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朱温能有什么心情,但看田珺意态殷切,不好辜负她的期待,只能走近去,在田珺额头上轻轻点了一下。
“不够,再亲一下!”田珺如同一个索要糖果的娇蛮小女孩。
朱温叹了口气,又贴过脸,在田珺嘴唇上碰触一记。
田珺这才睁开眼,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她瞧见朱温眼神,这才意识到什么,低下头:“二哥的事,人家也很难过……”
田珺已尽可能显出难过的样子。
但她天生粗线条性子,并不容易敏感共情别人的悲伤情绪。
要是她没受伤,还能将胸脯贴到朱温背后安抚他,但现在这都做不了。
明知道田珺这个笨蛋,不可能变成一朵善解人意的解语花,朱温心头还是有些失落。
男人是这样矛盾的生灵,他们不想在女孩子面前表现出自己的脆弱,但又渴望女人的贴心关怀。
“好好休息,我每天都会来看你。”和田珺不咸不淡说了些话,朱温摸了摸她的额头,起身离去。
他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慵懒,必须亲自处理大量的军务。
沉浸在庶务中时,朱温发现自己会好受很多,或许因为这显示出他的改变。
田珺在恋爱中的黏人,却是没法改变的。
又过了一旬,她刚能下床行走,就缠着朱温和她约会。
田珺要将这段时间的郁闷全部宣泄出来,明明和朱温在一起了,一起游玩的时候却不多。
喝过几盏淡酒之后,田珺星眼迷离,主动用玫瑰色的唇覆过来。
朱温却不甚积极,回应一点也不热烈。
田珺顿觉不够痛快,
她将嘴唇松开,突然捋起朱温衣袖。
田珺看到一些熟悉的形状,心中疑窦突起。
在体验过接吻滋味后,两人玩过好几次在对方肌肤上留下吻痕的游戏。
“这是什么?”田珺突然指着朱温的胳膊,恼怒地叫道。
朱温纳闷瞧去,看到一堆牙印,是自己给段红烟喂血的时候,被她咬出来的。
因为是咬伤,所以比吻痕消除时间要长。
其中一些的形状确实与吻痕很相似。
朱温将山洞里的事情简略讲了一遍:“我不给她喂血,她会死的。”
田珺英气的双眉挑起:“不是这个问题!我是说,如果不是存心的,为什么会是这个形状?”
“你在想什么?”朱温有些不耐烦了:“你说段师妹是故意的?
“难道不是吗,她这是在向姑奶奶挑衅!”田珺气得咬牙切齿。
“咱们在一起的时候,小师妹可是诚心诚意祝福过。”朱温的语气越发沉冷。
他不想因为这种事情吵架,又解释道:“我也没那么顾影自怜,觉得是个好看的女孩子就该看上自己。”
这个解释并不能说服田珺。
“所以她才虚伪!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田珺愤怒道:“她背后还喊我‘四脚蛇’,我又不是不知道!”
放在平时,田珺也就忍了。如果情郎耐心解释,她还不会这么生气,但朱温连解释都如此敷衍,这才让田珺如此恼火。
计较是女人的本能,原来田珺平时也只是装作糊涂而已。
但朱温仍觉得,就算段红烟对自己有点好感,在那样生死关头,不至于有如此心计。
何况她当时神志不清,连自己父亲弑母的秘密都说出来了,难道这也是故意的?
田珺嘴里还在喋喋不休:“那天你是抱着她回来的,我也听说了!”
她叉起腰:“姑奶奶很不高兴。”
田珺突然对段红烟相当抵触,和她对兰素亭的态度迥异。
这个时候,朱温只会觉得麻烦。
他知道自己需要处理各种麻烦,但没把女人使性子吃飞醋也考虑在内。
“无理取闹。”朱温直接站了起来。
“我哪里无理取闹了?难道不是你揣着明白装糊涂,偏袒她?”田珺越发愤怒,额头都泛起了青筋。
两人话不投机,大声争吵起来。
朱温感觉这女人不可理喻,干脆一言不发。
心道:本来多可爱一女孩子,今天怎么变得跟泼妇似的,吃火药了吗?
段红烟的温柔贴心,相当使人舒适。因此对段红烟的可疑之处,朱温从不愿意多想。
这次的事情,也只觉得是田珺乱动嫉妒之心。
但实际上,火种在田珺和段红烟关系看起来挺好的时候,就已经埋下了。
朱温和田珺刚刚公开关系不久,段红烟曾拿他们打趣,还在一次微醉时,于大庭广众下伸手勾了朱温的肩。
那时田珺就猜疑过段红烟是不是口是心非,祝福并非诚心,向朱温撒娇时也表示了不满。
朱温则觉得段红烟做事脱略惯了,没什么奇怪的,便糊弄了过去。
由于与田珺热恋中,对于田珺和段红烟本来看起来挺好的关系,无声无息地冷淡下来,朱温也全然没注意到。
田珺越发觉得朱温理亏,穷追猛打不已。
朱温直接装聋作哑。
田珺忍无可忍,也站起来,跺了跺脚,重重摔门而去。
朱温摊开双手,想的却是——短时间内,终于不用理会男女感情的琐碎事了。
第218章 高彦的野心
这些日子,朱温也了解到自己昏迷过去后,韩江之战的后续情况。
在朱珍等几名将领的居中斡旋下,潮、循两州的绅矜们虽然争吵不休,甚至差点自相火并起来,还是完成了对蛮僚俘虏在内各种战利品的分配。
岭南荒远之地,民风实在彪悍。
士绅们平日里摇着折扇,作些酸文假醋的诗赋。一旦红了脸,马上掣出刀剑,撸起袖子,准备见血。
中原的富室们,出事让家丁解决。岭南之地,却是士绅们亲自提刀冲前边砍人,家丁紧跟在后。
被困山中的五千草军将士解围之后,因为饿了十天,没法长期作战,尽数撤回潮州休整。
众家主却不肯罢休,带着家丁和乡兵,继续对群山中的蛮僚山寨发起搜剿,攫取更多劳力和财货。
蛮僚劫掠汉人人口,一般杀男而留女。汉人则相反,看不上形状丑陋的蛮女,老幼也没法作为劳力,往往就地砍杀;强壮耐劳的蛮人丁壮,留在自家田地干活固可,卖掉也能换得好价。
酋长们跟着高彦出兵,损失掉了一万多最能打的丁壮,对汉人的报复全无还手之力,纷纷派使者卑辞求和,却全被潮州绅衿们斩杀。
求和?这时你们还有谈判的资本吗?
酋长们才深悔听信了高彦的鬼话。
可覆水难收,世上哪有后悔药可卖?
他们只能在群山中四散奔逃,躲避搜剿,惶惶如丧家之犬。
若能在这一轮搜杀中侥幸存活,日后还能偷偷摸摸带着领民返回村寨。
南边的平原都还没开发完,汉人只想抓他们当苦力,暂时瞧不上他们的土地,不会在山里久呆。
随着岭南汉人进一步滋生繁衍,未来就难说了。
到了这一步,众酋长当然会有抓了罪魁祸首高彦,交给草军的念头。
高彦却早已溜得无影无踪。
在激烈的搜山运动中,还出现了拿被杀的蛮人熬番膏的事件。
汉人民壮把蛮人的骨头挖出来,在大釜中熬制,再加入一些药材,做成膏状,据说服下可以增强力量和勇气。
这样野蛮的行为,让很多草军将士看不下去,询问为何如此。
得到的答复是,蛮僚不仅喜欢猎汉人的头,把髑髅做成酒杯之类的东西摆家里当装饰品。挖出的汉人脑子,有时还会煮熟吃乃至生吃掉。
汉家形成“熬番膏”的习俗,不过是对于猎头以牙还牙以血还血的报复。
正如后世泰西哲人所言——与恶龙缠斗过久,自身亦成为恶龙;凝视深渊过久,深渊将回以凝视。
岭南汉人为了在这样的环境中生存下去,并在与蛮僚的争斗中拓展生存空间,不得不变得像对手一样彪悍、残忍、嗜血。
但这也意味着,若有强有力的领袖将他们整合起来,这些彪悍的民众摆脱了无止境的私斗和仇杀,发挥出极限的战争潜力,将是一支足以动摇天下的力量。
李迢割据岭南,图谋天下;黄巢也看上了岭南这地方。
很一部分原因,就在于此地民风悍勇可用。
……
岭南西道,柳州城。
华堂之上,高彦一袭戎装,对眼前面白无须的中年人恭谨下拜。
“末将高彦,参见杨公。”
高彦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敬畏,既能让对方感受到自己的讨好,又不至于太奴颜婢膝,掉了渤海高氏名门子弟的身价。
“高公子快快请起。”中年人轻抚没有一根须髯的下颌,微微一笑,却没有一点扶高彦起来的意思:“彦纬是雷帅之侄,少年得志,意气风发,杨某亦须让一头地呐!此番用兵,咱们分任正副招讨之职,自当勠力同心,为天家平灭草寇,解除忧烦。”
高彦缓缓起身:“久闻杨公忠义,时刻以天家为念。今日一见,名不虚传。”
在大唐的宦官里头,杨复光算一个响当当的人物。
以宦官担任监军,是安史之乱以来的惯例。但杨复光与一般抽调重兵自卫,却完全不懂戎事的阉人不同。
杨复光善抚士卒,亦有武勇,在当今天子的前任——懿宗皇帝年间,就开始带兵征讨变民。
这几年,杨复光随焰帅甄燃玉在蕲州击斩王仙芝,又配合镇海节度使裴璩绞杀曹师雄,颇立了些战功,称得上大唐的一员良将。
高彦兵败韩江之后,朝内的监察御史们弹劾不绝,说高彦年轻气盛,言过其实,压根承担不起追剿草贼的重任。请求解除高彦一切职务,将他押回长安,听候发落。
雷帅高骈现任诸道兵马都统,算是在宋威、甄燃玉相继过世之后,继任了大唐王朝负责镇压草军的总帅一职。
高彦是他派出去的,利害与高骈休戚相关。高骈马上上书为侄子辩护,认为高彦率领的镇海、浙西、淮南三道精兵,大多尚未赶到。高彦以蛮僚乌合之众作战,虽然先胜后败,死者几乎都是蛮僚,却重创了草军,还斩杀了草军谋主朱温的兄长朱存,令草贼为之胆寒。
依着高骈的说法,高彦不但无过,反而有功。
当朝天子李儇沉迷于打马球,压根不想理会这些争论,就交给几个宰相和大宦官讨论。
这种情况,结果多半是和稀泥。于是中央发下朝命,令杨复光带神策军,往岭南担任岭南诸道招讨使加监军,高彦则为岭南诸道招讨副使,直接指挥在岭南一带征讨草贼的军务。
“有咱家在,彦纬不必担心朝中掣肘,及后勤补给不敷的问题。”杨复光把话说得相当识大体:“彦纬公子善战多谋,咱家心中有数。那些酸腐文人不通军事,胡乱攻讦,何足放在心上?”
“此番灭贼之时,仍需彦纬的长策,才能斩下黄巨天首级,上慰天子,下安黎民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