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了上帝会教匪匪首系何人的问题,张必禄切回正题,询问林则徐的对敌之策。
张必禄来时和秦日昌所部的太平军交过手,对太平军的实力有初步的了解。
上帝会教匪贼势甚炽,训练有素,绝非寻常贼匪和叛乱土司所能比拟。
作为一名成熟的绿营老将,各地绿营和团练什么情况张必禄心里清楚,想要速胜剿灭上帝会教匪,就目前的形势而言,希望渺茫,只能另寻他策。
“张公所言有理,上帝会教匪据形胜而守,一时难以聚歼。为今之计,坐困蚕食方为上策。上帝会教匪所据形胜险要者,无非紫荆山、平在山两山。”
林则徐命林聪彝将桌案上的舆图拿至近前,费劲地指着舆图说出了他的想法。
“我军只需将上帝会教匪驱赶进紫荆山、平在山,置重兵,设重炮封锁出山要隘、黔江水道,绝其出掠之路,使教匪无粮无盐可食,无火药铅子可用。待其坐困疲敝,即可一鼓作气歼之,亦可分化化解,能招抚为朝廷所用则招抚之,不愿受招抚者,举重兵歼之。
教匪虽然从平南劫掠到了不少粮秣,然其聚众数万,坐吃山空,这点粮食他们吃不了多久。
俟其弹尽粮绝之时,教匪所依仗的形胜之险,亦将成为教匪之囚笼。紫荆山、平在山之险,既能挡住我们进山,也能困住他们自己。”
抵达桂平城的五天里,紫荆山、平在山周围的地形,林则徐能看的地方都看了。
对浔州府教匪的情况,他也了解的差不多了。
除了西线彭刚所部的教匪暂时还没有交过手之外,其余部署的上帝会教匪,林则徐已经和他们过过招。
根据这些天下来的作战经验,林则徐认为上帝会教匪勇不畏死,尤其擅长近战。
虽然林则徐所带来的这些兵勇已是南方清军的精华,其中不乏勉强能用于近战的部队,比如福建的藤牌兵、东勇、潮勇、楚勇。
但清军擅长近战的部队数量还是太少了,不够用。
林则徐决定扬长避短,利用清军在远程武器和后勤供应上的优势,直接将教匪封死在紫荆山、平在山两地。
俟其坐困而亡,避免上帝会教匪流窜到他处。
当然,实现林则徐这一战略的前提是攻占东线上帝会教匪苦苦坚守的新圩平原。
肃清盘踞在南线龙山、莲花山的上帝会教匪。籍此彻底控制封锁住黔江水道,断绝平在山的上帝会教匪同贵县之间的联系。
如此,林则徐的坐困蚕食之策方能奏效。
“此计不失为良策。”张必禄微微颔首,只是林则徐此策太过费钱耗时,张必禄担心清廷,亦或者说京师紫禁城里头的那位少年天子沉不住气。
“三四万大军云集浔州府,我军每月所耗费的粮饷亦不在少数,林公,朝廷那边得等的起吗?万一朝中有人参你怎么办?”
张必禄提出的这个问题,正是林则徐最担心的。
浔州府上帝会教匪的明枪易挡,朝堂上的暗箭难防。
能不能弹压住粤西教匪和会匪的决定性因素,不在于他这个钦差大臣。
而在于京师紫禁城的咸丰。
林则徐最担心的是咸丰像他父亲一样朝令夕改,急于求成,做事缺乏足够的耐心与决心。
“朝廷那边由我顶着,张公曾带过水营,不知张公可愿屈就,扩充统带浔州府水营?以绝教匪之水上粮道?”林则徐询问张必禄道。
眼下浔州府大军云集,陆师的将领林则徐不缺。
他缺的是水师的将领。
浔州府水网密布,只在陆地上对上帝会教匪进行封锁,不进行水上封锁是行不通的。
刘继祖虽然以招抚的艇军为班底筹建了浔州府水营。
可事实已经证明,单靠刘继祖利用受抚水匪所组建的浔州府水营,无法控制封锁住黔江水道。
“只要粮饷到位,水营的事情包在张某身上。”张必禄应承了下来。
第142章 战俘营乐,不思绿营
紫荆山大冲的战俘营地。
前浔州协绿营千总陈南山随同一百二十名彭刚攻袭武宣县城期间被俘虏的绿营兵、三十六名武宣团练从红莲村战俘营转移至大冲战俘营。
来到新的战俘营,陈南山惊讶地发现,新的战俘营人数足足有上千人之多。
陈南山不由得感慨,彭刚他们打仗有一手。
才短短八个月的时间,居然已经能够做出俘虏上千名绿营兵和团练的壮举。
陈南山隐隐觉得,这伙成日给他们灌输要赶走满洲鞑子、恢复汉俗,均田免粮的“逆匪”没准真能成事。
陈南山是俘虏生涯长达八个月的成熟老俘虏了。
对于俘虏应该干什么,不应该干什么,他早已轻车熟路。
作为经过严选的武宣俘虏头头,陈南山现在肩负有部分管理俘虏的职责。
待武宣俘虏安顿停当,陈南山吹响竹哨,喊道。
“各组集合!”
清脆的竹哨声一响,一百五十六名俘虏小跑着围拢到陈南山周围。
见人来的差不多了,陈南山分别举起左手和右手说道。
“老规矩,一到四组,站我左手边,五到十三组,站我右手边。老规矩,一到四组劈柴,五到十三组,舂米。”
看着眼前集合比在绿营当兵时还快还积极,站得比绿营年校秋检还整齐的俘虏。
陈南山不禁暗自腹诽,他娘的,要是这些家伙在绿营的时候也能拿出这股劲,他早提守备啦。
可转念一想,当守备也没什么好。
他的老上官黄灿就是守备,还不是被铳决了。
集合完,陈南山带着俘虏们到战俘管理处领稻谷的领稻谷,领柴刀的领柴刀。
领完东西在组长的带领下各自干活去了。
陈南山提着柴刀正要去劈柴的地方劈柴,半路上瞅见一名气场比浔州协副将还足,穿着得体,埋头舂米的战俘。
陈南山忍不住驻足,多看了这几名俘虏几眼:“这位兄弟新来的啊?以前当官的,官还不小吧?”
“贵州古州镇总兵李瑞。”听到有人搭话,李瑞不由得抬头忍不住瞅了一眼找他搭话的人。
“哟!还是位总戎!”得知对方以前居然是一镇总兵,陈南山有些诧异,诧异之余,也做起了自我介绍,“前浔州协千总陈南山。”
战俘营里终于有官比他还大的俘虏了。
陈南山是聪明人,他明白外省客兵的总兵都当了俘虏意味着什么。
以前他总觉得彭刚打武宣靠的是偷袭,不服气。
可随着和彭刚的部队接触越来越多,愈发了解。
陈南山现在越来越觉得,绿营的那帮虾兵蟹将,确实不是彭刚的对手。
眼前和他同处战俘营的这位李总戎,就是最好的例子。
李瑞目不转睛地盯着陈南山手里头的柴刀,上下打量着无病无伤,一身还算干净,面色红润的陈南山,压低声音带着不解的语气说道:“你也是俘虏?他们怎么给你发刀?你有刀,怎么不逃?”
陈南山跟看傻子似地看着李瑞:“这里管饭,下午还有小先生来教我们识字算术说书哩,有时候还有戏看,可比在绿营有意思多了,我为什么要跑?
再说,跑回去不还得被赶上战场和他们打仗?我们又打不过彭将军,等着被打死或者再被抓俘虏么?”
战俘最的工作主要有两种,一种是舂米,一种是劈柴。
劈柴由于要配发柴刀或者斧子,只有经过考验筛选,比较受信任的俘虏才能获得这份工作。
劈柴能换到的工分也比舂米高,柴劈得好,劈得多每天还能吃上半斤精米饭。
这工作可是陈南山可是好好表现了三个多月才争取来的。
陈南山倒没觉得在这里当俘虏有什么不好的。
以往在武宣县城的时候,他的上司黄灿动辄对他非打即骂,脏活累活要命的活全丢给他干。
剿匪的时候让他冲在前面,论功行赏的时候让他排在后头。
战俘营多好,做了俘虏后,陈南山只因为嘴硬挨了罗大纲的一回打,打完还给治了,其他时候压根没挨过打。
每天结算工分的时候,管工分的小先生处事也很公道,该多少就多少,绝不克扣。
他现在每天都有盼头,盼着吃上自己劈柴换来的饭,盼着下午战俘管理处的小先生来给他们说书,盼着晚上在篝火旁和兄弟们打上几把斗地主去睡觉。
陈南山感觉在这里比绿营舒坦有意思多了,没那么怄气,更没什么糟心事。
“也是,打不过他,也跑不过他。”李瑞想了想,觉得陈南山说得有道理,继续闷闷不乐地埋头舂米。
“想开点,在哪儿过不是过?你识字么?”陈南山问道。
“我正儿八经考过武举的。”李瑞对这个问题感到莫名其妙。
“既识字,这些东西给你看着解闷,等下工的时候,我再来教你打斗地主,有意思的很。”说着,陈南山翻开随身携带的土布包,掏出一沓书页,挑了些不带插画的塞给李瑞。
一脸疑惑的李瑞接过书页,饶有兴致地看起这些短篇故事解闷,《给旗爷道声吉祥叩个头》、《仗归绿营,功归旗营》、《兵不如奴》、《百战一赏,一跪半升》、《没门路没银子还想提拔?》。
下午,彭刚带着八个营连长和二十五个二期的学员来到战俘营。
莫村一战、台村-彰钟桥一战的伤亡减员,彭刚决定从战俘营里挑十五个老俘虏补充。
负责管理战俘营的是一期的老学员刘正浩。
得知这次彭刚要从战俘营挑十五名俘虏补充进常备部队,刘正浩有些惊讶:“先生,咱们还有很多年龄和条件都合适的预备役人员,怎么挑人挑到战俘营来了?”
“我总不能一直白养着这些俘虏吧?”彭刚问道,“就要十五个人,十五个人能挑的出来么?”
起事以来,彭刚大规模俘虏过三次清军。
一次是攻袭武宣县城。
一次是大藤峡战役。
最后一次,就是近期的莫村一战。
老实说,三批俘虏中,质量最高的是大藤峡战役俘虏的桂柳兵,这些桂柳兵很多都是标营的标兵,广西绿营的精华。
只是桂柳兵在武宣犯下的罪行不可饶恕,彭刚的队伍里有四分之一的武宣人,思量再三,没有接受这批俘虏。
不过彭刚倒也没觉得多可惜,桂柳兵的这些老兵油子虽然能打。
但很多都是绿营军官的亲兵,他们平时的待遇不差,也更加滑头,改造策反的难度比一般的绿营兵和团练大得多。
“能。”刘正浩拿出武宣战俘的花名册,如数家珍地介绍了十五个人。
彭刚让刘正浩吹集合哨把武宣的老俘虏集中起来,让八个营连长去挑人。
得知常备兵要从他们武宣的老俘虏中挑人,陈南山急忙撇下李瑞,收起纸牌,匆匆跑来集合,希望能被选上。
见战俘营管理处的处长刘正浩不推荐自己,来挑人的营连长也不挑他,陈南山很不服气。
看到彭刚也在,陈南山当场闹了起来,不服气道:“将军,我在战俘营的表现是有目共睹的,他们不挑我,必是徇私偏心!”
彭刚笑道:“你识字,在战俘营的这八个月干得不错,再考察你一段时间,就提拔你当战俘管理处的副处长,大小给你个官当。”
刘正浩不推荐陈南山也有他的道理,陈南山管了五个月的武宣战俘,干得不错,在管理战俘方面有一套。
随着战俘营的人数从原来的一百五十六扩充至一千二百二十人,战俘管理处原来的人手肯定是不够用了,想要管理好这么多的战俘,战俘管理处也需要进行扩充。
其实莫村一战彭刚俘虏了两千五百多名清军俘虏。
可这些俘虏彭刚也没有全要,而是选择性的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