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大早,大将军府就派出专车来接石守信,他会跟随一支禁军前往关中,司马昭也算是贴心,担忧节外生枝,特意派人来接人。
本来还想跟妻子在床上造人的石守信,不得不憋着一肚子火气起床,然后接了司马昭派人送来的官印。
与他同车的还有一人,和自己年纪差不多大。
“不知公台高姓大名?鄙人石守信,此番前往关中公干。”
石守信很是客气的自我介绍道。
没想到那人只是冷淡回答道:“我是羊琇,和你同路。”
就这么八个字,把天聊死了,多一个字都不肯说。
察觉到对方似乎有点不待见自己,石守信也不想热脸贴着冷屁股,于是闭口不言。
人与人时常有所谓的“相性”,石守信和杜预一见如故,什么话题都能聊,但跟羊琇却是话不投机半句多。这就是典型的“相性不合”。
大将军府的马车把二人送到了城西的禁军大营,前来出迎的,是一位穿着黑色文官官袍的中年人,约四十来岁,很是儒雅。
“卫监军有礼了,羊琇特来军营点卯。”
羊琇是认识此人的,连忙上前行礼。结果他被直接无视,这位卫监军走上前来,拉着石守信的手道:“早就听吾弟说石敢当深明大义,我盼着你来赴任可谓是心急如焚啊,哈哈哈哈哈,这边请,快这边请!”
这明显的一拉一踩,让石守信心中暗暗警惕,眼角余光瞥到羊琇已然面有怒色,然后拂袖而去。
他又看了看面前令人如沐春风的卫监军,忍着没爆粗口。
“我乃卫瓘字伯玉,你称我为伯玉便好,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请入军帐一叙。”
卫瓘热情邀请道。
二人走进军营,石守信这才察觉军营里军帐不多,估摸着兵员应该只有千人左右。想起刚才那令人不快的一幕,他有些疑惑的询问道:“卫公台,您刚刚何故对羊琇不假辞色?”
“羊琇此番独自领兵,与我没有隶属关系。
我乃监军,就是专门挑他毛病的,与他有甚好说?
但敢当就不同了,你是我的下属,你我二人同为监军,自然要精诚合作才是。”
卫瓘笑着解释道,话语之中颇有几分道理。
当然了,石守信不会听信他一面之词。因为别人如何他不知道,但石守信却知道,卫瓘这个人……当真是不提也罢!
一个连钟会都被他耍得团团转的老奸巨猾之辈!
第33章 意外
石守信本来就是官员,都官从事只是个百石的小官,算是小升迁而已。
羊琇则是大将军府的幕僚,真要说官职的话,啥也不是,但却是司马昭的“自己人”。
他们二人来禁军大营名为公干,实则只是熟悉环境罢了。毕竟二人之前从未有从军的经历,连军中口令都不熟悉。若是不提前熟悉一下,到时候随军出征小则闹笑话,严重了还会出大事。
石守信此番享受到了天龙人的待遇,什么军法之类的对他而言就如同浮云一般,只要不是做得太过分,大军没有出征之前,军营内管理甚是松懈。羊琇第二天就回洛阳城居住,卫瓘不给他面子,他也直接甩脸色,主打一个年轻气盛。
石守信可没他这么嚣张,可谓是夹着尾巴做人。他进军营就几件事,吃饭睡觉,背诵军中法规条令,日子自律得让人想哭,提也不提回家和老婆温存的事情。
以至于卫瓘都看不下去,硬是要放他一天假,他这才回家休息了一天,然后继续来军营内学习军法。
卫瓘想起其弟卫寔的书信,在信中,卫寔说了家中补齐亏欠军粮的事情,又说了关于石守信在其中的言行作为,对此人推崇备至。
天龙人就是这样的,你软弱可欺,他们就会蹬鼻子上脸。反倒是你能显示出过人的本事,他们还会对你另眼相待,甚至表达善意。
属于记吃不记打的类型。
卫寔就是个典型,卫家在河东被石守信一通教训后。卫家人不但没有记恨,而且还觉得石守信此人颇有眼光和手段,值得拉拢。
正是因为这个,卫瓘在大营中对石守信的要求几乎是有求必应,不吝赐教。一来二去,两人相处虽然没有交心,但也异常融洽,能维持面子上的“精诚合作”。
这天,石守信正在军帐内阅览军法,忽然有人不请自来。
居然是不久前被司马昭任命为镇西将军,都督关中诸军事的钟会!
“钟都督此来,不知有何见教呀?”
卫瓘面色平静询问道,并无谦卑之意。其实在军中,监军与统兵大将不对付乃是常见之事。卫瓘要是真的对钟会一脸谄媚,那司马昭反倒是要收拾他了。
“都官从事石守信,是你本人么?”
钟会指着石守信说了句废话,让人听着莫名其妙。
“下官见过大都督。”
石守信连忙起身,将手里的军法竹简放在桌案上,走了几步上前作揖行礼。
“带回衙门问询案情。对了,他不是囚犯,你们莫要怠慢了。”
钟会对左右亲兵吩咐道。
“慢着。”
卫瓘伸手拦住了钟会,他似笑非笑看着对方反问道:“我身兼廷尉之职,怎么就不知道要抓此人?”
钟会顿时无语。
司马昭下令抓人,他总不能说大将军府的命令比你廷尉好使吧?
打脸也不是这么打的!
钟会轻咳一声辩解道:“事关重大,请他前往廷尉寺只是作为人证,并非犯人。卫监军虽是兼任廷尉,但并不负责日常事务,你不知道此事也很正常。如果真要弄明白的话,卫监军去大将军府问询便是,钟某不想多言。”
听到这话石守信连忙对卫瓘行了一礼。
被钟会扫了面子,卫瓘有些不高兴,不过还是轻轻抬手,让钟会把石守信带走了。
卫瓘在心中暗自揣摩,左思右想,也不觉得石守信是个爱惹事的人。却是不知道因为什么大事,要把此人从禁军大营之中带走。
一路上石守信也是有很多话想问,只是想来想去,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碰到了什么大事。
钟会却是把自己当成了哑巴,在马车里闭目养神不说话。
心怀忐忑被带到廷尉寺,石守信刚刚走进大堂就看到地上跪着一人,屁股已经被打得皮开肉绽,正是徐莹的前夫吕安。
而他身旁站着一位衣袍宽大的美男子,姿态不卑不亢,居然是嵇康!
审案的官员石守信不认识,但此人应该是掌平诏狱的左平(官职)。嵇康看到钟会来了,眼神里满是不屑。
“石守信,吕安告你勾引他前妻,逼迫他写下休书,可有此事?”
左平陈坦语气平静询问道。
钟会在一旁帮腔道:“石守信,你要据实回答。”
“此事是这样的。”
石守信将去河东时解救徐莹的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吕安激动得指着他大骂道:“一派胡言,要不是你迷奸了我妻,她怎么可能跟你走?”
“石守信,你怎么说?慢慢想,不着急,朝廷会秉公办案的。”
陈坦温言问道,偏向性已经很明显了。
一旁的嵇康微微皱眉,心中有种不好的预感。
“吕家人狼心狗肺,其兄卑劣其弟糊涂,徐氏如今安好,并未与下官在一起。廷尉寺派人去我家一查便是。
取证于徐氏亦是不难,清者自清,石某无话可说。”
“事关重大,不妨先将他们分开关押,查清证据后再审。”
钟会对陈坦建议道。
他本不该在这里出现,更不该有对案件品头论足的权力。但谁让现在并非是一个完整的封建朝代呢,很多时候都是人比官职有用。
钟会是代表司马昭而来的,这个身份,就是王炸。
“来人啊,将他们都带下去分开关押,不得怠慢了。”
陈坦吩咐了一句,便起身离开了衙门大堂,就跟例行公事一般。
石守信微微皱眉,搞不明白这是玩的哪一出。这件事真相如何,司马昭是心知肚明的。石守信不觉得这位大将军是要对付自己这个小卡拉米。
也不值当。
至于跟羊徽瑜之间的私情……那也不太可能走漏风声吧?
这才过去几天啊!
真要出那么大的事情,石守信估计自己已经被暗地里噶了,埋尸荒野。
哪能这样堂而皇之的出现在廷尉寺啊!
难道此番并非为了为了自己而来?
石守信看了看面色淡然的嵇康,好像明白了什么!
果不其然,他被带到了诏狱之中的“天龙人牢房”,里面有干爽的毯子,有卧榻,还点着火把照明,地面上一尘不染。甚至桌案上还有竹简书。
这明显就不是他该有的待遇,除非……这场阴谋并不是针对他的。
果不其然,当天夜里李婉就带着好酒好菜来到诏狱看望石守信。
一见面,李婉就长叹一声说道:“阿郎真是深谋远虑,幸亏当初没有纳妾徐氏。倘若真的纳妾,如今当是有多少道理都讲不清白了。”
“我正在军营里读军法,忽然就被人抓来诏狱,又住在这么好的牢房内,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石守信接过爱妻送来的食盒,与她隔着监牢对坐闲聊,一脸疑惑说道。
李婉环顾左右,发现这里就石守信一人在,其他监牢都空着,连忙上前把头凑过来低语道:“阿郎,嵇康得知吕安下狱后,连忙从山阳县赶来洛阳,替吕安告状,说朝廷审判不公。然后就……如阿郎所见那般,你下狱了,嵇康也下狱了。”
“不好,这是大将军要杀嵇康!”
石守信大惊,终于想明白了前因后果,以及钟会为什么在这件事当中上蹿下跳了。
嵇康因为之前屡次拒绝钟会上门邀请出仕,狠狠得罪了钟会。后者可不是什么虚怀若谷的人物,早就想着报复回来了。
甚至有传言说,钟会对嵇康是因爱生恨!
这次的局,就是专门套嵇康用的。只不过是恰好嵇康为朋友吕安鸣不平而已。没有这个,肯定还有别的。
其实吕安这个案子,廷尉寺早就审完了,徐莹在羊徽瑜身边忙进忙出的,司马昭又不是瞎子,哪能不知道这件事的是非曲直呢?
知道,却并不挑明,就是等嵇康中套,然后让他跟吕安一起被收拾!
好毒辣的计策啊!
石守信算是明白了天龙人的世界,算计起来是多么阴狠了。
他又想起那天在自己怀里被吻得意乱情迷的羊徽瑜,心中暗叹这位瑜娘子确实不是坏人。她要是真使坏的话,不知道要搞出来多大动静,只怕李婉都被她霍霍了。
“阿郎,妾身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李婉低声问道,语气之中带着几分哀求。
“夫人但讲无妨,你我之间哪里还有不能说的呢?”
石守信轻叹一声,他已然猜到对方会说什么了。
“嵇康在我们婚礼的时候来过,也送了一把菜刀,按理说,这个人情不能不还。
可是妾身以为,这次实在是有点凶险,贸然涉入其中,恐有杀身之祸。
阿郎平日里急公好义,见人落水都要挺身而出……这次能不能忍一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