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从现在开始,彭刚要一步一步地,用余下三年不到的时间重塑改造他们,让他们改头换面。
被彭刚这么一吼,后生仔们像突然记起什么似的,在陆勤和陈淼的组织下排起两条高矮不一,歪歪斜斜地跟蜈蚣似的丑陋队伍。
“组长点名!”
彭刚看着这群头偏肩斜、歪身曲腿、抓耳挠腮,站姿千奇百怪的后生仔难掩失望之色。
唯一值得高兴的是吃了一个半月的饱饭,后生仔们脸上的菜色逐渐消失,身子骨也壮实了不少。
虽说这个月彭刚没有专门对这群少年进行军事化管理和训练。
可每日就餐前、出工前、下工后都要按照花名册进行点名。
两位组长和副组长早已对点卯一事轻车熟路。
悟性较高,相对聪明的陆勤、李奇甚至可以做到不看花名册点名。
在一唱一应中,陆勤和陈淼先后完成了对本组组员的点名并向彭刚进行汇报:
“一组应到十二人,实到十一人,一组组员胡大牛缺席!”
“二组应到十二人,实到十二人,无人缺席!”
“胡大牛哪儿去了?”彭刚喝问道。
“胡大牛屎尿多,估摸着窝在墙根拉屎撒尿去了吧。”陆勤凭着对胡大牛的了解猜测道。
“去把胡大牛找来。”彭刚眉头一颦,让陆勤把胡大牛找来。
这些后生仔们的生活习惯都很糟糕,不要说随地吐痰,随地大小便都是司空见惯的现象。
尤其是胡大牛,这个胡大牛什么都好,性格憨直淳厚,任劳任怨,典型的朴实农人。
唯独让人难以接受的是胡大牛喜欢随地排泄,屡教难改。
山场的生活区内盖有两间简陋的旱厕。
就是由于担心污染水源染上霍乱,两间旱厕盖得比较远。
生活区东北角,两间六尺见方,以四面竹篾为墙,茅草盖顶的小草屋就是茅厕。
目前茅厕内只挖了一个大坑收集粪便,彭刚已经委覃木匠和莫木匠制作大木缸放进茅厕当大恭桶使。
不过两个木匠现在忙着做土砻和风柜,大木缸要过些时日才能做好。
每个茅厕旁各有一面用于尿尿的土墙,方便日后集硝。
很多后生仔嫌茅厕太远,有时候还要排队,专门跑一趟去茅厕出恭太麻烦,还是喜欢背着彭刚偷偷就地解决。
知组员者莫若组长,果不其然,陆勤没一会儿就将蹲在树桩子后面出恭的胡大牛带了回来。
“东东家。”
胡大牛见彭刚一脸愠怒地等着他,吓得不敢抬眼和彭刚对视,只是低着头手忙脚乱地继续系还没来得及系好的裤腰带。
“你可知错?”彭刚冷声问道。
“知错。”胡大牛怯声怯气地回答道。
“错哪儿了?”彭刚追问道。
“没有及时集合点名。”胡大牛的声音越来越小。
“还有!”彭刚对胡大牛的回答并不满意。
胡大牛的第一反应是错在没有及时集合,可见其卫生观念之淡薄,压根没有把随地大小便当回事儿,也没有认真地把彭刚当初禁止在生活区内随地大小便的话听进耳朵里。
胡大牛一时语塞,没有想到还有哪里错了,直到余光瞥见张泽不断地指着屁股提醒他,胡大牛这才恍然大悟。
“我不该随地出恭。”
过去的一个月里,不止胡大牛一人因随地出恭的问题遭彭刚训斥。
只是彼时彭刚被琐事缠身,对他们的处理不算严厉,多是训斥教育一顿了事。
然而这种处理结果收效甚微,除了两个组长、两个副组长以及张泽能做到不在生活区随心所欲地出恭。
其余的后生仔在彭刚看不到他们的情况下仍旧我行我素,毫无改变。
队伍里的后生仔们都以为彭刚会像往常一样,一顿训斥说教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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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竹枝条炒肉
彭刚没有像以往一样轻易了结此事。
前天有两千八百斤竹炭、杂炭售出,回笼了四两二钱的银子。
今天又开烧两堆炭,预计烧成后能出三千斤炭,再卖四两多的银钱。
算上存粮,这意味着接下来的一个月,彭刚都不必为粮食问题发愁。
现在他有足够的时间教化、乃至训练这群后生仔们。
“你们可知我为何要你们集中到茅房出恭?”彭刚洪钟一般的声音在山场内回响。
“东家你爱干净。”陆勤认为这是彭刚的个人喜好。
“方便集粪堆肥。”陆谦认为彭刚是为了堆肥,以后用浇地种菜。
彭刚得到的答案五花八门,可没有一人深中肯綮。
“你们说得都有道理,但没有人说到点子上。”彭刚摇头。
“让你们到茅厕出恭,勤洗手,并非只因我的个人喜好,也是为了大家伙,为了山场所有人的性命所着想。”
民国末年国人人均预期寿命仅有36岁,除却经济和医疗资源匮乏的原因之外,卫生条件和习惯才是其中至关重要的原因。
共和国成立之初,与粪便有关的肠道传染病与寄生虫病占传染病总数的86%以上,几乎所有人感染过蛔虫,超过三亿六千万人感染钩虫,血吸虫发病人数逾千万,威胁到南方超过一亿的人口,长江流域尤甚。
队伍里的后生仔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解其意,他们不明白到茅房出恭怎么就和他们的性命扯上关系。
“你们可知时疫?可知痢疾、疟疾、霍乱?”彭刚以一种比较浅显,容易理解的方式向他们解释道。
“粪便有毒,若不慎沾染入口,抑或是被携带粪便的蝇虫叮咬,这粪便之毒,便会过进我们的身体,让我们感染疾病,轻则上吐下泻,浑身乏力,重则死亡。”
“这个我知道,去年我弟弟就是害痢疾死的。”黄大彪不假思索地回答说道。
其余的后生仔们也纷纷点头,他们不知道什么是霍乱,但却很清楚什么是痢疾和疟疾,他们有很多同行同伴死于痢疾、疟疾、时疫。
如此想来,彭刚确实不是在危言耸听,随地出恭,的确会威胁到他们的性命。
至于非医家出身的彭刚是如何获悉疾疫与粪便的联系,后生仔们则不自觉地联想到彭刚死而复生的神迹以及上帝会教徒的身份。
传闻东家是入过地狱甚至上过天的人,懂得东西多,大抵是天授。
“东家说得对!”张泽切合时宜地送上一记助攻,“以往我三天两头闹肚子,自从跟了东家,凡事都听东家的,我便再也没有闹过肚子,浑身上下都舒坦的很。”
后生仔们恍然大悟,细细一想也确实如此。
自从跟彭刚上了山场,不仅闹肚子的频率低了,头痛脑热的情况也少了,整个人都感觉比以往舒坦了很多。
事实胜于雄辩,后生仔们逐渐意识到彭刚对他们提的各种在他们看来稀奇古怪的要求并非是彭刚的个人偏好,而是在关心他们的性命安危。
想到彭刚如此关心自己的性命,而他们把好心当作驴肝肺,误解了彭刚,把彭刚的话当耳旁风,很多后生仔们羞愧难当。
“东东家我错了,我.我不该害大家的性命。”胡大牛丝溜一声将鼻孔下方缓缓淌下的两条清鼻涕吸回鼻子里,向彭刚认错。
胡大牛本性淳朴,人并不坏,就是生活习惯和卫生习惯太过糟糕。
意识到自己图方便的行为会害了所有人的性命,连东家也不例外,胡大牛认错的态度也不再被动敷衍,而是真的意识到自己错了。
“你可认罚?!”彭刚伸手让彭毅取来竹枝条。
“我认罚。”无话可说的胡大牛点点头。
不多时,彭毅便取来一捆细细的竹枝条递给彭刚。
“伸手!”接过竹枝条,彭刚喝令胡大牛把手伸出来。
胡大牛咬着牙,畏畏缩缩地把脏兮兮的小手伸了出来。
彭刚举起又细又软的一捆竹枝条在空中甩动,竹枝条破空的呜呜声令人胆寒。
伴着竹枝条抽肉的啪啪声,细软的竹枝条末梢一下接着一下抽在胡大牛的手掌上,条条到肉。
尽管疼痛难忍,胡大牛还是咬牙硬扛了下来,连换手打的要求都没有提。
彭刚没有手下留情,用力打完二十下。
受罚结束,胡大牛捂着红肿的手,涕泪不受控制地从眼鼻淌出,可仍旧没有吭声喊疼。
彭刚不禁对胡大牛刮目相看,这后生仔倒也是条汉子。
看着胡大牛遭体罚,队伍里的后生仔们心有余悸,手心直冒汗,庆幸被逮到的不是自己,不然也得吃上一顿竹丝炒肉。
同时他们也不忘暗暗提醒自己,在生活区出恭的时候哪怕是排队也要到茅房去解决,图一时方便挨二十下竹枝条不值当不说,还会害得自己和别人染疫病。
“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彭刚手持竹枝条,正色道,“粪便既有毒,当务之急自然是清理毒物,生活区内的粪便,不管是鸡鸭的,还是你们的,不管是地上的还是被你们刨坑埋在地下的,限你们一个时辰之内清理干净。
一个时辰之后听我的敲锣集合,锣响十声而未能到我面前列队集合者,组员罚竹枝条二十抽,组长三十抽,副组长二十五抽!”
后生仔们以为罚完胡大牛此事便了,皆可以量体裁衣,不想彭刚竟下达了这么一条让他们意想不到的命令,纷纷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还愣着做什么?等我请你们吃竹枝炒肉么?”彭刚暴喝道。
遭彭刚这么一喝,后生仔们这才拿簸箕的拿簸箕,取铲子的取铲子,背锄头的背锄头,三五成群,各奔东西,找拾生活区内的粪便。
“东家,这种事情你交代我和我的孩子们做亦可,让这些后生仔们拾粪,恐误了正事。”赵氏说道。
赵氏全名赵晗薇,彭刚也是前几天和韦守山一家交谈才得知赵氏的全名。
赵晗薇不像是寻常农家会起的名字,想来赵晗薇在逃荒之前家境应当没那么糟糕,或者家里有读过书的亲友。
不过赵晗薇是目不识丁的文盲,后者的可能性会更大一些。
至于到底是那种情况,彭刚又不是八卦之人,没有细问。
“事关全山场所有人的性命,这才是最为紧要的正事。”彭刚很认真地说道,“我不希望我为这些孩子们做的第一件衣服,就是寿衣。”
借着这个话茬,彭刚提醒赵晗薇和两个舅娘回去之后交代他们的孩子也不要在生活区随地出恭。
赵晗薇现在全家的生计都指着彭刚,自然是对彭刚言听计从。
赵晗薇的本人和她的孩子在庆丰村的时候三天两头闹肚子,来到红莲坪后一个月只闹了一两回肚子。
经彭刚刚才那么一说,赵晗薇也懵懵懂懂地明白了以往为什么她们一家子经常身体抱恙不适。
倒是两个舅娘,被彭刚一个晚辈外甥以长辈的口吻交代事情,心里有些不快。
两个舅娘的表现彭刚看在眼里,但没太放在心上。
大舅和六舅才是她们的一家之主,她们听不进彭刚的话,和他们男人说就是。
“东家,我家老大今年十一了,成天闲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儿,能不能让我家老大和那些后生仔们一起给东家干活?”赵晗薇提出了一个不情之请。
她发现一组庆丰村那些平日里野惯了的后生仔在彭刚这里明显要比在庆丰村的时候规矩勤快,做事有条理,她想把自己的长子韦贤平也送到彭刚手底下干活。
不仅能教教这小子什么是规矩,也能省一个人的口粮。
“守山婶?你确定?咸平还小,入组是要干重活,和组里的后生仔们同吃同睡,还没有工钱。”彭刚下意识地偏头看了一眼不远处正在用柴刀砍树枝收集薪柴的韦贤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