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历史模拟游戏 第252节

  而沈葆桢一边读,一边感受着字里行间那磅礴的视野与迫人的力量。

  文章从西方列强凭借海军称霸世界,说到中国有海无防的百年屈辱,再论及掌握海权对于国家命运、商业利益的至关重要性……

  这些观点,与他过往所读圣贤书中的“重陆轻海”截然不同,却与林则徐、魏源等先驱“睁眼看世界”的主张隐隐相合,且更为系统、更为激进。

  当他读到“……要巩固东南沿海,必然要以台湾作为屏障;要通行四海的利益,一定要打造出自己的海军……”之时,声音戛然而止,整个人猛地一怔。

  “台湾……”

  一个清晰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的脑海:石达开这是要打台湾啊!

  作为熟知闽台事务的福建人,沈葆桢怎么可能不知道台湾的重要性?

  清初之时,朝廷担忧台湾成为反清基地,对渡台管理极严,须经厦门盘查,且长期禁止携带家眷,导致台地人口增长缓慢,开发受限。

  虽然后来政策有所放宽,尤其是在乾隆末年解除海禁后,大陆移民涌入,至嘉庆年间,台湾汉族人口已激增超过两百万人!

  且主要集中在西部平原。

  然而,清廷的治理始终侧重于防内而非拓外,台北等广大区域仍有大量未开垦的沃野。

  那里气候温润,物产潜力巨大……

  “先生,怎么了?接着念啊!”客栈内其他人见他发愣,忙出声催促。

  沈葆桢回过神来,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继续念了下去,但心思早已飞远。

  如果……如果石达开真的能拿下福建全省,再渡海攻占台湾,以其展现出的组织能力和这篇《海权论》所昭示的战略野心。

  他必然会大力招募、甚至主动从战火纷飞的安徽、江西、浙江、江苏等地吸纳难民,大规模移民台湾!

  届时,人口涌入,全力开发,台湾将不再是孤悬海外的荒岛,而将成为进可图谋南洋、退可屏障东南的坚实基业!

  这前景……何其广阔!

  再结合这篇《海权论》,石达开之心,已昭然若揭!

  他所图谋的,绝不仅仅是偏安福建一隅,甚至不仅仅是中原争霸,其目光已然投向了大洋,投向了未来数百年的国运之争!

  念完报纸,沈葆桢将报纸还给店家,在众人的道谢声中,重新坐回窗边。

  他心中的迷茫与挣扎,在此刻似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若不囿于陆权争霸的旧路,而从海上另辟蹊径……

  那这昔日郑和下西洋所探得的万里海疆,这被朝廷视为边陲瘴疠之地的台湾,或许……真有重归华夏掌控,并借此走向强盛的一天!

  而他自己,精通政务,熟悉民情,若投身于此等开疆拓土、重塑华夏海权的事业中,岂非比在那腐朽的清廷中勾心斗角、碌碌无为,更能施展抱负,不负平生所学?

  想到此节,沈葆桢心中那份对于与那位神秘而雄才的“石达开”见上一面的渴望,变得前所未有的强烈起来。

  他想亲眼看看,这个人,究竟能否承载得起这“海权时代”的野望。

第288章 瓦解延续千年的乡村权力结构

  咸丰八年冬,闽北山区。

  一辆满载粮秣的骡车,沿着蜿蜒的山道,吱呀吱呀地向建宁府城方向行进。

  沈葆桢裹着一件半旧的棉袍,坐在车辕上,看似闭目养神,实则锐利的目光不断扫过沿途的村庄、田垄与行人。

  他本可凭儿子沈玮庆在信中的安排,在邵武府便亮明身份,由光复军一路护送至建宁。

  但那篇石破天惊的《海权时代》,彻底改变了他的想法。

  他决定隐匿行迹,就以一个普通读书人的身份,用自己的双脚和眼睛,去真实地丈量、审视这片被“粤匪”占据、却传闻中秩序井然、生机勃勃的土地。

  他想知道,光复军的“新政”,究竟给这片土地和其上的人民,带来了怎样的变化。

  一路行来,所见所闻,确实让他看到了许多“新鲜玩意儿”,心中震动不已。

  最直观的,是屯垦的规模。

  他亲眼见到,在闽北的山间盆地、河谷地带,大片大片的荒地正被开垦出来,无数人正在田间地头忙碌。

  与车夫攀谈才知,这些人里,竟有相当一部分是翼王石达开当初从安徽、浙江带出来的老部下家属!

  光复军实行“精兵简政”,将队伍中老弱妇孺、不适合征战者剥离出来,连同部分伤愈士兵,组成“屯垦营”,就地安置,分给田地,令其耕种。

  车夫啧啧称奇:“听说有好几万人呢!都是跟着翼王从老家出来的,分了地,心就定了,当兵的在外面打仗也踏实!”

  “这叫……叫什么‘军属优待’!”

  “军属优待?”沈葆桢还是第一次听见这个名词。

  “是,就叫这个词,宣讲队的人说过,不仅是跟着翼王的老兄弟能享受这个优待,咱们福建人,只要去参加光复军,全家都会有这个优待。”

  车夫炫耀一般道:“我儿子,现在就在新兵营训练,我能运粮,就是靠了军属这个身份。”

  沈葆桢听着心中暗惊。

  这个军属优待,可太妙了。

  以往流寇作战,携家带口,既是累赘,也易生乱。

  石达开此举,非但解决了包袱,更将数万与军队血脉相连的人口牢牢扎根于新占区,化为了最稳固的后方基石。

  有了恒产,方有恒心,军心士气自然稳固。

  更为关键的是,在基层,这些军属将成为光复军统治地方的重视拥趸。

  这一猜想,也在他看到了光复军在地方推行的税赋新政中得到了印证。

  光复军推行的“纳税新制,完粮纳税”,以及这套制度对乡村基层权力结构的潜移默化的重塑。

  让他的内心,震动不已。

  作为深谙传统王朝治理之道的官员,沈葆桢太清楚“皇权不下县”之说在清代早已名存实亡。

  摊丁入亩之后,人口激增,基层行政事务繁杂,胥吏队伍恶性膨胀。

  州县官员往往依赖乡绅、胥吏乃至宗族势力来管理乡村、征收赋税,由此滋生了无尽的盘剥与腐败。

  胥吏借机敲诈,富户成为重点勒索对象,税收实际负担数倍于法定额度,中小地主破产、自耕农逃亡之事屡见不鲜,这正是太平天国运动能一呼百应的深层土壤。

  他不由得想起曾国藩、骆秉章、左宗棠等在湖南的实践。

  为支撑湘军的饷银,他们开创性地利用“士绅”力量,设立“公局”,征收“厘金”,整顿赋税。

  绕过腐败的胥吏系统,甚至架空部分地方官员,形成了所谓的“公局政治”,士绅权力空前扩张。

  这才使得湖南财力暴增,支撑起数万湘军的作战。

  这已是清廷体制内一种无奈的、借助地方精英的治理创新。

  然而,光复军治下的建宁府,做法却更为彻底,也更为……“怪异”。

  沈葆桢看到,各村镇设有“乡公所”,但主事者并非传统乡绅,而多是军属或有威望的本地良民,由光复军后勤部门直管。

  还有穿着统一制服,戴着袖章的的“宣传队”在田间地头,用最质朴的福建方言,向围拢的农民一遍遍讲解新的税收政策:

  “田多的多交,田少的少交,没田的不交”、“粮食直接送到乡公所,按官斗过秤,当场给收据,绝无苛扣”。

  这些军属,因其家人在前线,与光复军利益深度绑定,且在新政下获得了实实在在的好处,故而执行力与忠诚度极高。

  他们组织人手,丈量田亩,建立鱼鳞图册,一切都力求公开透明。

  更令他惊讶的是,没有随意摊派的徭役,但到了农闲,乡公所会组织民众兴修水利、挖塘筑坝,言明是为本乡本土谋福利,故而民众积极性颇高。

  整个过程,没有胥吏的敲骨吸髓,没有乡绅的层层转嫁,也没有强迫的徭役摊派。

  有的,是清晰简单的规则,是相对公平的负担,是看得见的公共服务。

  沈葆桢站在一处正在加固的河堤上,看着下面热火朝天的劳动场面,心中波澜起伏。

  他意识到,光复军正在用一种近乎“釜底抽薪”的方式,瓦解着延续千年的乡村权力结构。

  他们不是依靠某个阶层的精英,而是试图建立一套直接与底层民众对接的、去中介化的治理体系。

  税赋公平了,中间盘剥消失了,农民负担减轻,自然拥护。

  也正因如此,他一路行来,看到各处征兵点前,报名参加光复军的福建本地青年竟异常踊跃。

  这不仅仅是《光复新报》宣传的感召,更是这套新制度给普通百姓带来了切身的、看得见的利益与希望,让他们愿意为之而战。

  “石达开啊,石达开,你难道是汉高祖明太祖式的人物吗?”

  沈葆桢心中五味杂陈。

  这些举措,都不是简单的“争民心”,而是在培养新的统治基础!

  对比湖南左宗棠依靠“士绅”改革,光复军则更像是依靠平民阶层进行了一场不流血的基层革命。

  前者是旧框架内的修补,后者则是彻底的颠覆。

  孰优孰劣,沈葆桢一时难以断言,但光复军展现出的这种强大的基层组织动员能力和深入底层的控制力,让他感到心惊,也隐隐看到了一种全新的可能性。

  几天后,骡车抵达建宁府城。

  眼前的景象再次出乎沈葆桢的预料。

  城门守卫森严却井然有序,并无扰民之举。

  城内街道整洁,商铺林立,人流如织,叫卖声此起彼伏,竟比他在广信时见过的许多府城都要繁华热闹几分!光复军治下,商业非但没有凋敝,反而愈发繁荣?

  他想起湖南靠“厘金”聚财,莫非光复军也有类似举措,且管理得更有效?

  他没有立刻前往统帅府递上名帖求见石达开。

  而是在城内寻了一间干净的客栈住下,向店家要来了纸笔。

  他需要将这一路的观察、思考,与自己所熟知的明清税收制度、地方治理变迁,做一个系统的梳理和对比。

  坐在窗前的书案旁,沈葆桢凝神静思,然后缓缓磨墨。

  他深知,空手而去,无非是仰人鼻息。

  若要获得重视,必须展现出自己的价值。

  石达开广西出身,虽雄才大略,见识超群,但对于这延续数百年的帝国地方治理痼疾,尤其是税收体系的精微复杂之处,未必有他这般浸淫官场多年的全局视角和切身实践经验。

  这份融合了他的见闻、思考与对策的《地方税制沿革与光复区治理刍议》,便是他沈葆桢的晋身之阶,也是他准备献给石达开的第一份见面礼。

  笔尖蘸饱浓墨,落在洁白的纸笺上,一行沉稳有力的楷书缓缓呈现……

第289章 你好,我是石达开

  统帅府内,人流如织,气氛紧张而有序。

  福宁府大战已至最关键的时刻,一道道军情从前线传来,又有一道道命令从这里发出。

  巨大的沙盘前,张遂谋正手持细杆,向秦远及一众参谋军官清晰讲解着当前态势:

  “统帅,诸位,目前包围圈已基本闭合。第一军石镇吉部,以两万余人扼守分水关,北慑温州周天受,使其不敢妄动,南锁十万清军北逃之路,战果显著。”

  “第二军陈亨荣部,不愧是我军最锋利的尖刀,两日急行军百余里,已攻克宁德,彻底堵死了清军南窜福州的陆路通道。”

  “第三军何名标部水陆并进,其陆师主力已越过闾山,直插福宁府城霞浦侧后,断其陆上退路与水路联络。”

  “至于我第四军傅忠信部,在得到补充后,兵力已达五万之众。接到参谋部反攻命令后,已于昨日发起全线反击。清军因福州失陷,军心已乱,福安城一日即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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