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婉心中一阵碎碎念。
“司马昭此前还顾忌一些颜面,只是前些时日我跟他撕破脸后,他便有些恼羞成怒了。
伐蜀若是不成还好,可如今伐蜀得胜的消息已经传到洛阳,司马昭被封晋公,大业已成的他,已经不打算装下去了。
都是要称帝的人了,自然不会在乎什么。从古至今,大宅门中是非就多。
徐莹之事,不过九牛一毛而已。”
羊徽瑜语气沉重说道。
李婉没有否认这个说法。
因为对于那些权贵们来说,什么事情都是无所谓的,只看能不能,而不是看想不想。
就好像石守信去吕家公干时碰到的那件事一样,新婚弟媳徐莹就差点被兄长迷奸,就在丈夫眼皮底下。
大户家中这种破烂事一抓一大把。
“瑜娘子所言极是,只要回娘家避祸,司马昭有那么多事情要忙,如果太折腾,恐怕心思也淡了。”
李婉赞同羊徽瑜的看法。
弟弟对嫂子的觊觎,是因为那是“强势兄长的东西”。
而且羊徽瑜还是司马昭老婆王元姬的闺蜜,兼远房表妹,还是司马攸的继母。
对于司马昭来说,羊徽瑜身上可谓是身上贴满了各种男欢女爱的暧昧标签。光拉出一个标签就能拍一部家庭伦理剧,这一连串的标签,能狗血到什么程度简直不敢细想。
司马昭年纪也不小了,很多时候只是兴致来了想玩玩,或者是满足一些自己的妄念。
如果羊徽瑜就住在洛阳,趁着伐蜀大胜的得意劲,司马昭派个人叫这位美艳的嫂子来书房喝酒,然后借着酒意,趁机将其脱光衣服抱上床。
可能性非常大。
然而,真要让他正儿八经派人千里迢迢去兖州泰山郡,在羊氏族人众目睽睽下把羊徽瑜接到大将军府里淫辱,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说实话,也犯不着。
当然了,等司马昭正式称帝后,想怎么玩都随他,甚至将羊徽瑜正式纳入后宫都有可能,但那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
“我有些话想跟你说。”
羊徽瑜忽然看着李婉正色说道。
“你夫君石守信为人坦荡,急公好义,能力出众,我很欣赏他。”
羊徽瑜一开口,就差点把李婉吓个半死。
看着面前坦诚又善良的李婉,羊徽瑜心中暗叹:石郎君真是找了个好夫人,难怪这女人让司马炎念念不忘。
似乎担心被对方误会,羊徽瑜继续说道:“我一个妇道人家,又是司马师的遗孀,无论在娘家还是婆家,实际处境都非常艰难。你夫君,是我的左膀右臂,或者说是信任之人。你是官宦之家出身,我这么说你明白了么?”
好像明白了,又好像不明白。
李婉不置可否的点点头。
“譬如说,如果司马氏要让我改嫁,我该如何自处?如果羊氏族人逼我改嫁,我又该如何应对?我一个妇道人家不方便抛头露面,身边需要有可用之人,这么说你明白了么?”
羊徽瑜继续解释了一番。
这下李婉明白了!
就好像当初羊祜把石守信从监牢里捞出来一样,他是受了李婉父亲李胤的委托。
换言之,有些事李胤不适合出手,他可以拜托别人出手。
如果忽略羊徽瑜的女人属性,把她看成一个从属于司马家的政治人物,那么刚才那番话就很好理解了。
“所以您才推荐我夫君参与伐蜀摄取战功,对么?”
李婉总算是回过神来了。
“正是如此。”
羊徽瑜点点头道,她不喜欢和蠢人说话,还好对面这位石守信的正妻不是笨蛋。
“你夫君回洛阳后,我会运作他外放兖州避祸。当然了,你也随他一同前往兖州,不会让你们夫妻分离。”
羊徽瑜这才抛出自己的终极计划。若不是为了这件事,她根本不必今夜在此留宿。
第62章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举家前往兖州!离开洛阳!
这话真是让李婉惊呆了!
“可是我父亲和兄长都在洛阳,平日里有他们帮衬,对我夫君会很有助力啊。”
李婉有些不舍的说道。
“司马炎可以先让你变成寡妇,让石守信死得不明不白,再让你父亲出面,将你送入他后宫。
司马昭身体不好,时日无多,司马炎很快就会登基称帝。如此紧迫的情况,你真的还想继续犹豫不决么?”
羊徽瑜语气变得严厉起来。
显然,司马炎当年念想李婉到发狂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羊徽瑜自然也知道。
这件事说大不大,但那是对于司马炎来说。对于石守信来说,还真不是小事。
别的不说,这位“太子”将来称帝,肯定要找回一些面子。怎么看,都得让李婉在床上服侍他几晚上,才算出口气吧?
当年李婉不顾一切,嫁给了石守信这个毫无身份地位的人,将司马炎这个追求者丢到一旁吃灰。
那时候有多少荡气回肠,现在就有多少战战兢兢。
司马炎就算再大度,天天看着石守信和李婉在自己眼皮底下又亲又抱,心里总会难受的呀!
躲远一点,让时间抚平一切才是高招。
“你可能拦不住司马炎,但我拦得住。
当然了,最好的办法,还是远走避祸。
石守信已经是京官了,在少府历练了两年,又参与了伐蜀,先外放一段时间是上上之选。
当然了,外放官员家属都是要留在洛阳的,不过我有办法让你们夫妻在赴任之地团聚。
我跟家里说,叔子(羊祜)与石守信相善。我家在兖州颇有势力,有个与羊氏相善的地方官,相信家里也乐意顺水推舟促成此事。
有我在兖州协调官府与本地大户之间的关系,石守信想干出政绩来,很容易。”
羊徽瑜信誓旦旦的保证道,她当然不可能把自己的真实目的全部说出来。能不说假话就已经是非常坦诚了。
“那就谢过瑜娘子了,如此安排甚好。”
李婉感激说道。
“不用谢我,将来我或许还要依靠你夫君办事,我们是互相帮忙,互相依靠。
只要你夫君不出卖我,我就永远不会害你们。”
羊徽瑜恳切说道,态度非常真诚。
李婉微微点头,心中却是暗想:这位瑜娘子美艳之外又有气度,自家夫君将来会不会和她互相吸引互相欣赏,最后滚到床上欢爱了呢?
要知道,瑜娘子守寡多年,可是地地道道的“单身”啊。自家夫君硬朗挺拔,为人大气爽快,有不少贵族女子欣赏爱慕他。
比如说石苞的嫡女,石崇的亲妹妹,就对石守信有种说不出的念想,经常找借口来他家玩。
此刻李婉心中产生了一种深切的危机感。自家丈夫很有能力,也很有魅力,眼看就跟权贵圈子搭上线了。
这个纸醉金迷的圈子,各种诱惑都很大啊。
李婉忽然开口说道:“当年妾曾经听我夫君说起过,若是司马炎对妾行不轨之事,我家阿郎便要跟司马氏玉石俱焚。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如果瑜娘子不害他,那他绝对会用心给您办事的。”
“你夫君非常出色,有情有义,所以我才会信任他。”
羊徽瑜深有同感的点点头说道,脸上不自觉浮现出一丝娇羞。
李婉此刻却是在想,司马炎对自己有恶念,这自不必说。可是眼前这位瑜娘子明显是对石守信有好感的。
倘若有一天这位美艳的寡妇,提出她守寡多年需要男人的温暖怀抱,石守信可以拒绝她的爱慕吗?
自己这个正妻可以一哭二闹三上吊,让这位给她丈夫极大助力的女人难堪吗?
李婉这才感觉到石守信当初坚持要娶自己过门的那种决断和勇气。她可以拒绝司马炎的威逼利诱,但恐怕很难拒绝眼前这位寡妇,对她丈夫的邀约。
为了前途,“安慰”一下事业上的恩主贵人又怎么了?家中正室难道要得罪恩人,把丈夫推进火坑么?
人家真要报复起来,你挡得住么?在这年头,一家之主完蛋了,家庭就散了。
一时间李婉脑子里胡思乱想,不知道该怎么应对才好。很久之后,她才勉强安慰自己,这一切尚未发生,等发生之后再说吧。
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天色已然不早,二人说了些闲话,便躺在一张床上睡觉。
躺下之后李婉这才恍然大悟,只怕是今日司马昭已经给羊徽瑜下了请帖,邀请她入大将军府一叙,打算今夜就直接拿下!
若不是如此,这位司马师的遗孀,哪里用得着乔装改扮来自己家避祸啊,甚至要躺在她床上才肯入睡,生怕被人出卖了。
“你夫君从蜀地回来后,我会运作他外放当泰山郡当太守,再不济也能当个主簿。
当然了,在此之前,你和你们的孩子会先去那边安顿下来,我都已经安排好了。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羊徽瑜小声说道。
“谢谢瑜娘子。”
李婉感激说道。
“伐蜀成功后,司马昭改朝换代阻碍已经没了。你夫君若是留在洛阳,少不得要表态。
他毕竟是当年在高贵乡公身边持剑的人,若是也跟着旁人一起高呼司马氏当为天子,旁人会如何看他?
倘若不说这样的话,司马昭正好找个由头弄死他,然后把你丢给司马炎,一举两得。
所以留在洛阳并非好事,风险太大了。”
羊徽瑜耐心解释道。
“你家在洛阳的田宅,保不住的,不如让你夫君到时候上书朝廷,将土地收回。
当然了,那个造纸作坊也会被收回。
等到了兖州,那边土地不值钱,有我从中运作,几百亩良田手到擒来。
到时候再壮大家业吧。”
听到这些话,李婉默然不语。
羊徽瑜的政治眼光远胜于她,高层政治中的那些弯弯绕绕,羊徽瑜可谓是信手拈来,看得真真切切。
羊徽瑜是真正的世家贵女,其眼界之高,旁人无法想象。很多人一辈子求而不得的财富,不过是她手中漏出来的一点残羹冷炙罢了。
“瑜娘子,我们今后就一辈子生活在兖州了吗?”
李婉喃喃自语一般问道,黑暗之中,二人都看不到对方脸上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