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部一万人围攻汉城,一部一万人围攻乐城,李辅亲自统帅一万人在阳安关外设下大营,关内是杜预率千人规模的部队整顿防务。
该说不说,这种部署,就是典型的毫无进取之心,就等着朝廷颁布撤军的圣旨。
石守信公务在身,懒得跟李辅有什么交集,他直接进了阳安关,打算探一探杜预的口风,顺便在阳安关内休整一夜。
二人在某个原蜀汉将领在关内的宅院内落座,石守信就注意到杜预的脖子上长了一个大肉瘤,看起来非常恐怖。
而且杜预的面色也很难看,明显的水土不服,抱病在身,说话都中气不足。
“元凯,你这是何故?”
石守信一脸惊愕问道。他离开大部队也没有多久,怎么一回来杜预就病成这样了?
“我这病是瘿瘤,水土不服的时候就会发作,老毛病了。
等回洛阳以后就会缓解,现在扛一天算一天吧,死不了人的。”
杜预无奈叹气道,他也知道自己身体出了状况。
石守信微微点头,没有开口安慰。这种对病人病情完全无用的安慰,只会令当事人更加尴尬和难受,还不如不说。
“这段时间军中有什么大事么?”
石守信好奇问道。
此时杜预给他倒酒,他连忙推拒,说是有要务在身。
“正因为没什么事,所以才显得怪异。”
杜预若有所思的说道。
石守信本想再问什么,看杜预欲言又止的模样,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
其实这次伐蜀大军,内部非常混乱,可以说派系林立。以大都督钟会为首,就不是个安分守己的人。
现在阳安关也破了,该占的地方也占了,大家都想着班师回朝,气氛自然是和过往不同。
军中一副暮气沉沉的模样。
“对了,羊琇现在派人暗地里打探你的行踪,有点不合常理。
他上次派人来阳安关问我知不知道你去哪里了。我多问了几句,那人又言语躲闪不肯说明白,然后客套了几句就走了。
我虽然不知道羊琇是要做什么,但他绝对没安好心。”
杜预突然面色微变说道。
“羊琇?”
石守信回忆了一番,他和羊琇的交集,好像就是一同去卫瓘的军营,被卫瓘拉踩了一番。
其他就没什么了。
他有什么理由找自己呢?难道是因为羊徽瑜?
石守信脑子里刚刚冒出这个念头,就瞬间掐灭了。因为羊徽瑜如果要找他,一定会通过羊祜,或者羊祜的仆从。
羊琇与羊祜这两支羊氏,隔得还有点远,在政治上的立场也不完全相同。
羊祜和羊徽瑜偏向司马攸,而羊琇则是司马炎的铁杆亲信。
“会不会是因为司马炎?羊琇和司马炎是同窗,他们还是远房表兄弟。
如果司马炎要对你不利,那羊琇的动作就可以理解了。”
杜预皱眉道。
石守信和司马炎有什么矛盾,只怕每个司马家的人都知道,更别提杜预这个司马昭的妹夫了。
“对了,大将军已经加封晋王,加九锡,进位相国了。”
石守信忽然想起这件事,压低声音对杜预说道。司马昭一剑三连的消息,大概还没有传到伐蜀大军这里,至少没有通过公开渠道宣布。
“敢当,你危险了!羊琇要害你!”
杜预扯住石守信的袖口,面色大变。
“我与他无甚仇怨,他为什么要害我?”
石守信一脸莫名其妙,不知道杜预为何有此一说。
“他与你无仇,但他可以取你人头献媚于司马炎啊!杀了你,你家中娇妻不就是寡妇了吗?司马炎纳妾一个寡妇又有何难的?
得偿所愿之后,司马炎一定会回报羊琇,他如何会不杀你?
他与你也没什么恩情往来啊!”
杜预有些急了。
“不过,羊琇要杀我,也没什么机会吧。派人截杀,岂能妥善处置后事?我手里还有大将军的亲笔信,要送去给大都督和邓艾呢。”
石守信摆了摆手,他觉得杜预这是关心则乱。羊琇或许有不轨企图,但也不可能简单粗暴的派出刺客在军营里杀人。或许杀人不难,但善后则未必了。
“那你不要耽搁,速速前往汉寿。当别人都知道你在钟会大营之中的时候,你就安全了。没有人可以当着钟会的面杀人。”
杜预正色说道。
想了一下,石守信点点头,他也赞同杜预的看法。
“有件事我想跟你聊聊。”
杜预突然开口,根本不给石守信拒绝的时间,他就将一副粗略的羊皮地图摊开放在桌案上。
“阴平,又叫阴平陉。道为通路,陉为断路,但断路也是路。”
杜预说话的语气很严肃。
石守信微微点头,不再去提羊琇之事。
“白水关,是蜀国扼守阴平的一把锁。如果白水关还在蜀军手里,那么他们随时可以支援阴平。
可是,姜维放弃了白水关,退到了剑阁,现在白水关在我军手里。”
杜预一字一句说道,眼中有寒芒闪过。
“所以邓艾可以从阴平出发,走阴平陉,偷渡江油。
对么?”
石守信沉声问道。
杜预点点头道:“和敢当说话就是痛快,邓艾应该会动手,我猜的。”
他这个人平时不显山露水,也不善于交际,但这并不是因为他不喜欢说话,也不是因为性格孤僻。
而是杜预跟普通人没什么好聊的,只觉得说那些废话是在浪费时间。
“虽然无法确信,但可能性很大。”
杜预叹息了一声继续说道:“如果邓艾偷渡阴平成功,那么我们就要一起进成都了。等到那个时候,相信羊琇杀你的机会很多。”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羊琇什么的,我根本顾不上啊。”
石守信苦笑道。
到时候还要多个姜维,一起嘎嘎乱杀,羊琇算老几啊!毛都没有几根!
“反正,你做好入成都的打算绝对没错。邓艾……应该会不甘心看到钟会的得意嘴脸。他已经年过六旬,如果再不努力一把,生命就走到尽头了。
即便是输,也不过早死几年而已。邓艾他绝对敢的!”
杜预一阵唏嘘感慨。
“我还要给邓艾去送公文,希望可以赶上,这便出发了。”
石守信起身就要离去。
“等等!你在汉寿多待几天,不要急着去阴平。我估计邓艾已经出发。”
杜预提醒石守信说道,站起身将对方送到阳安关外,此刻已经是夕阳挂天边了。
本来想说走夜路不安全,但想了想,杜预还是没有开口挽留。石守信手里的军令能不能在邓艾出发前送到阴平,很可能会影响整场战争的走向。
杜预不想去干预这些事,如果某些坏事真要发生,无论怎么阻拦,也是拦不住的。
第67章 不服周
泰山郡奉高县城内的一处幽静庭院里,羊徽瑜正敞开着书房门伏案书写。书房外庭院的假山上,汩汩清泉从“山巅”流下,通过活水流出庭院。
好一副高山流水的气派景象。
“这是给梁夫人的拜帖,她是太守夫人,一定不能漏了。
上门的时候,让他们家的下仆邀请夫人出门来,你亲自呈上拜帖。
这次宴会只有女眷参加,莫要疏漏了,一定得告知梁夫人。”
发髻已经盘起的羊徽瑜,一脸认真告诫自己的贴身侍女徐莹道。
“瑜娘子放心,这些事情妾一定办妥。”
徐莹对着羊徽瑜盈盈一拜,脸上带着微笑,似乎有话想说。
“过来说吧,真是的!”
羊徽瑜没好气的骂了一句。
“瑜娘子,您既然知道羊琇要对恩公不利,为什么不阻止他呢?”
徐莹有些疑惑的问道。
羊徽瑜叹了口气,无奈摇头道:“我有我在乎的,羊琇也有他在乎的。石郎君对我来说万金不换,但对于羊琇来说,那只是一个碍眼的人罢了。你跟他去说,无异于鸡同鸭讲。”
徐莹微微点头,有些理解羊徽瑜的想法了。
“那……瑜娘子何不派人告知恩公?您既然都联系李娘子了,何不跟恩公说一声呢?”
徐莹越发不懂羊徽瑜怎么想的。
“汉中距离此地途遥路远,即便是我派人去提醒石郎君,他也不知道应该怎么防备,实际上我也不知道羊琇会怎么做,但可以肯定不会是派人暗杀。
估计是借着混乱,让石郎君死于乱军之中。其间利害,我亦是无法揣度,贸然介入,很可能帮倒忙。
所以就只能期待石郎君自己能不能逢凶化吉了。我能做的,就是把他的妻儿接到身边来,不让司马炎得手。”
羊徽瑜叹息说道。
徐莹沉默了很久,她认为羊徽瑜是一个善良到有些天真的女人,得亏脑子活络,否则早就坟头长草了。
她忍不住幽幽问道:“李娘子不在了,恩公肯定很伤心,但也没人跟您争了。”
“他若是抛弃李家娘子,我反倒是不敢相信他了。我们女子天生柔弱,不依附于男人是不行的。如果他负我,那就只当是我瞎了眼吧。”
羊徽瑜一边说一边铺开大纸,准备写一封很长的信。
徐莹见状好奇问道:“瑜娘子,您准备给谁写信呢?”
羊徽瑜吐出三个字:司马昭!
“您跟司马昭之间……”
徐莹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因为她也经历过差点被前夫兄长迷奸的噩梦,得亏是石守信搭救,才脱离狼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