

  “乡绅的权力来自宗族田产,他们做事的逻辑是维护自己宗族和乡里的利益。这两种人都可以欺上瞒下。”

  “而光复军的乡公所,管事的人要么是军属,要么是地方推举的正派百姓,他们的权力,表面上来自光复军的任命,实际上更扎根于新政的公平和看得见的利益。”

  他逐一说道:“是光复军施行的税赋明晰、胥吏贪腐被清除、公共工程让乡里受益。”

  “他们做事的逻辑,首先是执行统帅府颁布的新章程,比如‘田多的多交,田少的少交,没田的不交’,这些章程是公开的,减少了操作空间。再加上宣传队不断讲解,让政策直接传达给农民,信息变得对称,旧胥吏上下其手的空间大大减少。”

  “说得好!”秦远拍手,沈葆桢确实看到了关键,“公开、按规矩办事、去掉中间层的盘剥!这是新政的基础!但是——”

  他目光锐利地看着沈葆桢,“先生也在广信试行过改革,应该知道人治的弊端。”

  “现在的乡公所,可以依靠军威和初创期的清廉。但时间久了,先生在文章里也担心,这个乡公所,怎么能持久而不变质?”

  “怎么能保证后来的人,不会变成新的‘胥吏’或‘乡绅’?”

  沈葆桢深吸一口气,知道展现自己真正价值的时候到了。

  他身体微微前倾,郑重地说:

  “统帅担心的,正是长治久安的核心!葆桢愚见,欲破此局,需要双管齐下,标本兼治!”

  秦远露出一副感兴趣的模样:“如何一个双管齐下,标本兼治?”

  沈葆桢认真道:“第一,加大投入,强化组织。不能像清廷那样,让基层自生自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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