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帝业 第146节

  并恳圣心速简清正廉明、干练勤能之臣,星驰赴任,接管盐务,以保盐课无亏,纲纪不紊,则社稷幸甚!万民幸甚!

  臣自知犬马微劳,未报高厚鸿慈于万一,反以病躯上渎天听,不胜战栗陨越之至。惟冀圣明垂怜,允臣所请,则臣虽退处山林,亦当朝夕焚香,叩祝圣寿无疆,国祚绵长。

  临表涕零,不知所云。

  伏乞太上皇、圣上圣鉴!

  谨奏。

  臣林海顿首再拜。”

  原来这是两淮巡盐御史林如海的告病折子,林海表字如海,即林如海。折中言明身染沉疴,已无力胜任巡盐要职,恳请二圣另择贤能。

  姜念看完这份奏折,心中不由掀起浪涛。一则因此事涉及林如海,即林黛玉的父亲;二则因他已立刻推测到,泰顺帝特意让他览此奏折,该是要派他去扬州整顿盐务了!

  果然,泰顺帝肃容问道:“设若朕任你为钦差,前往扬州整顿盐务,你有何策略?”声音不重,却如金石坠地。

  姜念对扬州盐务早有了解,沉思一番后,便说出了自己的见解……

  泰顺帝听罢,眼中精光一闪,道:“好!朕便任你为钦差,三日后启程下扬州。”又特意道,“那扬州盐业总商沈家,前番罗教案中便有牵扯,此次务要严查!”

  他早想整治那沈家了,此番已获得太上皇景宁帝的允许。

  姜念撩袍跪倒:“臣领旨。”

  “起来罢。”泰顺帝语气忽转温和,“眼看着要年关了,此番一去,你便要在途中过年了。”说着竟叹了口气,“委屈你了。”

  姜念忙道:“为国效力,为圣上分忧,乃臣本分。昔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臣岂敢以区区年节为念?”

  泰顺帝闻言,忽然闭了闭眼,心中暗叹:“没有比较不知高低。这易儿,实有龙子气象!莫说比那不成器的袁时,便是比朕看重的历儿,也要强啊!”

  ……

  ……

  姜念与泰顺帝仔细议定了整顿扬州盐务之事,方踏出养心殿。

  朔风卷着碎雪扑来,举目望去,但见紫禁城银装素裹,恍若琼宫玉宇。金瓦上的积雪足有半尺,朱红的宫墙则如披了件素纱,半掩半露间更显庄严。

  宫中向来少种树,此刻雪覆殿宇,飞檐上的脊兽——鸱吻、狻猊、獬豸——个个顶着雪帽,倒比平日多了几分生气。汉白玉栏杆下的排水螭首,吐着冰溜子,晶莹剔透。

  春夏秋三季,景宁帝、泰顺帝多居畅春园或别处,唯有冬季,方回宫居住。虽说主要是因冬季有冬至祭天、元旦朝贺、重大祭祀等活动,然景宁帝也素来觉得,冬季雪掩宫阙,别有一番气象,金瓦朱墙衬着白雪,既显天家威仪,又不失清雅之致。

  姜念故意缓步徐行,靴底踏在宫内的积雪上,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心中涌动着思绪:

  其一,此番进宫,可谓受益匪浅。非但得见三圣,还亲近了皇太后这位祖母。那串沉香木佛珠此刻还戴在腕上,隐隐透着檀香。想来认祖归宗之事,又进一步矣。

  其二,即将下扬州,想那林如海身染沉疴,是否会如原著所写那般一病而亡?此番自己应该是要与林黛玉结缘了吧?

  其三,唉,今年不能在家陪元春、宝钗、景晴等女眷过年了!

  想着想着,便出了皇宫,回首望那巍峨宫墙,在大雪中如巨龙蜿蜒。

  他忽然想到:“一入宫门深似海,他日若真认祖归宗,怕再难有今日这般自在。不过既入此局,便当争个锦绣前程。我当勉力奋进,也当珍惜当下!”

  蒙雄早备好马车候着,见姜念出来,请示道:“大爷,直接回家么?”

  姜念点了点头。

  车轮碾过积雪,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辙。

  雪却依然在下着……

  ……

  ……

  姜念乘坐的马车冒着风雪,碾着积雪,驶回神京东郊的姜宅。

  此时雪仍下个不停,车顶已积了厚厚一层。

  到得宅门前,但见整座宅院银装素裹,屋脊上的瓦当排排挂着冰溜子。

  内院之中,薛宝钗正与邢岫烟在西厢廊下赏雪——邢岫烟虽来姜家不久,却因性情恬淡、言谈清雅,得了薛宝钗的欢心。二人一个穿着蜜合色棉袄,一个着藕荷色棉袄,在这雪天中,宛若一双画中人物。

  忽闻大爷回府,二人忙整衣肃立,静候在西厢廊下。又见景晴由对面东厢走出,静候在了东厢廊下。

  正房那边,元春也得了信儿,踏出了门,立在滴水檐下等候。

  但见姜念冒着风雪迈进了垂花门。

  西厢的薛宝钗、邢岫烟与东厢的景晴,皆忙蹲万福请安,姜念微笑着向两边颔首,快步走向了正房。

  元春迎上前,纤指轻拂,为他掸去发间雪粒,又亲手解下大氅。引入内室后,便唤香菱、抱琴服侍更衣。

  更衣之际,元春忽瞥见姜念腕上绕着一串乌沉沉的佛珠,那珠子油润发亮,显是常年摩挲所致。不由讶然道:“大爷何时戴起佛珠来了?”

  她可是知道,姜念素来不喜琐碎佩饰,也不信佛的,今日姜念出门的时候,也不曾见戴什么佛珠,怎的回来后,腕上竟绕出一串佛珠来了?

  “稍后再与你说。”姜念微微一笑,将腕上的沉香木佛珠褪下,递给了元春,“你且替我拿着。”

  元春接过,仔细一瞧,登时一怔,心内惊道:“这……这不是皇太后常年佩戴的佛珠么?怎的到了大爷手里?莫非今儿大爷进宫还谒见了皇太后?且皇太后将这串随其念了多年佛的佛珠赐给了大爷?”

  她曾在皇太后身边侍奉多年,对眼下这串沉香木佛珠再熟悉不过了,曾经常为皇太后解下或佩戴。

  元春强自镇定,将佛珠小心拿着,待会儿自是要问个究竟的……

第195章 林黛玉回扬州

  姜念更衣后,用了午膳,便径自进了书房。

  元春随后跟了进来,反手将雕花门扇轻轻掩上。

  姜念原本立在窗前,一边呷茶一边望着窗外积雪出神,见元春进来,便转头看向了元春。

  元春轻移莲步,走到他身边,取出那串沉香木佛珠,指尖轻轻摩挲着,问道:“大爷这串佛珠哪来的?”

  姜念转身接过佛珠,一边把玩一边道:“今日进宫,不止觐见了圣上,还有幸谒见了皇太后。皇太后慈爱,赐此物以佑平安。”

  尽管元春已料定此事,此刻闻姜念亲口说出,还是不禁心头一震,那“龙种”的念头又冒出来了,暗忖:“大爷若非龙种,岂会得见皇太后?且皇太后还将随身多年的佛珠赐给了他?”

  她张了张口,几乎要脱口问出,终究还是强自按下。知道此事实不便问自己的夫君,纵然问了,夫君也不便承认,会令夫君为难。

  沉默半晌,元春方找回声音:“今儿圣上召见大爷,所为何事?”

  姜念走至案前坐下,又让元春坐了,方道:“太上皇看了我的诗词,觉得尚可,故要见上一见。”

  语气平淡得像在说今日的雪下得挺大。

  元春怔怔望着姜念:“太上皇……因大爷的诗词召见?”

  姜念点了点头,却不说话。

  元春心中暗道:“若太上皇是大爷的祖父,皇太后是大爷的祖母,这一切便都说得通了。”

  一个谎言往往需要不少谎言来掩盖。

  关于龙种之事,姜念不便对元春言明,却也不愿编造更多谎言搪塞。

  横竖元春聪慧,又重分寸,不会四处张扬。

  这般心照不宣,倒也不错。

  姜念凝视着元春,淡淡道:“今日面圣,我还领了桩差事。”

  元春心知圣上派给大爷的差事必非等闲,却只抿嘴一笑:“不知是何等差事?”

  “圣上又一次任命我为钦差。”姜念指尖轻叩案几,“此番是去扬州,至于究竟办何差事,就不便与夫人细说了。”

  元春攥了攥手中罗帕,暗叹:“果然,又是钦差!”

  顿了顿,元春问道:“几时启程?”

  “三日后。”

  姜念话音未落,便见元春眉心微蹙,那精心描画的远山黛顿时起了波澜。

  元春暗自郁闷:“马上就是年关了,岂不意味着,大爷不能在家过年了?他不在家,叫我们一群女眷如何过好这个年?”

  她却旋即展颜笑道:“圣上如此器重,我为大爷欢喜还来不及。虽不能在家过年……”话到此处,声音却低了下去。

  姜念见她强颜欢笑,柔声道:“大禹治水,三过家门而不入。圣命在身,岂敢以年节为念?”说着伸手拂去元春袖口并不存在的尘埃,“你如此贤惠,是能顾大局识大体的!”

  元春低了低头,重新抬眸后,正要商议出行事宜及家中过年事宜,却听姜念话锋一转:“今日进宫,我还得知一事,与荣府有关。”

  元春心头不由一跳,下意识以为娘家又惹祸了,却强自镇定道:“不知是何事?”

  姜念遂将林如海病重乞休之事说了一番。

  元春听罢,便知姜念此番下扬州的差事,必是与扬州盐务有关了。她手中的帕子却绞了起来,因她觉得,林如海这位姑父若有不测,林家这根姻亲的支柱就倒了,荣国府就更显衰败了。

  “此事……”她声音微哑,“可要告知荣府?”

  姜念点了点头:“你今日便亲自走一遭,顺道探望老太太、岳母。”

  元春也点了点头。

  ……

  ……

  下午雪止了。

  元春乘着翠盖珠缨八宝车,自神京东郊往荣国府行去。

  车轮碾过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道路上留下两道车辙。

  元春几番掀开窗帘一角,但见车外的街巷屋舍皆披银装,偶有麻雀在雪地上跳跃,留下串串竹叶般的爪印。

  荣国府内,贾母正与邢夫人、王夫人、李纨在荣庆堂抹骨牌。

  忽有下人匆匆进来禀报:“老太太,大姑娘来了!”

  贾母手中一张好牌悬在半空,登时无心再玩,将骨牌一推,忙命李纨领着下人们去迎。

  邢夫人心里怨恨着元春,却又好奇元春今日雪天前来所为何事,便也与贾母、王夫人一同在堂内等着。

  不多时,便见李纨引着元春款款而入。

  堂内众人细瞧,见元春身着猩猩毡斗篷,内衬锦袄,鬓边一支金累丝嵌宝凤钗,显得光彩照人。

  堂内温暖如春,元春遂解下斗篷递给抱琴,上前向贾母等人行礼。

  贾母拉元春坐在自己身边,握着元春的手问道:“我的儿,这天寒地冻的,怎么来了?”

  元春笑道:“一来探望老太太、太太们,二来……”她顿时收住了笑容,“大爷有一事要我转告。”

  姜念有事转告?那多半不是小事了!

  贾母忙问何事。

  元春便将姜念今日进宫觐见得知林如海病重乞休之事道来。

  话音未落,贾母已是伤感起来:“我这些儿女,所疼者独有林丫头她娘,却早早舍我去了,连面也不能一见,如今连林丫头她爹也病重了。”

  元春宽慰道:“姑父吉人天相,或有转机也未可知。”

  贾母叹道:“希望如此罢!”

  略一顿,贾母好奇地问道:“念哥儿今儿进宫觐见所为何事?”

  “今儿大爷进宫面圣……”元春说到此处,故意顿了顿,果然满堂目光皆聚过来,“圣上委以钦差重任,三日后便要南下扬州办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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