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苞无言以对,正因为他什么都懂,所以才说不出话来。
石敢当之言,实在是不要太正确了,眼下的世道就是如此,司马昭并不缺少投靠过来表忠心的人。
在石苞看来,“跪舔”二字实在是用得精妙无比。
“在臣不敢言忠的时代,尤其稀缺忠君之人,眼下就是一个机会。
正因为司马氏不忠,所以他们将来才会格外看重忠臣。”
石敢当凑过去低声嘀咕了一番,说得石苞连连点头。
“此计,非常之险。”
石苞叹息道。
“义父,目前看百害无一利,但利在长远。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岂可学那老鼠麻雀,只看眼前三日之时局?”
石敢当劝说道。
“那你姑且一试吧,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
石苞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六郎即便是有事,某保下他性命也是无碍的。”
他言语之中透着霸气,仿佛变身成了一个杀伐果断的统帅。
嘛,石苞现在就是都督扬州诸军事,也确实是一军统帅。
只不过,石苞说保下嫡子无碍,可没说保义子无碍!
“义父说的是,某见识浅薄了。”
石敢当连忙行礼,不敢再大放厥词,心中暗暗叫苦。
再精细的谋划,也顶不住权贵那句“我罩得住”。
“如今同龄人中,谋略超过你的人一个也没有,起码我是没见过。”
石苞叹了口气,诸子之中唯独六子石崇有勇有谋,好学不倦。但和智计百出的石敢当比起来,还是差了些许。
“义父谬赞了,某愧不敢当。”
石敢当连忙行礼不敢居功。
“哈哈哈哈哈,你叫敢当,怎么会愧不敢当呢?
明日你与六郎去大将军府吧。
大将军难免盘问,你替六郎作答,知道该怎么说么?”
石崇询问道。
“就说义父卧病在床不能理事。六郎为尽孝心,特来大将军府求医问药,别无他想。”
石敢当回答道。
石苞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轻轻摆手,示意石敢当可以退下了。
等离开石苞的书房后,石敢当这才发现自己后背的衣衫,已经全部被冷汗打湿了。从进书房开始,任何一个问题回答得不妥当,都极有可能引来杀身之祸。
看似温情的对话,实则是赤裸裸的利益摄取。
天龙人把你当人看的时候,你就是个人。
他们不把你当人看的时候,你就是路边一条。
有用的人才会得到尊重,清水洗脸脏水洗脚的人生哲学被广泛认同。
世间兔死狗烹的事情,实在太过常见,犯不着想太多,徒增烦恼罢了。
能被人利用,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这说明自身还没有完全丧失利用价值。
石敢当对石家人唯利是图的态度并无反感。
……
到了晚上,石崇领着一个年轻美人进了石敢当的卧房。
此女身姿婀娜,脸庞如玉般温润,双眸晶莹剔透,鼻梁高挺秀美,樱桃小口微微上翘,散发出古典的雅致之美。
甚至可以说天生媚骨。比之前那几个侍女不知道强哪里去了!
面前的美人一看就不似凡品,石敢当有些惊愕的看着石崇,不知道这是玩的哪一出。
这年头,诸如此类的美人,定然不是普通人家能养得出来的,极有可能出自官宦之家。只是不知道怎么的,就成了石家任意摆弄的玩物。
这里头一定有故事。
石敢当暗想。
果不其然,石崇大大咧咧的介绍道:
“当年,太尉王凌与外甥兖州刺史令狐愚掌重兵于淮南,谋立楚王曹彪为帝。
兖州治中从事杨康乃是令狐愚的心腹,正当王凌要起兵的时候,令狐愚突然暴毙,杨康震恐,便向司马懿告发了此事。
然而,他以为会飞黄腾达,最后却没落到好,直接被司马氏斩首,家眷发配为奴。
父亲因为战功,得到了杨康幼女等家眷为奴仆,就是此女,姓杨,单名一个茜字。
她还是某跟父兄玩乐时,比箭术赢回来的。”
石崇就当着杨茜的面,将这些难堪的往事堂而皇之的说给石敢当听,没有留任何面子。
眼前的漂亮女孩听得面色煞白,却只能紧咬嘴唇不吭声,双手绞着袖口。
石崇的话说得很明白,她就是个地地道道的物品而已。
谁会在乎物品怎么想?
“现在及以后,她都是敢当的女奴,除了放走她以外,任凭你处置。
除你以外,其他任何人都不得染指于她,要不然就是打我石季伦的脸!
春宵难得,某就不打扰了,告辞告辞。”
石崇哈哈大笑,拍了拍石敢当的肩膀,潇洒的走出卧房。
第4章 序章 豪华自行车
卧房内漆黑一片,屋外的虫鸣与蛙叫,伴随着风声,在原本寂静的夜晚显得格外突兀。
进入贤者时间的石敢当,脑子意外的空明。
虽然杨茜确实是美女,但石敢当对这个女人没什么感情。
真要说今夜的体验,不是什么金风玉露一相逢,反倒是有点像去KTV里面叫陪唱,然后领妹子回家过夜。
“阿郎,以后你会为妾向司马家复仇吗?”
杨茜抱紧了他的胳膊,二人肌肤相亲,像是粘在一起。比起心中波澜不惊的石敢当,她却是挺满足的,不,应该说全身都爽透了。
“当然,这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石敢当满不在意的说道。
杨茜听到这话兴奋极了,她有些激动问道:“那阿郎以后会娶我的吧?”
“这是不可能的,你就不要想那些不切实际的事情了。”
石敢当继续用懒洋洋的语气答道。
听到这话杨茜一肚子不爽,撇撇嘴问道:“阿郎都愿意替妾复仇,却不愿意明媒正娶,这是为何?”
“我跟你讲个故事吧,有一年我们家乡发大水,官府请乡里百姓募捐救灾。
有个小吏想羞辱我,便问我道:让你家捐大钱三十贯,你捐不捐?”
“呵呵,那阿郎怎么说?”
杨茜冷笑一声,开口就要三十贯钱的,没被人打死是运气好。
“捐啊,为什么不捐。后来这个小吏又问:那让你捐一头牛,你捐不捐?”
石敢当继续讲故事。
“那你怎么说?”
杨茜追问道。
“我说捐啊,怎么就不捐呢,洪水无情人有情嘛。
那小吏不想逗我了,于是指了指我身上这身衣服板着脸要求道:得了,不要你捐那些,把身上这身衣服捐了就行。
我说不行不行,这个绝对不行。”
石敢当靠在床头感慨说道。
“为什么三十贯钱和一头牛你都肯捐,身上的衣服却不肯捐呢?”
杨茜疑惑问道,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我既没有三十贯钱也没有一头牛,但我身上真穿着这套衣服啊。”
说完石敢当钻进被子,倒头就睡。
“唉!”
杨茜听懂了,长叹一声怅然若失。
似乎感觉到杨茜心情不佳,石敢当“安慰”她道:
“我只是一个义子,与奴仆无异,还是不要想那么多比较好。
未来的事情,没人可以预见。
你知道,为什么石崇会把你送给我么?
因为这是一种服从性测试,不能通过测试的,就不是自己人。”
听到这话,杨茜微微点头,这种事情不难理解。主人给仆人东西,仆人不收,就不是如臂使指的仆人,主人留不得。
“感觉鼻孔痒的时候,你自己会掏。可你鼻孔不痒,别人却硬要给你掏,你会觉得痛快吗?
我和你一样,不过是寄人篱下罢了。”
石敢当叹了口气抱怨道。
见杨茜不说话,石敢当继续解释道:
“石崇把你送给我,只是因为你父亲是一个告密之人。他是想警告我,不要背叛石家,否则,下场就会和你父亲当年一样。
如果不是因为这个,你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见面。”
对于石家的这种服从性测试,石敢当也是很不爽的。他只是没办法而已。
怀里的杨茜身子一僵,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好的事,开始低声抽泣起来。
她父亲杨康当年纯属自作聪明,咎由自取。换言之,这些年杨茜在石府遭受的白眼和歧视,都是活该。
谎言不会伤人,真相往往才是快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