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历史模拟游戏 第254节

  “需要统帅府投入资源,保证乡公所人员的待遇,让他们有足够的收入保持廉洁。同时,建立从上到下的监督体系,并且允许老百姓写信举报,让做坏事的人无处藏身。”

  “这叫‘用制度防止腐败’。”

  “第二,也是更关键的,要扩大参与,实现权力制衡!”

  沈葆桢眼中精光一闪,“我在《光复新报》上看过,西方有一种参政形式叫做议会。”

  “我认为可以参考古代‘乡议’的传统和这种议会的形式,在乡、县甚至府一级,逐步建立由读书人、农民、工匠、商人等各界推选代表组成的‘咨议局’或者‘乡民代表会’。”

  “这个机构的权力,开始可以限于评议乡公所的开支、讨论本地要办的大事、接受老百姓的诉求。

  让它能对乡公所形成监督和制衡。

  这样,乡公所的权力就不只来自上面,也需要在一定程度上对下面负责,这是用权利来制约权力!”

  秦远看向沈葆桢的眼神越发的奇怪了。

  如果不是已经试探过,对方并不是玩家,也不是什么穿越者,他都要“现场认亲”了。

  谁说古人愚钝,不知先进的?

  聪明人,不管在哪一个时代,都会是聪明人。

  仅仅通过他在报纸上揭晓的西方议会制度,以及沈葆桢自己对于历朝历代政治得失的总结,以及他在建宁府乡间试验推行的未来中国的地方制度建设。

  就能想出这么一套完整的构想方案。

  这真是大才了。

  沈葆桢见秦远沉默,还以为自己过于激进了,停顿一下,补充道:“当然,这个提议需要一步步来,开始可以在光复军根基稳固的地方试行。代表议员的产生也要精心设计,既要防止坏乡绅把持,也要让真正有德行才干的人参与。”

  “还可以和我们光复军教导团宣讲的新政理念结合起来,教育乡民,让他们知道自己的权利,也愿意承担义务。”

  “这样一来,”沈葆桢总结道,“乡公所行使行政权,‘代表会’行使监督评议权,统帅府掌握最终决定和监督权。”

  “三种权力虽然不像西方那样分立,但已经初步形成了制衡的雏形。或许就能跳出几千年来‘其兴也勃焉,其亡也忽焉’之循环,为万世开一太平之基!”

  这番论述,把现代代议制思想的雏形,巧妙地融入中国传统乡村治理的框架中,既有前瞻性,又不脱离实际。

  这已经远远超出了传统读书人的认知范围,显示出沈葆桢解决实际问题的学问和非凡的政治洞察力。

  秦远听完,沉默了很久,目光直直地看向沈葆桢。

  他提出的“乡公所行政、代表会监督、上级府衙裁决监督”的基层权力制衡构想,虽然还不完善,但直接指向了权力监督和制约这个核心问题。

  这正是中国几千年专制政治最难突破的瓶颈。

  “好一个‘用制度防止腐败,用权利制约权力’!”

  秦远缓缓开口,毫不掩饰自己的欣赏:“沈先生此言,真乃洞见肺腑!”

  “我在福建做的这些,只是破旧立新的第一步。先生说的,才是这座新大厦的栋梁和基石。”

  “如何使其不倾不腐,先生已指明明路!”

  他站起身,走到窗前,看着窗外建宁府冬日的天空,沉默了一会,突然转身,目光灼灼地看向沈葆桢:

  “沈先生,我打算在光复军治下,选几个县做试点,推行先生说的‘乡民代表会’制度,和乡公所互相配合!”

  “这件事关系到我们光复军政权的未来根基,非大才不可主持。”

  “先生可愿助我,共襄此开天辟地之盛举?”

  沈葆桢站起身,整了整衣袍,郑重地躬身俯首,声音清晰而坚定:“固所愿也,不敢辞尔!”

  两人此举,倒是颇有一番古人姿态。

  两人不由相视而笑。

  接下来的时间,秦远结合后世的认知,向沈葆桢更深入地阐述了关于基层组织的构想。

  从村、乡、县各级的权责划分,到监督体系的独立运作,再到如何将教化与自治结合。

  沈葆桢越听越是心惊,他原以为自己提出的“代表会”已是颇具前瞻性的构想,却没想到眼前这位年轻的统帅,胸中竟已有一套如此系统、严密且深远的规划,其精细与完备程度,远超他的想象。

  光复军对乡村基层展现出的这种前所未有的重视与清晰的构建蓝图,让沈葆桢深感震撼,也让他更加确信自己的选择。

  这在秦远看来,却是再正常不过。

  一百年后,这片土地上的农村人口依然占据绝大多数,遑论如今。

  要治理好一个国家、一省一地,首要考虑的必然是这片土地上占据绝大多数的人口。

  根基稳固,政权方能稳固。

  任何轻视基层,轻视那些在土地上辛勤耕耘者的行为,终将付出惨痛的代价。

  后世对于太平天国最大的正面评价,并且建立浮雕纪念,其最大原因,便是是基于此。

  而就在两人谈论间,福宁府那绞杀着近二十万兵员的最终决战,已然落下帷幕。

第291章 福建的天,变了

  1858年十一月中,福建福宁府,清湾镇外。

  初冬的寒风卷过焦土,带着硝烟、血腥与尸体开始腐败的混合气味,令人作呕。

  持续月余的福宁府大决战,终于在此刻进入了惨烈的尾声。

  清湾镇,这个原本默默无闻的闽东小镇,如今已化为一片废墟。

  断壁残垣间,随处可见倒伏的尸体、散落的兵器和破碎的军旗。

  零星的抵抗声和伤兵垂死的呻吟,在寒风中显得格外凄厉。

  光复军第四军的士兵们正在战场上快速穿梭,收缴武器,收拢俘虏,清理战场。

  这场战役的结局,在数日前霞浦城破、周天培于杨梅岭兵败自刎的消息传来时,便已注定。

  困守清湾镇的李定太部两万余人,在退路尽断、援军无望的绝境中,军心彻底瓦解。

  尽管李定太本人骁勇,率部进行了殊死抵抗,甚至一度试图向分水关方向突围,但在光复军绝对优势兵力的重重围困和猛烈炮火打击下,最终未能逃脱覆灭的命运。

  战场中央,一小群人格外引人注目。

  第四军军长傅忠信矗立其中,他身披的甲胄上布满刀箭刮痕和干涸的血迹,国字脸上征尘仆仆,但一双虎目精光四射,不怒自威。

  他手中紧握着一柄仍在滴血的战刀,刀锋在惨淡的冬日下泛着冷光。

  在他面前,几名魁梧的士兵反拧着一个败将的双臂,强迫其跪在地上。此人正是李定太。

  他头上的顶戴早已不知去向,花翎散乱,官袍破损不堪,脸上混杂着血污、泥土和一种极度不甘与绝望的神情。

  虽然狼狈不堪,但眼神中仍残留着一丝武将的倔强。

  傅忠信摆了摆手,示意士兵将塞在李定太嘴里的破布取出。

  “李军门,”傅忠信开口,语气听不出喜怒:“仗,打完了。给你最后一个机会,降,还是不降?”

  李定太猛地抬起头,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嘶哑地吼道:“傅忠信,要杀便杀,给个痛快,李某世受皇恩,岂能向你等叛逆……”

  “皇恩?”傅忠信猛地打断他,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刺骨的讥诮,“你的皇恩,就是让你带着这两万多个跟你从江西杀出来的老兄弟,跑到这福建的山沟里,给那个连福州城一个星期都守不住的庆瑞,给那个连浙江老家都回不去的周天培陪葬吗?!”

  他不再看李定太那因愤怒和羞辱而扭曲的脸,目光如电般扫过周围那些被俘的、或躺在地上呻吟的李部官兵。

  这些人,很多都是跟随李定太从江西转战而来的老兵。

  傅忠信提高音量,确保他的声音能传到更远的地方:

  “李定太,你睁开眼睛看清楚!”

  “这些,都是你从江西带出来的兵,是你一手带出来的兄弟,你降了,他们就能活,我光复军有不杀俘虏的军规,这是石达开统帅亲定的铁律!”

  他的语气骤然转厉,如同寒冰:“你若是铁了心要给你那满洲主子尽忠,求仁得仁,我现在就成全你!”

  “但你前脚抹了脖子,后脚——”

  傅忠信的战刀猛地指向周围黑压压的俘虏群,“为了我数万光复军将士的安危,这些不肯投降的顽固之辈,为了防止他们日后啸聚报仇,我就只能就地坑杀!”

  “坑杀”二字,如同惊雷,在这片刚刚沉寂的战场上炸响!

  尽管这更多的是心理战术,但在这绝望的氛围下,其威慑力是致命的。

  刹那间,俘虏群中响起一片压抑不住的惊恐骚动和绝望的哀鸣。

  傅忠信不再理会骚动,目光重新锁死脸色惨白如纸的李定太:“李定太,你想当满清的忠臣烈士,没人拦着你,但你在死之前,最好扪心自问,也问问这些还喘着气的兄弟!”

  “问问他们,家里的老爹老娘、老婆孩子还在不在?问问他们,愿不愿意跟着你,一起为那个远在紫禁城、眼睁睁看着你们在这福建山沟里流干血的咸丰皇帝殉葬!”

  话音落下,战场陷入一片死寂。

  只有寒风掠过焦土、吹动破旗的呜咽声。

  无数道绝望的、哀求的、麻木的、甚至带着一丝怨恨的目光,从四面八方射向跪在地上的李定太。

  几个被捆绑着的李部军官更是忍不住泣声低呼:

  “军门!三思啊!”

  “总镇!弟兄们……弟兄们不想死啊!”

  “大人!给兄弟们……留条活路吧!”

  李定太的身体开始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

  他环视四周,看到的是一张张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孔,曾经与他并肩作战的袍泽,如今个个面如死灰,眼含绝望。

  他能感受到那些目光中的重量,那是对死亡的恐惧,也是对生存的最后渴望。

  他个人的名节,与剩下这两万多条人命相比,此刻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他不敢赌傅忠信会不会真的下狠手,他也赌不起。

  终于,那一直挺直的脊梁,仿佛被瞬间抽走了所有支撑的骨头,彻底地、卑微地佝偻了下去。

  他低下头,用尽全身力气,从喉咙深处挤出几个几乎听不见的字:

  “罪将……李定太……愿……愿降……”

  傅忠信眼中锐光一闪,却没有丝毫得意之色。

  他上前一步,“唰”地一声,用战刀割断了捆绑李定太的绳索,动作干净利落。

  “给你松绑,不是因为你服软了。”

  傅忠信目光俯视,声音低沉道:“留你一条命,是石统帅的意思。他要让你们这些至今还执迷不悟、甘为清妖鹰犬的汉人将领亲眼看看——”

  他伸手指向南方,仿佛要穿透重重山峦:“看看你们誓死效忠的朝廷,是怎么割地赔款、量中华之物力,结与国之欢心的!”

  “也看看我们光复军,将来是如何在这福建,乃至更远的地方,重整山河,光复华夏的!”

  李定太麻木的神情有了一丝的触动,他抬起头问道:“傅军长,我想问一句,贵军会如何处置我们这些降将降卒?”

  “放心,你们的命很宝贵。”傅忠信淡淡道:“未来福建的开荒建设,有你们的用武之地,拿不上刀枪,锄头还是能拿到的。”

  傅忠信收回目光,冷冷地瞥了失魂落魄的李定太一眼:“带下去,好生看管,所有俘虏,依律登记造册,伤者救治,不得虐待!”

  命令迅速被传达下去。

  光复军士兵开始有条不紊地收容俘虏,清理战场。

  弥漫在清湾镇上空的惨烈杀气,渐渐被一种劫后余生的麻木和冬日固有的萧索所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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