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煊拒绝跟他同流合污。
整个东京城都知道自己与顶头上司陈尧佐不对付。
那做出这些政绩来出现些许差错,是那陈尧佐在背后使绊子,也未可知也。
毕竟无忧洞传出杀宋煊的幕后主使,就是陈氏兄弟。
如此种种,让宋煊的官声好一些,能没有用处吗?
对于大宋的“孤儿寡母”而言,下面的臣子都是一条心。
该睡不着是孤儿寡母了。
尤其是刘娥当政,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女人,不知道会掀起什么事端来。
她到死都不愿意放弃抓在手里的权力!
秦应也是浑身上下散发着酒味。
他穿着囚服坐在那里优雅的品茗,一副走神没听到的样子。
钟离瑾左顾右盼。
不知道他们是恰巧没听到,还是故意没听到。
于是他只能咳嗽了一声,期望于宋煊跟他是同一阵营的。
宋煊与陈尧佐、陈尧咨之间的仇怨,钟离瑾早就打听清楚了。
他们绝无和好的机会。
若是自己当上开封府尹,对于宋煊的好处那是极多的。
钟离瑾希望宋煊率先表态,那秦应也就能就坡下驴。
于是他主动开口道:
“宋状元,你可是睡着了?”
宋煊依旧闭着眼睛,没搭茬。
沉默。
再次沉默。
钟离瑾有些尴尬,又看向对面坐着的秦应:
“秦通判,你意下如何?”
秦应这才放下茶杯,脸上十分诧异:
“钟离通判,我什么意下如何?”
“嗯?”钟离瑾眼里露出疑色:“我方才说的话。”
“今日喝了许多酒,确实不胜酒力,方才着实是有些走神了,没有听到钟离通判说了什么话。”
秦应想要打个哈哈没听到,这样对大家都好。
没瞧见宋煊在那里装睡吗?
这种大饼,他钟离瑾画的对他们二人毫无吸引力。
于是钟离瑾又耐着性子,说了一遍他将来的展望。
他钟离瑾相信自己担任开封府尹的日子也不会长,毕竟掌管京师重地。
哪个臣子干的时间长了,也不会让官家放心的。
尤其开封府尹又有“太子”担任的风俗习惯,就算是挂名,那也是独特的位置。
在钟离瑾的描述下,兴许你秦应也有机会坐在这个位置上,成为那块石头上的一员。
历代开封府尹都会被刻石记载,立在那里,供人瞻仰。
可以说开封府尹这个职位,是许多臣子人生当中较为荣耀的职位。
秦应以前还会想象。
他这个通判去外面担任知府积累资历,有朝一日能够重返开封府。
但是出了这件事,他就意识到,自己这辈子都不可能再往上走了。
“多谢钟离通判的关心与爱护,实不相瞒,我如今没有了心气,再这东京城再无威严,所以我打算前往应天书院应聘,成为一名夫子,教导学子,了此残生。”
听到秦应如此话语,钟离瑾还以为他是以退为进,觉得自己开的价码不够。
他又是好一阵劝说,什么大好前途,没必要去教书育人啊。
尤其是应天书院的名声,他也有所耳闻,乃是天下第一书院,如何能随便就招人进去。
钟离瑾也不知道宋煊是真睡着了,还是假睡着了。
毫不客气的说着宋煊乃是应天书院的招牌,你这样的官员,想要去应天书院教书,怕是过不了他那关。
此事秦应也思考过,但是他知道大儒孙奭已经去执教了。
那应天书院的许多事,大儒孙奭便也有话语权,自己去求他,兴许是个机会。
无论如何他都不允许穆修那个儒家邪修去荼毒大宋士子。
这种理念之争,在秦应心中,要比当高官更排在前头。
“我意已决。”
秦应说着这段时间在监牢里以及干活的感悟,总之就是鸡同鸭讲。
二人谁也说服不了谁。
主要是钟离瑾他不愿意放弃,听说钱延年是王相爷的人,早就与陈府尹不对付。
他们二人分管,钟离瑾急需要提拔自己人。
可他没那个储备,只能从现场捞一个。
废了这么一通口舌,秦应喝完了茶水,推脱要如厕,便直接回了监牢当中。
钟离瑾无奈的长叹,他端起茶杯:“宋状元,醒醒吧,人家都走了。”
“什么?”
宋煊睁开眼睛,醉眼朦胧的道:
“钟离通判,我方才睡着了?”
钟离瑾有些无语,他不知道宋煊是真的,还是装的。
因为他无法有效的判断出来。
“你问我?”
“那我应该是睡着了。”
宋煊晃晃悠悠的站起来,走到一旁给自己倒茶,喝了几口,打了个酒嗝:
“钟离通判,你今日来寻我,实在是招待不周,今明两日我都要开庆功宴的。”
钟离瑾当然知道外面的风声,早就传遍了。
“宋状元打算什么时候修缮汴河啊?”
“待到下过大雨,要不然全都白搭。”
“下过大雨?”
钟离瑾瞧着透过窗户射进来的阳光,如此炎热的天气,怎么可能下雨?
“对,八月不下大雨,什么时候下啊?”
钟离瑾倒是不敢确信了,因为他知道东京城也有每年都被淹的事情。
可是今年如此炎热,朝廷都要求雨,怎么可能还会下大雨?
难不成司天监他们还真能求雨不成!
就是不会管雨的大小,只要下雨就成。
“宋状元说的是酒话吧。”
钟离瑾摸着胡须:
“天儿如此炎热,四处皆是干旱,焉能下雨?”
“下不下的你说了也不算,我说了也不算。”
宋煊重新靠在躺椅上:“我要启动工程,就是要在下雨后启动,有什么问题吗?”
钟离瑾一时间不知道要作何回答。
因为宋煊说的过于不客气了。
“可是大娘娘说,要咱们两个相互配合。”
“大娘娘说相互配合,是解决无忧洞绑架林夫人儿子的事,以及如何处理无忧洞。”
宋煊睁开眼睛瞥了钟离瑾一眼:“钟离通判,你该不会是忘记了吧?”
钟离瑾发现明显不对头。
秦应他没有心思,拒绝自己,那也能说的过去。
可是宋煊他凭什么要把他们二人分的如此清楚?
开封府衙有自己帮助他,今后岂不是更加的顺遂。
“宋状元是觉得我在狐假虎威,没有说实话吗?”
宋煊重新闭上眼睛:
“钟离通判,你初到东京城,许多事都没有摸清楚,就觉得自己能够顶替陈尧佐,怕不是眉宇间的舍利子吐多了,没有剩下多少脑子了吧?”
钟离瑾确信宋煊是听到自己说什么了,他方才就是在装糊涂。
可是他为什么要装糊涂啊?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舍利子那种事,哄哄大娘娘开心,骗骗底下的百姓也就得了。”
宋煊哼了一声:“你觉得自己真的能产出舍利子吗?”
“我一心向佛。”
“佛根极深。”
“好好好。”宋煊伸出手来制止他:
“我对佛学没什么兴趣,我的老师告诉过我一句话,不知道钟离通判想不想听?”
“在下可是要好好请教了。”
钟离瑾觉得能教出宋煊这样的学生,那范仲淹绝非寻常之人。
“佛学的最高境界,就是证明了世上没有佛这件事,你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