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枭贼 第183节

  面对草军箭落如雨,广州水师的气势登时挫了几分。

  “传令三军,放箭还击!”

  李逸以牙还牙,发号施令。

  飞蝗般的箭矢同样向草军这厢扑来。

  然而官军舰队是逆风,箭矢威力远不如义军这边,箭手也不及义军熟练,命中情况自然十分堪忧。

  即便还击的箭矢侥幸射中草军射手,也都是砰地一声撞击后,软弱无力地坠在甲板上。

  这时,官军才发现,义军那边的射手,竟然人人穿着鱼鳞铁甲!

  水军一般不着甲,或者只着轻甲,否则一旦掉进水里,根本没法爬起来。

  朱温的战法却与此背道而驰。

  陆战当中,弓箭手的甲胄也不会重,这是为了节省体能和机动的需要。

  可海战有船作为载具,不用考虑移动,虽然披挂重甲,却只需考虑射击就好。

  船内更能储备巨量箭矢,使得发矢数量不受箭囊大小限制。

  至于船舶倾覆,应该怎么办?

  如果此战失败,草军就算不被官军全歼,也会因为补给断绝,因饥饿而崩溃。

  如今唯有背水一战,哪里还能考虑船沉了如何逃生的问题?

  对于这点,朱温没有多规训将士,只是自己先穿上了一具五十斤重的明光铠。

  这意味着,如若朱温所乘之舰沉没,他将身沉沧海,与舰偕亡!

  大将拿出这样的视死如归之志,战士们又怎能落后?

  于是乎,在初期的对射中,怀破釜沉舟之心的草军战士,反而没有一人伤亡。

  兵法云:凡兵战之场,立尸之地,必死则生,幸生则死。

  有道是“一理通百理融”,陆战与水战,很多道理实是相通的。

  虽然有生牛皮防护,伤亡的桨手不多,这样局面,仍让李逸生出微恼。

  “敌人披重甲而战,无路可逃。我军急速推进,将彼等送到海底喂鱼虾!”

  李逸宣下将令,旗舰上旗鼓动摇,号令全军。

  海鹘船如同海面上高速移动的墙壁,推进过来。两军即将发生惨烈的接舷战。

第251章 白刃突击

  海鹘船劈波斩浪,向草军的舰船行驶过来,急如星火。

  广州水师接近时,草军一方也将射击所用的箭矢,换成重头破甲箭,近距离射击,能击穿生牛皮防护,对官军桨手形成有效杀伤。

  但已不足以阻滞敌船继续接近。

  桨手高速划动海水,海鹘船接近时,转动船头,如同一头头巨牛犁向义军战船的船身。

  一旦被冲角撞击个正着,船壳就会随着一声巨响,在片刻内被凿出醒目的豁口。灌进来的海水,会使得船只迅速下沉、倾覆。

  草军的大船数量并不多,绝大部分的战船并未使用水密隔舱结构,被敌人用冲角凿坏,便无法可救。

  相比冲角,拍竿的打击似乎没那么致命。拍下来的巨石并不容易击中吃水线以下,很多时候虽然命中,只是打坏船舷。

  纵然如此,飞舞的巨石,以及撞击时飞溅的木块,亦对人员造成相当的伤亡。

  桅杆、船舵等重要构件如被破坏,船只将失去航行能力。如果龙骨被击碎,船舶也可能支撑不住,哗啦一声在水中轰然解体。

  草军将士们视死如归,全无怵色。

  他们的水手操舟技巧不及广州水师,在接舷对战时,自然陷入不利局面。

  但当官军战船接近的时候,一块块阔近半丈,长达两丈的厚实木板,被迅速放倒,接在广州水师海鹘船的船舷上。

  木板顶部有重达数十斤的巨型尖刺铁钩,加上木板本身的重量,一旦打在对方甲板上,敌人使九牛二虎之力,也很难将其拔下来。

  这些跳板架在敌船之上,形成一座座吊桥。

  草军勇士同声怒吼,弓手一部分继续放箭,掩护战友,另外的则扔下弓箭,手提长刀,嗔目攘臂,沿着跳板冲上敌船。

  此计本是朱温的主意,但秘密军议上,见多识广的段红烟提出,泰西的大秦国,在千年前就曾使用此法,屡挫一个擅长海战的强敌。

  参考了段红烟的建议,草军水师模仿昔日的大秦国人,在跳板顶端加上了沉重的铁制倒钩。这样一来,敌人就很难将成功架设起来的跳板破坏掉。

  官军水兵放箭如雨,阻拦义军战士的突击。

  箭矢打上弓手们身上的鱼鳞甲,却纷纷坠入海中,或者钉在甲面上,完全无法透入,就跟挠痒痒一般。

  朱温安排弓箭手们身穿铁甲,不仅为表誓死一战的决心,更为了白刃战时,面对无甲或轻甲的敌方水军,决胜机先。

  水面上的颠簸会影响弓矢的准头,很难形成垂直击中甲面透甲的情况。接舷肉搏时,披甲一方便能取得碾压式的优势。

  只要跳板架设成功,就算己方战船已被对面冲角凿出大洞,也不算什么大事。

  船只沉没需要一定时间,在此之前,草军将士就已咆哮着沿跳板杀上敌船,将敌船上的人员斩刈如草,船只据为己有。

  手中有枪,是谁的船只又有什么区别?

  最直接的夺船白刃战,才是最彰显勇气的战场!

  披甲当然会带来不便。

  一阵强劲的海风刮来,就有披甲战士从跳板上骨碌碌跌倒,滑入水中,连泡沫都不冒,就被汹涌的海水吞没。

  广州水师的拍竿砸下来,有时也能击断一些跳板,令上头的士兵尽数沉入波涛。

  草军勇士并不去听同袍的哀嚎,一心向敌船奋勇冲锋。

  他们已是置之死地而后生的局面,容不得丁点反顾。

  战友魂归浪涛,心中便默祷他们与沧海同在。看不到战友的尸骸,反不会扰乱心神。

  海鹘船上的官军士卒们,瞧着草军战士身披锐甲,手持枪刀,如同一头头铁猛兽自木板桥上涌过来,纷纷露出骇然神色。

  他们试图拦截,可不着甲的水兵,哪里干得过荷甲的勇士?

  何况草军人怀必死之心,在战意杀气上,彻底碾压过对手。一旦踏上敌船,随之而来的混战,毋庸说是单方面的屠杀。

  中军旗舰位置,朱温眼神镇定,瞧着朱珍挺枪纵马,直接由跳板上控马冲撞上一艘大型海鹘战船。

  这艘船的防御远强于一般海鹘船,敌兵已在甲板上持盾列队,严阵以待。

  朱珍怒吼一声,策马冲锋,长枪横扫,扎入盾牌缝隙,左右摧荡,敌兵便惊叫着,被拨得东倒西歪。

  在船上使用骑兵,是个疯狂的主意。

  朱珍的骑术如果稍稍差上一点,他方才冲过去的时候,已经连人带马跌到海里。

  但对于顶级的骑士来说,只有不敢想的,没有什么不敢做的。

  长达两丈的跳板,足以提供一小段加速冲锋的距离。而马上居高临下的优势,更利于突破敌人的盾阵阻拦。

  “兄弟们,咱们也上!”

  朱温霍然拔刀,向旗舰上的战士们招呼道。

  他身着明光铠,脚踏虎头战靴,步伐沉稳,沿着桐木跳板向敌船步去。

  疾风吹动背后锦绣披袍,猎猎作响。

  波涛越发汹涌。

  朱温看都懒得去看。

  在陆上作战时,自己脚踏大地。

  而今天,大海也只在自己脚下。

  海战和陆战仍有相当大的区别。

  譬如——水手无路可逃。

  唯有誓死一战。

  战胜敌人,或者沉入波涛。

  朱珍在敌阵中冲出一个豁口。

  敌人蜂拥袭来,地堂刀纷然斫至。

  加速距离不够,战马在甲板上也不可能快到哪里去。

  朱珍的战马很快被砍中马腿,惨嘶一声跌倒在甲板上。

  但他奋勇冲杀过去,已击杀了六七个敌兵,更提供了一个同袍能冲杀进来的豁口。

  朱温、霍存等人横勇冲杀,乱砍乱斫,登时将向朱珍包围来的敌兵,尽数赶散。

  这艘大型海鹘船长达十余丈,足载有四五百敌兵,堪称一条大鱼。

  朱温身为主将,躬自冲锋搏战,不仅为了给三军作表率,也因为这艘船确是个不错的猎物。

  “小子们,并肩挡住,休要让草贼得逞!”

  一阵声嘶力竭的呼喊,自甲板尾部传来。

  舰上为首的官军将领,名叫李维翰,是李迢的远房堂侄。

  这轮海鹘突袭,实是以李维翰作为战线核心。

  若能擒杀此人,足以狠挫李逸的锐气。

第252章 楼船如山

  李维翰是李迢的堂侄和爱将,其座舰远大于一般的海鹘船,守备也严密得多。

  船上有许多精锐水兵,身上穿着坚实耐用的藤甲,既能防护身体,掉进水里也不会成为拖累,反而能让主人浮在水上,被称为“刀枪不入,落水不沉”。

  藤甲制作工艺相当繁琐,周期也很长。藤蔓采集之后,要放进石槽内水浸半月,取出来曝晒三天,再入槽添水;如是往复,循环一整年,彻底晒干后,编织成甲,涂以桐油方成。

  藤甲坚韧有弹性,能缓冲刀枪箭矢的攻击。防护力虽不及铁甲,胜在轻便透气。

  草军勇士披甲死斗的优势,对上这帮藤甲兵,不再那样明显。

  为了夺取李维翰的座舰,朱温亲自冲杀,霍存、朱珍这两员骁将也尽数参阵。

  李维翰不是李逸本人,防护力量再强也强不到哪去,都被草军杀上来了,结果本该没什么悬念。

  浪涛骤起,船身突然急速颠簸起来。

  几名草军甲士稳不住身形,如滚地葫芦重重跌倒在甲板上。

  “儿郎们稳住,这正是咱们反击的好机会!”李维翰大呼道:“捉住了朱温小贼,乃是天大功劳。节度赏赐下来,良田美宅,歌姬胡妾,应有尽有!”

  敌阵内发出一阵兴奋的高哗,竟被李维翰顷刻重振了士气。

  李维翰并非什么气概如山,一言能让士卒舍身效力的名将。

  船上作战,有一样与陆上大有不同,就是对颠簸的适应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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