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晋不服周 第5节

  以义父之能,周密部署禁军,困住天子应该是没有问题的,但其他人可就未必了。”

  石敢当解释了一番其中的利害干系。

  石崇本就是聪明人,经他这么一提点,顿时恍然大悟!

  “敢当是说,天子已经……命不久矣?”

  石崇做了一个劈砍的手势,石敢当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二人都陷入沉默之中,毕竟这件事情如果真的发生,那影响实在是太大了。

  当然了,天子跟司马昭怎么闹都跟石崇他们无关,真正值得深思的是:如何从这件事里面捞取政治资本?

  如果不能从中获利,那说个鸡儿,还不如直接回书房喝酒呢!

  “石某窃以为,大将军此番加九锡加晋公进位相国,不但无法成功,甚至终其一生都无法称帝改朝换代。

  这些年司马氏一步步为禅代所做的准备,都会因为天子的意气用事,而烟消云散。

  天子,是想以身入局,死死拖住司马氏改朝换代的步伐。”

  石敢当语出惊人,却并未吓到石崇,因为他真的信了!

  当年,也就是几年前,石苞见过天子曹髦,回来以后便对石崇说:天子非常人,英明神武。

  老爹是没必要在儿子面前说客套话的。如果曹髦是个渣渣,石苞回家以后一定会在石崇面前吐槽这个提线木偶。

  所以石崇很清楚,曹髦不是个庸人,他绝对能看明白自己现在所处的局面。

  也一定知道身边人都不可信。

  “那,某应该如何?”

  石崇眼珠一转,脸上表情淡漠,装作不太在意的样子询问道。

  如今的魏国,其实早已进入“存量博弈”的时代,距离上次开疆拓土,已经很久远了。当年那些官员们的子嗣,现在也开始进入政坛。

  然后他们发现,老登们依旧身居高位,留给他们的位置,都是那种又苦又累坐得不舒服的!

  岂可修!

  于是怎么让自己快速上位,成为这些“二代们”心中最关切的问题。

  石崇也是如此。

  “六郎,某斗胆问一句,倘若司马氏真的做出弑君之事,那将来什么东西最稀缺?”

  石敢当看着石崇询问道。

  听到这话,眼前这位天龙人子弟,立刻陷入沉思之中。

  “若司马氏弑君,天下最贵之物,无非是臣子对君主之忠诚。

  至少是司马氏这一朝,臣不敢言忠,君不敢言信,彼此提防。”

  石崇摇头叹息说道。

  不得不说,年轻时的石崇,还是有些家国情怀的。毕竟,即便是老登,年轻时也曾热血过。

  正在这时,石崇的三兄石乔,也是通知钟会来了的那一位,来到香兰院的凉亭。

  石崇平日里高调做人,脾气很差。

  在众兄弟中,独与石乔和家中小妹石氏关系最好。一见是石乔来了,石崇连忙打招呼寒暄道:“三兄不去伺候父亲,来我这香兰院作甚?”

  “钟会那蠢货已经离开,父亲让你……和这位一起去书房,说是有重要的事情。”

  石乔似乎有话欲言又止。

  石崇平日里就是一副臭脾气,与四兄石浚关系尤其恶劣。都是石乔居中调和,才没有酿出兄弟阋墙的惨剧。

  眼见石乔欲言又止,石崇连忙追问道:“三兄,究竟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难言之隐倒是没有,只是父亲面色很不好看,估计是被钟会给气到了。”

  石乔叹息说道。

  钟会现在是司马昭身边的大红人,眼睛已经快长到头顶上了,即便是面对石苞这样对司马氏颇为重要的“圈内人”,也没有多少好脸色。

  他看了石敢当一眼,只觉得此人相貌堂堂,却看不出能力如何。石乔也不懂为什么父亲石苞和六弟石崇,都非常看重这个人。

  不过那都不关他的事!

  至于义子什么的,不提也罢。石乔自己有个随从,也是石苞的义子呢,就是比较亲近的随从而已。

  可那又怎么样,一切地位都是要靠实力说话的。

  三人一同来到石苞的书房,只见这位被司马懿提拔于微末的大都督,此刻眉头紧锁,跪坐在桌案前一言不发。眉宇间一股郁气不散,糟糕的心情已经写在脸上。

  就差没直接开口说“我现在很烦”了。

  石敢当这才注意到,石苞书房里竹简很少,远不如石崇的书房。

  “你们都看看吧。”

  石苞将手中的帛书摊开在桌案上,一共有两份。

  一份署名是王沈,一份署名是王业,二人都是天子近臣。

  这两封信都是告密信,都在说天子已经在洛阳宫内的陵云台部署了甲士。

  过两天百官上朝之时,便让甲士齐出,斩杀司马昭!

  当然了,这两封告密信必定是誊写的,原件在司马昭手里握着呢。

  王沈与王业出卖灵魂给魔鬼,自然只能一条道走到黑,成为司马昭的眼线。

  人心之诡诈残忍,莫过于此。

  石崇三人面面相觑,都在心中暗道大事不妙。

  二王写信给司马昭告密并没有什么值得奇怪的。

  可司马昭让钟会带这两封告密信来给石苞,要表达的意思,那就相当耐人寻味了。

  石崇率先打破沉默说道:“如今这件事,只怕洛阳百官都已经知晓了。天子行事不密,估计……祸事将近。”

  “季伦所言不虚,为父也是这么想的。”

  石苞看着石崇点点头,语气之中有嘉许之意。

  忽然,他看向石敢当询问道:“敢当,你以为如何?”

  不如何,司马昭不想脏手,想找把好刀替他杀人呗,反杀天子非你莫属。

  石敢当在心中吐槽了一句,对石苞行了个揖礼说道:“大将军是希望义父带兵镇压天子的兵马。不过大将军并没有猜透天子的想法,所以义父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做就不错。”

  他说了一句正确的废话,石苞有些不满的皱皱眉,轻咳一声追问道:“具体该如何应对,有话但讲无妨。”

  “义父不妨称病,就说从扬州返回洛阳水土不服,如今已然卧床不起。不能理事,不能上朝,不能离开别院,以拖待变。

  天子与大将军互相谋算,必不能长久,很快就能见分晓。”

  石敢当慢悠悠的说道,说得非常详细。

  石乔看了他一眼,心中莫名觉得眼前这个人,有些急智和谋局的能力。

  “不错,确实应该如此。”

  石苞长叹一声,没有反对。只不过,光这些还不够,要知道当年司马懿就是装病的高手呀!

  在司马家的人面前装病,可有点班门弄斧的嫌疑了。

  “再有,三郎为尽孝,可去大将军府的书房求医术典籍,在那边多多翻阅查找,为义父治病求医问药。”

  石敢当看着石乔说道。

  “父亲,这……”

  石乔面色有些为难,他无心仕途,而且实在是不太喜欢司马氏。

  “季伦,你替三郎去吧。此去大将军府,名为求医,实为人质以安大将军之心。”

  石苞看出石乔的拒绝,立刻决定换石崇去。

  别看石崇脾气很臭,实际上在外豪爽任侠,很能结交不同阶层的人物,确实是比石乔更令人放心。

  父亲称病不出,儿子成为人质,这下司马昭应该放心了吧?

  “哈哈,这点小事,孩儿义不容辞啊!明日便动身。”

  石崇哈哈大笑,欣然接受了任务。

  石苞微微点头,看向石敢当说道:“敢当,这次你作为随从跟季伦同去,有事的话,速速回府报来。”

  “请义父放心。”

  石敢当同样没有任何讨价还价。

  石苞有些失望的看了石乔一眼,这个儿子才华是有的,但胆略和勇气,就远不如石崇了。

  商议完这些事,石苞屏退了两个嫡子,留下石敢当一人。

  “刚刚看你欲言又止,现在可以直接说了,百无禁忌。”

  石苞面色肃然说道。

  作为一个战场上的常胜将军,他有着比石崇等人更加敏锐的生存直觉。

  “义父,天子是想跟大将军玉石俱焚,他已经不想活下去了。所以如今大将军所有的部署,都是错的,都是落入了天子的算计!”

  石敢当直言不讳道。

  “果然如此么!”

  石苞脸上露出震惊之色,随即又恢复平静,嘴里不停喃喃自语道:“那就是了,就是了,天子果然是英明神武,却不得天时,可惜了。”

  他言语中有惋惜之意,只是这点惋惜,不足以让他献祭全家老小的性命去给天子助拳。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义父,某有一计,若成,则对石家大有裨益。

  若败,不过是某与六郎死于大将军刀下而已,不会牵连石家。

  义父以为如何?”

  石敢当沉声问道。

  来到这个世界,他无牵无挂,什么都敢干。人死鸟朝天而已,有什么好顾忌的!

  不用瞻前顾后,干就完了!

  “那你细细说来,我听着呢。”

  石苞微微点头,不置可否,示意石敢当继续。

  “义父,如今司马氏已经大权在握,即便是义父为了给司马氏办事,献祭一家老小的性命,在司马家看来,也不过如此。

  跪舔他们的人,已经是如过江之鲫一般,不甚稀奇。

  但司马家的人,就真看得起那些人么?”

  石敢当反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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