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太平军有效的“穴地攻城法”,清军也尝试了多种应对措施。
例如,左宗棠在长沙之战中曾雇佣盲人伏地听音,试图判断地道方位并加以破坏。
江忠源则在南昌和庐州采用了修建双层城城墙的方法,即使外层城墙被炸塌,守军仍可在内城组织防御。
曾国藩领导的湘军更是采取了“结硬寨,打呆仗”的策略,通过构筑坚固的营垒和深壕进行长期围困,一定程度上遏制了太平军的机动性和攻城效率。
赖欲新本想故技重施,所以他一边派土营在西门偷挖地道。
自己则在北边的屏山建立了营垒,猛攻北门,以此进行迷惑。
但显然,他低估了这座被闽江环绕的福州城。
“军帅,土营的兄弟汇报,福州这边地下水位太高了!”
旅帅一脸苦涩地汇报:“土营刚挖下去没多深,地下水就汩汩地往外冒,根本没法深挖,更别提挖掘稳定的药室了!”
“这地道……怕是挖不通了!”
“妈的!”赖裕新气得一脚踹在旁边的土堆上,尘土飞扬,“难道我们提前合围,切断外援,做的都是无用功?!”
他不甘心地追问:“红巾军、哥老会在城内的兄弟呢?联系上没有?有没有可能里应外合,打开城门?”
只要城门一开,他麾下的精锐,加上何名标正在赶来的水师,他有信心一口吃掉城内这两万清军!
旅帅林镇中无奈地摇摇头:“联系过了。城内天地会的兄弟确实有,但大多在底层,根本接触不到城防要害。”
“巡抚庆瑞老奸巨猾,早在延平失守前,就强征了侯官、闽县两地的乡绅大户子弟和良家子组成团练,协助守城,关键城门都由他的亲信和八旗兵把守,外人根本无法靠近。”
赖裕新眼中寒光一闪,恨声道:“庆瑞这个老匹夫!等城破之日,我必亲手剁了他喂狗!”
……
与此同时,福州城内,气氛同样紧张到了极点。
在靠近鼓楼的一处校场,沈玮庆正手握一柄训练用的钢刀,与福州城守协副将毛汝杰进行对练。
刀光闪烁,身影腾挪,沈玮庆招式凌厉,步伐沉稳,竟与久经沙场的毛汝杰打得有来有回。
对练片刻,毛汝杰主动收刀后退,摆了摆手,额角已见汗珠。
他看向对面气息只是稍显急促的沈玮庆,眼中满是惊奇和赞赏:“颂田贤侄,真没想到啊!令尊葆桢公以文名世,翰林清贵,没想到却培养出你这般骁勇的虎子!”
“真是将门虎种,不,是文门出虎子啊!”
他本想说是将门之后,想起沈葆桢是文官,连忙改口。
沈玮庆微微一笑,收刀行礼:“毛军门过奖了。家父前番来信,还严词督促晚生学业,盼我安心备考,来年再战秋闱。”
“这舞刀弄棒,不过是乱世防身,强健体魄罢了,当不得真。”
“诶,颂田此言差矣!”
毛汝杰接过亲兵递来的汗巾,擦着汗,正色道,“此一时彼一时!以往是太平年月,自然是文章经济值钱。可如今长毛肆虐,天下动荡,正是我辈武人建功立业之时!”
“就连那悖逆的石达开,在其妖报上也不得不承认,泰西列强船坚炮利,非武力不足以图存,往后就算平定了内乱,与洋人打交道,终究还是要靠实力说话!”
沈玮庆心中暗笑,毛汝杰这话倒是歪打正着,说中了几分关键。
但他面上不露分毫,只是谦逊地笑了笑,并未接话。
他深知,眼下清廷虽不得不倚重曾国藩、胡林翼等汉族督抚掌兵,但本质上仍是“以文制武”,真正掌握大权的,依旧是那些进士出身的文官大佬。
他若真想走清廷路线,最优选择是去江西父亲沈葆桢处,助其经营,或许能成为下一个胡林翼、骆秉章式的人物。
但是……
自从确认了那位“石达开”统帅的真实身份后,沈玮庆心中那点“忠君”的念头早已烟消云散。
他脚下,只有一条路可走。
那就是.反清!
第283章 福州之战,一触即发
沈玮庆,此时的思路异常清晰。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紧紧跟随“远哥”的脚步,其前景远比困守在这艘已然千疮百孔、注定沉没的清廷破船要光明万丈。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潜伏、渗透、积蓄力量。
利用官宦子弟的身份作为最佳掩护,最大限度地获取清军城防的信任与情报,掌控尽可能多的资源,如同一颗深深楔入敌人心脏的钉子。
静待那石破天惊的一刻,与城外的光复军里应外合,给予福州守军致命一击!
“毛军门,如今城外贼军围攻甚急,尤其是北门方向,炮火连日不绝。不知军门对城防有何高见?”
“晚生招募的民团,虽人少力微,也愿为守城尽一份力,但需军门示下,该如何配合方为妥当?”
沈玮庆巧妙地将话题引向城防,试图套取更多信息。
毛汝杰叹了口气,指了指北面:“赖逆裕新是石达开麾下头号悍将,攻势确实凶猛。不过庆瑞中丞早有布置,北门有八旗驻防,城墙坚固,粮草充足,贼军想轻易得手,那是痴心妄想!”
“颂田你的民团,多是本地青壮,熟悉街巷,眼下最重要的,是协助官军稽查奸细,维持城内秩序,防止有内应作乱!”
“尤其是要盯紧那些三教九流、来历不明之人!”
他小心嘱咐。
“晚生明白!”沈玮庆心中一动,恭敬应道。
毛汝杰这话,无形中给了他相当大的权限去“维持秩序”,这正好方便他暗中布置,联络天地会等反清势力,并监控清军动向。
他又与毛汝杰交谈片刻,了解了更多城防细节后,便借口巡视民团防区,告辞离去。
转身的刹那,他脸上的谦恭笑容瞬间收敛,眼神变得锐利而冰冷。
他加快脚步,直奔自己在城西临时设立的“民团团练公所”。
推开那扇简陋的木门,屋内几名穿着普通百姓服饰、但眼神精悍、身形矫健的汉子立刻站起身来,低声道:“少爷。”
“情况如何?”沈玮庆压低声音,直接问道。
“回少爷,北门打得厉害,但城墙一时半会儿破不了。”
“西门和水部门(通往闽江码头的重要城门)守备相对松懈,守军多是本地绿营和团练,士气不高。”
“另外,我们的人发现,粮仓附近的巡逻似乎加强了,可能存粮……”一个头目模样的汉子快速汇报。
沈玮庆凝神静听,大脑飞速运转,将零散的信息拼凑起来。
赖裕新强攻北门受挫,土营地道又因水文问题无法施展,看来强攻短期内难有成效。
那么,破局的关键,或许就在内应和制造混乱上。
毛汝杰给了他“稽查奸细”的权力,这简直是天赐良机!
他完全可以借此调动民团,以盘查为名,接近甚至摸清西门、水部门等次要城门的防御虚实,寻找可乘之机……
“很好。”沈玮庆眼中闪过一丝寒光,“继续盯紧各门动向,特别是守军换防的时间和规律。”
“另外,想办法摸清水部门值守军官的底细,看看有没有可能……‘结交’一下。”
就在沈玮庆低声布置任务时,城墙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巨大的骚动和哗然之声。
“天呐!江面上!你们快看江面上!”
“船!好多战船!”
“是水师!束发粤匪的水师到了!”
“完了……这么多船,福州城还能守得住吗?”
沈玮庆心中一震,猛地站起身:“来了!”
他迅速冲出公所,快步登上离得最近的一段城墙。
放眼向闽江下游望去,只见宽阔的江面上,数百艘大小不一的战船,正借着水势,浩浩荡荡地顺流而下。
帆樯如林,旌旗蔽空,几乎覆盖了整个江面,其声势之浩大,令人望而生畏!
正是何名标率领的光复军第三军主力与他的水师抵达了!
“闭嘴!都给我闭嘴!慌什么!”
一声暴喝响起,只见毛汝杰不知何时也已登上城头,他脸色铁青,强作镇定地呵斥着陷入恐慌的守军。
“所有人各就各位,严加防范!”
“尤其是沿河各水门、水道,给老子盯紧了!”
“这些粤匪最擅长的就是挖地道,只要我们堵死他们的地道,凭福州城的坚固和充足的存粮,守上三五个月不成问题!”
“别忘了,连衢州那样的坚城石逆都打不下来,还想啃下我们福州?做梦!”
他这番色厉内荏的训话,与其说是稳定军心,不如说是在给自己打气。
训斥完士兵,他目光一扫,看到了站在不远处的沈玮庆,连忙招手:“颂田,你来得正好,随我一同去其他各门巡视一遍。”
他的语气中,透露出远比他刚才表现出来的轻松要沉重得多的担忧。
沈玮庆点点头,跟上毛汝杰的脚步,故作关切地询问:“军门,依您之见,这支新到的水师,是何人统领?竟有如此规模?”
“除了那何名标还能有谁!”
毛汝杰沉声道,语气中带着愤恨,“从南平逃过来的乡绅早就禀报过,攻陷邵武府的就是此人!”
“如今光复军四军中,唯他何名标的第三军编有正式水师。”
“看这船队的规模,天知道他在闽江上游搜刮了多少民船,又收编了多少原清军水师的败兵!”
他越说越气。
闽江上游水网发达,造船业兴盛,如今反倒资了敌,成了悬在福州头顶的利剑。
沈玮庆心中暗笑,何名标来得正是时候!
这支强大的水师不仅能彻底切断福州,通过闽江获取外界补给的最后一条水路。
更能威慑下游可能来援的福建水师,对福州形成真正意义上的水陆合围。
这下,他里应外合、献城立功的机会更大了!
陪着心事重重的毛汝杰草草巡视完主要城门后,沈玮庆立刻返回民团驻地。
他将一名叫做马三的心腹头目叫到僻静处,从怀中取出一封早已准备好的密信,低声嘱咐:“马三,听着,等天黑之后,你想办法将这封信,扔到西门外的贼军阵前。”
“记住,一定要等到城外有动静,比如夜袭或者佯攻,制造混乱时再扔,确保信能落到光复军手里,而又不暴露你自己。”
“少爷,那您呢?”马三接过信件,小心收好,问道。
沈玮庆整理了一下有些褶皱的衣袖,神色平静,眼中却闪过一丝复杂,淡淡道:“我?我要回府一趟,给我的‘父亲’写一封信。”
一旦福州城破,他“沈玮庆”的名字和在这场守城战中的“活跃表现”必然无法再遮掩。
届时,他那位身为广信知府、正全力支持曾国藩湘军作战的“父亲”沈葆桢,势必会受到清廷的严厉追究,前景堪忧。
尽管他与这位“父亲”之间,更多是这具身体原主的记忆羁绊,并无真正的深厚感情,但于公于私,他都不能坐视不管。
于私,一份血脉亲情和原主的记忆让他难以完全割舍。
于公,若能借此机会劝降沈葆桢这样一位有能力、有影响力的清廷官员,对光复军而言,无论是在政治上还是军事上,都将是一桩极大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