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石守信已经进入阳安关后,卫瓘连忙亲自去迎接,将其带到自己居住的屋舍,生怕钟会把对方带走了。
二人落座之后,卫瓘上下打量着石守信,想看看对方是不是缺胳膊少腿了。
“你的信送到了吗?大将军有没有书信送来?”
端详了对方很久之后,卫瓘这才沉声问道。
“回卫监军,信送到了,大将军有回信。”
石守信解下腰间竹筒,将其递给卫瓘,上面的火漆依旧完好如初。
“嗯。”
卫瓘压住内心的波澜,刮掉火漆,取出里面的信件。他一字一句看完,随即将信纸放在油灯上燃烬。
这是司马昭的亲笔信,上面也没说什么,都是些客套话。
“信送到了,为何不将信物带回?”
卫瓘看向石守信诘问道。那个精美的木盒子就是信物,按规定,石守信应该将司马昭的信装进那个盒子,然后将盒子一起带回,以此证明自己确实是将书信送到司马昭手上了。
当初卫瓘临行前故意不说,也是他老硬币作风一贯使然。
为什么要我说,你不也没问么?
“有信物这回事么?您当初也没说呀,这件事我忘了。”
石守信装出一副懊恼的模样,卫瓘却完全不敢将他怎么样。
以己之矛攻己之盾,一时间卫瓘竟然无话可说!
因为司马昭已经在信中说了,石守信已经不再是他麾下人员,不受他直接节制。除非是石守信犯了军法,卫瓘才有权处置。
卫瓘隐约觉得,事情可能起了变化,只是他还没有猜透变化是什么。
“这一路辛苦了,如今天下不太平,你在往返长安途中,遭遇盗匪了吗?”
卫瓘漫不经心问道,已经开始给石守信倒酒。
“石某走的是大军粮道,谁敢当盗匪?卫监军当真是过虑了。”
石守信哈哈笑道,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卫瓘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又心存顾虑,最后什么也没说,端起酒杯喝了口闷酒。
一脸的狐疑。
只不过封赏的文书,石守信也已经一并交给卫瓘了,二人实在是没有什么其他的事情要聊。随意客套了几句,石守信便起身告辞。
他已经把司马昭的亲笔信送回来了,不必再跟卫瓘说场面话,这件事到此已经翻篇。至于钟会,这位做贼心虚,是不可能见他的。
再说了,那些信件里面,不少人都在说钟会的坏话。石守信感觉这位大都督近期应该烦心事不少,还没时间找他这个小卡拉米的茬子。
离开卫瓘居住的宅院后,石守信四处打听魏兴太守刘钦在哪里。最后还是从杜预那边得知,这个魏兴太守带的兵马,居然真的只有两千多人!
此人压根连进阳安关居住的资格都没有,还在关……外大营内住着呢!很“外”的那种,距离阳安关几百里外的大营!
阳安关内屋舍有限,条件比野外强多了,还无比安全,所以只有来镀金的天龙人二代,以及军中高层才有资格住在里面。
刘钦只是个偏远郡的太守,又不是世家大户子弟,带的兵还少也不是野战精锐,其待遇也就可想而知了。
被钟会派出去打杂了,一脚踢开。没有身份背景的人,在这年头就是这待遇,石守信的遭遇并不是孤例。
在石守信往返长安送信的这段时间内,汉中形势没有什么变化。胡烈带兵继续西进,发现蜀军有兵马在谷道埋伏,只是人数很少,于是击溃了这些人,又折返回阳安关。
汉城和乐城,蜀军依旧是坚守不降,被魏军团团围困,和石守信离开汉中的时候别无二致。
石守信在阳安关内走马观花逛了一番,发现如今魏军各部,自上而下都在磨洋工,士卒们更是一个个都懒懒散散的。
于是他顿时对刘钦这个苦命打工人有了些许同情。天龙人的国度嘛,只要背景不行,那就是干苦命活的料。
石守信没有贸然行动,而是找到胡烈,打听了一下刘钦大军的具体境况。
这不打听还好,一打听之后大吃一惊。刘钦居然被钟会派去攻打汉中最东面的据点“黄金围”了,而且黄金围至今都没有被攻下来!
黄金围只是一个戍堡,在汉水北岸距离阳安关一百多里,着实不算近。这么小一个据点,在没有外援的情况下,居然都没有被攻下来。
由此可见,要么黄金围守将很厉害。
要么这个刘钦很废柴。
要么黄金围据点很坚固。
反正想来想去就这么几个原因吧。既然他已经被分配到了刘钦军中,不再隶属于卫瓘,那么回归序列所在,才是官员的第一要务。
石守信无奈叹了口气,吩咐孟观稍稍收拾行装,策马向东而去。
第58章 不进步的人生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孔函谷中,姜维带兵已经走了一天一夜,深入二三十里远了。黄昏之时,探马来报,诸葛绪已经带着魏军约三万人,离开了阴平桥头向北,准备在孔函谷中堵截他们。
大军离开,守备必然空虚。此刻阴平桥头的城楼内,也就五百兵马驻守而已!
听到这个消息,姜维这才面露微笑,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地了。
区区诸葛绪,一合之敌罢了,虽然姓诸葛,却没有传承到丞相的哪怕一点智慧。
姜维忍不住在心中吐槽了诸葛绪一番。
“传我军令,折返回阴平!”
姜维对向充下令道。
哈?
参军向充惊得说不出话来。
“大将军,此番折返回来,我们的行动必定瞒不过诸葛绪的探马。到时候诸葛绪也会带着兵马返回阴平。我们退,诸葛绪也退,岂不是又要正面较量?
等赶到阴平桥头,我们人困马乏,魏军却在阴平桥头的城楼内喘息休养,到时候邓艾追兵又至,如何抵挡?
诸葛绪比我们走得晚,回来的时候,必定先到!请大将军三思啊!”
向充抬手拦住姜维的去路,不让他走,可谓是声色俱厉。
不着急不行,这回一个不小心,那就是全军覆没的结局!
“既然他们后出发,那我们就要走快点!”
姜维大喝一声,拔出佩剑,拨开向充的手臂。
“加速行军!先到则生,晚到则死!丢弃辎重,让士卒们跑起来!”
姜维一马当先,冲在最前面,已经开始加速了。压根就不管陷入错愣呆滞的向充。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脚步声变得急促,夕阳下人影晃动,向南而去。日头渐渐沉入山间,将翠绿的山林染红,天色也渐渐变暗。
几个时辰以后,姜维所率蜀军精锐再次折返的消息,被魏军斥候探知,然后心急火燎的送到了诸葛绪那里。
军中诸将都要急疯了,然而诸葛绪却说:姜维用兵狡诈,如果我们连夜赶路,可能会遭遇夜袭。在这谷道之中被夜袭,不死也要脱层皮。不如暂且歇息一夜,明日天亮以后再走。
都这个节骨眼了,诸葛绪居然还跟个刚刚起床的老头一般磨蹭时间,众将立刻就不淡定了。
有副将问诸葛绪:如果姜维先到阴平桥头,那里只有五百魏军弱兵,根本守不住,最后姜维跑了怎么办?
诸葛绪说:姜维先到不了,因为我们是后出发的,走的路比蜀军少。
即便是歇一晚上,也肯定是我们先折返回去。九章算术没学好,你要好好补一下课。
诸葛绪镇定自若。
既然主将都这么说了,其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魏军只好在山中谷道内歇息了一夜,第二天天亮后,再慢吞吞的行军。
结果,路上军队走散了又停下来重新整队,又是士兵中暑了要休息,硬是拖了两天时间,诸葛绪才返回阴平桥头。
等他们到阴平的时候,只见城楼大门敞开,拒马早就被搬到一旁,城关内到处都是尸体。
说是彩云之南的大象来这里肆虐了一番,也会有人相信的。
此情此景,姜维有没有来这里已经不问可知。急于通过阴平桥头的蜀军,定然是早就溜号,跑得连影子都看不见了。
诸葛绪脸上倒还绷得住,不过其他将领就没他那么乐观了,一个个都像是死了爹妈,感觉大祸临头!
就在诸葛绪带兵返回阴平桥头几个时辰之后,邓艾带着追兵赶到,看着这里一片狼藉,这位西北军统帅似乎明白了什么。
邓艾带着麾下众将,以及西北边郡的几个太守走进阴平桥头的城楼,就看到诸葛绪带着手下迎了出来。
一见面,胡须花白的邓艾就看向诸葛绪,厉声质问道:“姜维呢?”
姜维去哪了?
邓艾的这个问题诸葛绪不好回答,甚至问一下都会令人尴尬。
诸葛绪只好无奈叹息道:“姜维狡诈,他看到阴平桥头被我军占据,便带兵向北走孔函谷道。于是我亦是带兵向北,想堵住他。没想到姜维半道折返,最后我就……”
诸葛绪脸上悔恨交加,看起来恨不得想找根柱子撞死。实际上内心毫无波澜。
听到这话,邓艾用关隘智障人士的目光打量着诸葛绪。邓艾身边的将领,一个个都面面相觑,不敢相信军中主将居然有这种傻缺存在。
“你为何不死守阴平桥头呢?姜维强弩之末,他如何能过此关口?”
邓艾问道,一脸不爽,已经在爆发的边缘了。
诸葛绪叹了口气道:“他突然带兵往北面的孔函谷道而去,我就是怕他绕过阴平桥头路跑啊,所以去谷道里堵他。”
邓艾又问:“孔函谷道那么窄,他们怎么可能从这里绕路呢?”
“怎么就不能绕路呢?姜维就是绕路了啊,某麾下将士数万人目睹。”
诸葛绪反问道。
“绕路你就不能追击吗?人困马乏的姜维能比你们跑得快?”
邓艾又问,紧紧的握住双拳,火气已经上来了。
看起来,像是立刻就要扑上去将诸葛绪痛打一顿出气!
“你不是一直在追吗?那你追到了吗?”
诸葛绪怼了一句,直接往邓艾肺管子戳。
听到这话邓艾立刻不说话了,他不想和二傻子争论。
两人互不统属,又是鸡同鸭讲,当即不欢而散。两军在阴平桥头分开扎营,并不协调军务,各管一摊也算是泾渭分明。
很显然,邓艾不可能放过诸葛绪,他一定会给司马昭打小报告,说姜维是诸葛绪故意放跑的。而诸葛绪做贼心虚,他也一定会写信向司马昭禀告军情,陈述利害,为自己辩解。
两边扯皮谁会获胜很难说,但姜维已经跑路却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姜维和他麾下这支蜀军精锐要怎么处置,对于邓艾等人来说实在是个大问题。无论是诸葛绪还是邓艾,回营之后都在思考后续的仗该怎么打。
正当诸葛绪被姜维耍弄的同时,蜀国这边的增援却到了。
姜维在前往阳安关的路上,遇到了刘禅派来支援阴平的廖化和他麾下数千兵马。在得知阴平桥头失守,魏国陇右兵马南下阴平之后,廖化也不含糊,与姜维合兵一处,一同前往阳安关。
很快,蜀军前出的斥候就来禀告,阳安关已经失守,随处可见魏军斥候。得知此事后,姜维也是无可奈何。
阳安关丢了,也就意味着汉中已经丢了。眼看事不可为,姜维在与廖化等将领商议了一番之后,只好带着蜀军精锐进入离自己最近的白水关。
考虑到山路崎岖,关隘之中存粮不多,蜀国国力孱弱。
姜维觉得如果在此地御敌的话,一旦粮秣无法从后方送来,都不需要钟会动手,守关的蜀军饿都要饿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