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招。
对方显然占据天时,更占据优势,慕琴轻挑眉,思索应对之法。若用出灵气,或是香火之术,定然便是如了对方的意。这斗法之局,便是对方获胜。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露出沉思之色,二人心中一明,同时想到应对之策,对视一眼,发现所思所想,更是到一处了去。
便各自分工。
慕琴寻来干燥蓬松之物,燃起熊熊大火,火光映其面孔,秀丽无比,李长笑自船仓中,取一大铜锣,那铜锣乃是一江湖客带上船只,未曾想派上用处。
只见其敲响铜锣,在海域内传得极远,又有慕琴高举火炬,但见海水咕涌,一条大鱼从海中探出头来,一口将舟船吞入口中。
寻常船只,至此怕已有翻倒危险,只是有李长笑在,也有慕琴在,这船舟岂能轻易翻倒。更有李长笑得青萍剑作抵住,增加船身份量,更不易翻倒。
有惊无险,就这般立于鱼嘴中,舟船一切安然,只是先前冰雹来势凶猛,砸断了些许木板,除此之外,并无其他损失。
这条吞船之鱼,名为吃舟鱼,海浪上常见巨兽,其嘴硕大,可无声无息吞船入腹,在船内船客,甚至难以察觉,只觉得是天突然暗沉下来。并不知就在刚刚,已连人带船,一同入了鱼腹。
吃舟鱼喜明火,好音韵,专吃灯火通明,其内歌舞升平的船只。刚刚海势紊乱之处,李长笑与慕琴,便见海底处有吃舟鱼逃离,以灯火为引,铜锣惊扰,定能诱其吞船入腹。
当作护盾,避及那狂乱冰雹。
二人相视一笑,这等险招,竟也能想到一处去
第563章 讨打
大道无形,道法自然,万物皆可为道,故斗法之局,常千变万化,有时仅是言语倾吐,便可折人道心,挫其修为。
修为高深者,深研天地至理,深得其道,虽今时天地混沌,绝灵绝法,但修为高深者,任可通过“取巧”,顺天地间的至理而为,也可使出诸多神异之处。
例如此刻急促冰雹,虽是天地气象所致,本不该有如此一场冰雹。但不该正正笼罩这艘船舟,又不该恰好是此时机。
全是有知悉天地至理,道行及深之人,暗中拨动某一事物,或是极小极小之事,却能引得这场自然冰雹,赶巧顺了他意,砸得那船舟狼狈。
又见李长笑慕琴二人,更是另辟蹊径,迎得吞舟鱼将船尽吞,免受这场冰雹之苦,只见船内漆黑黯淡,已在鱼腹,隐可闻到酸腐臭味。
“那冰雹不过一阵急风,万万不可能为他所用,这或应已过了。”慕琴言道,李长笑认同,便折下一角木头,屈指弹射出去。
那暗中之处,有一鱼喉隐蔽,这一弹指的功夫,力道可是不小,飞射途中,激起猎猎风声,隐绝刺耳。“噗”的一声,打在鱼喉处。
下一刻,吞舟鱼反哺,便将船舟一口吐出,吞舟鱼翻个滚,又潜入大海中去。李长笑回头望去,见身后那片海域,仍有急促冰雹砸落。
只道那海上气候,实在难测,也实在磨人,看这冰雹之势,别说破旧船舟了,便是一活生生大人,也非被砸死不可。
海风吹拂,任有细雨飘摇,船家在内,都休息了去,也无论外界是怎番动静,均打扰不得他等美梦。
夹板处,仅有二人站立,船角处有油灯照明,薄弱昏黄灯光,照及之地,不过三两丈而已。一旁有二人而立,正是李长笑与慕琴,李长笑收了铜锣,慕琴吹了火把。
“你到聪慧,出过海?”慕琴清清淡淡,却不掩赞许。
李长笑点头道:“出过,不止一次,这吞舟鱼烦得紧,也多得紧,不像还能派上用处。”
慕琴轻抚拂尘,分明有人暗中使坏,却不知为何,不生恼怒,反而心有几分愉悦,似…觉有趣?
当然,对那暗中之人的不忿,她是半点不少,二人伴座船头,静等对方出招,若任是这不耗灵气的“斗法”,是比才智多变,便随他玩玩,若按耐不住,想以灵气相伤,她也不必节省灵气,更不必心软,顷刻间出手。
她绝非手软之人,只是二人坐在船头,你一嘴我一嘴,却未见对方再出招,向来是对方已自知无趣,怕惹上是非,远遁离去了。
有这一插曲,不知为何,二人间那似有似无,不知何来,也不知何起的隔阂,似淡了一些。
“慕仙长,你猜猜是何人暗中使坏?”李长笑百无聊赖,便是问道。
“能是何人,鼠辈罢了。”慕琴尽是不屑,李长笑眺望远处,“纵是鼠辈,也是道行极深的鼠辈。”
他指向后方,那是冰雹肆虐处,又指向更远处,“那场冰雹,以天地气象而显,该是里船舟,足有二十里之远,船舟又时刻移动,故本不该波及到。”
“那鼠辈送一场冰雹给我等,那涉及之处,可不仅是气势变幻。”
慕琴挑眉,“你觉得他厉害不成?”
“自然算厉害。”李长笑点头。怎料这番言语,竟无意间,激起那堂堂慕仙长的好胜之心,眉宇间淡然少许,却更显活泼。她在李长笑身旁坐下,心想这算何厉害,那厮是如何做到,她便一一复述一遍,再叫这小子重新评论,到底是何人厉害。
念此,她便道:“引天时扰人,说妙也妙,说粗却也粗,你看那冰雹急促,大有催成之势,定是以海中寒物,抛至空中为引子。”
说着,她蹲下身子,修长手指自船板上划过,上有一层薄薄冰砂,乃是冰雹砸自船舟之上,碎裂所成,尚未彻底融化。
“你瞧这冰砂,沾之指尖冰寒,隐刺痛,该是海中寒晶,再说他那引雪之法,说难却也不难,只需精通策算之法,以海势迎天时,他无需多座,只需在海面以东,投下一颗硕大鹅石,又行船至西。布局风水之势,便可使得冰雹移动。”
“若非顾忌船中百姓安稳,只那一下,便可抓出弄鬼之人。”
慕琴扬了扬拂尘,朝李长笑看去。许是她自己也不知,她此刻正微挑着眉,“还厉害否?”
李长笑嘻嘻一笑,“厉害自是厉害。”
慕琴难免不忿,都这般解释了,还有甚么厉害?只需天时相合,她不费吹灰之力,也可做到。怎料这时,李长笑又补上一句,“只是和咱着慕仙长相比,就相形见拙,好似蜉蝣见青天,螳螂见老虎,麻雀见老鹰,小儿见老母了。”
这一通赞许,与那不解其意的排比,倒是先把慕琴弄得无言以对。
“你…我…”她口微张,又无奈作罢,只在心中暗想,蜉蝣见青天,她道还算合意,也绝得甚是受用,只是后面骂螳螂见老虎、麻雀见老鹰、小儿见老母…也…甚是粗暴了些。自己何时变成老虎、老鹰、老母了?
素来雅淡的现在,倒被这一番言语,弄得一时岔了意。
“噗嗤…哈哈哈。”却在这时,那剑客再憋不住,笑出了声来。慕琴瞪大了眼,那还不知这小贼趁机拿自己寻开心呢。
她鼓起秀拳,一拳砸在李长笑肩头,好一个酒鬼,讨打是不?
第564章 风水局,嗔恼
二人正值船头逗乐之际,慕琴忽的蹙眉,朝那海面望去,李长笑随其后,也觉察异常,对视一眼。
那船舟本是朝西北向去,自从此舟鱼腹吐出,便颠倒了方位,使得东西南北局势不分,因大海渺茫一片,天地几乎一色,仅以肉眼难以看出方位,当察觉不对时,已航行好一阵。
向来那场斗法之局,并未彻底结束,那暗中之人曾二人尚在鱼腹之时,便已然出招,引得鱼儿改变方位,又使得舟行方向迷乱。
这时想要掉头,已是来不及也,举目四望,船已行至海中深处,此处海水平淡,并无波涛涌起,也无海浪拍击,又天清地明,风景极美。却美中带凶,低头看那海面,有一块礁岩凸起,那是船行之地?
李长笑笑道:“好一艘船入礁石林,看来如你所料,那暗中之人极精策算。”
李长笑笑笑,爬到船头处,将“压船宝”清萍剑取下,无这份量加持,船身真上浮些许,免得被礁石划破。说来真是奇异,青萍剑实乃轻巧之剑,单论重量,远远不及压得船身下沉,全靠那玄之又玄的“份量”。就好似那捉摸不透的天、地、人之势,或是风水、天机等等冥冥玄力一般。分明切实存在,懂行之人运用如神,挥之如臂使,不懂之人,便是教也教不会。
此类事物,倒不怎随灵气枯竭而消散。
慕琴、李长笑二人见此情形,半点不觉慌乱,将船行放缓,收下船帆,随后并肩从船头行至船尾,见四下礁石分布,可有暗合之理,再行破招之法。
二人倒也默契,李长笑取纸,慕琴便取笔,笔沾上黑墨,自白纸上轻点,那一小黑点便是一块礁石。很快,纸上礁石被点得密集,船舟附近的礁石分布,也尽在此中。
李长笑道法已不算浅,又见过诸多典籍,杂学等等,然若论融汇贯通,灵活运用,却差慕琴不止一筹,一时半活,没看出门道来,便问:“可有眉目。”
慕琴前身一步,缓缓走动,挑眉悦然道:“自然。”随后,她附耳在李长笑耳边,轻言了数句,二人便风头行动。
李长笑入掌舵处,控制船舟行驶,慕琴则是在甲班处,以策算之法,精算礁石林之出路,是前,是右,是左,是退,皆有手势照应。慕琴看出,此地虽在海中,却实乃风水局之较量,乃是“风、土、水”之局,寻常人入此局中,会死鬼打墙一般,永生永世出不得,可见暗中之人,绝非良善之人。纵是不动丝毫灵气,也可将凡人愚弄致死。
但见慕琴一手持礁石林图纸,观望风水之局变幻,白丝拂尘已插在道袍后背,远处看去,好似三千银丝,轻飘细荡一般,更添几分气韵。天微有小雨。至于这位慕仙长的另一只手,则是捏卜算心诀,灵动手指于空中舞动,每算出一方位,便作出手势,通知那掌着舵的李长笑,或是转东,或是转北,又或是转南。
然礁石密集,些许狭窄处,恰恰仅容船身通过,故船舟至今无恙,除却慕琴策算之工外,还有李长笑那随机应变,掌船之劳。也是配合无间,二人莫名默契,只是迟迟未曾走出此局。
又荡得数回,慕琴弄清疏忽所在,这何止是“风、土、水”风水局啊,还有“木”,这艘船本身,便也在这风水局中,故纵使她策算厉害,也总出不去。
于是,破局之法已出,她拾起木材,拂尘如此一扫,本轻柔之物,却别有力道,摩过那木材之后,竟使得木材燃起熊熊火焰。
他在此句中,再加之一“火”,以火抵木,乱了排序,这风水之局自然可解。果不其然,不出三刻钟,四下礁石渐少。那道行之角逐,你一招,我一招,又是一个来回。李长笑从仓内出来,也渐渐参悟玄妙所在,“原是风水局。”
旋即竖起拇指,大方赞道:“慕仙长道行深呐。”
慕琴虽任淡然,却不免上下扫李长笑一眼,心中暗暗思索,这小子是真心赞扬,还是违心迎合。又一思量,觉得真心居多,面上虽未露异容,心下却不免喜悦。
“你与那人一般,是个藏头露尾之辈。”慕琴心底见对方那副嬉笑面容,心中觉得俊朗潇洒,却又不免出声半嗔着道。全是心中一抹感受,总觉他神秘,捉摸不定,并非真在嗔恼对方,有事相瞒,实际上,无论瞒与不瞒,她均不在意,也不探究。她便是这般一人,生性淡泊。可话又说回,本淡泊如她,又为何偏偏说出这一句嗔言呢?
那细微之处,大可捉摸,只是当时当下,全没人注意到。
“我几时有尾巴了?”李长笑素来跳脱无定,便是回问,又拍拍自个屁股。
他又笑道:“慕仙长直率,却是有尾巴?”慕琴嘴他不过,转身看向海面,莲步轻移,可走片刻后,又觉得该有些表示,于是回身过来,用拂尘不轻不重的扫了一下,嗔骂道:“你才有尾巴。”
再看那慕仙长,已颇具活力,至少除了淡然外,也露出了嗔恼等情绪。曾是赵青时,那情绪多极了,但如今是慕琴,故那一嗔一恼间,便极难能可贵。
至少,连李长笑也不知,这世间可少有人,能让慕仙长露出面上的波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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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5章 慕棋
破得风水局,左右观望,重定方位,船舟又渐渐回归正途。只是不知那暗中之人,是否还会暗中使坏,李长笑慕琴二人,在甲板出搬来两块木凳,就这般坐在船头。
慕琴推演那人来历,那人虽藏头露尾,不曾露面,但从其策算之术,以及该是与二人同路。基于此,来历自不难猜。
李长笑道:“神算宗全部消亡,天下第二大算宗策算宗,却还有留存,此人策算布局之力,只怕与那大宗定有渊源。”
慕琴颔首,“何止渊源,其实那人,我已知其身份。”言至此处,她伸出一根手指,在那浪涌之际,沾上一滴海水,随后蹲下身子,在船头甲板处,画了起来。
写下一个名字“尔去来”,李长笑瞬间知悉,毕竟在山上山下,闯荡大半生有余,虽说那宏伟舞台,满天星辰,他插不上手,是位看客,既是看客,那台上明艳的星辰,别有风韵的角儿,自是会在眼中留痕,心中留名。
这位尔去来可当真是位大人物,策演宗之长老,素有棋妙圣手之称,此人棋可杀人,可通神,自创术法更是惊艳一时。
这番赫赫大名,李长笑听过不下百次,倒未曾料到,那暗中交手之人,会是这般人物。慕琴又沾之一点海水,写下一个另外两字,“慕棋”。
李长笑一愣,问起这二字含义,慕琴这才将那过往之事道来,慕府觅天下英才培养,唯有才得极佳者,才可得府内赐名。
慕此这辈,以琴棋书画为名,论天赋,慕琴最强,杀力最大,更习得指天这等大杀术,慕府老祖见其求道之心,最为纯粹坚韧。故将“琴”字赐下,合其,便是慕琴二字。
外界均以慕仙长称其,即是有慕家之长,也是恭维其能力卓越,至于那本命,若非那场意外,那场相遇,早便不知埋没至何处了。
至于尔东来,也幸得赐名,名叫慕棋,然却不所慕琴一般,年少便成名展露头角,而是大器晚成,真正响彻扶摇天下之时,外界已叫回“尔东来”本名。
故天下皆知慕棋便是尔东来,却不知赵青便是慕琴,曾经尔东来未曾没羡慕过,慕琴成名极早,几乎以惊世之姿,登上那布满繁星的舞台,纵使在群星中,尤是如此耀眼。
那知…如今回头,倒觉自己更幸运几分,至少“尔东来”名扬天下,却未听过“赵青”何许人也。
另一处。
同是朝西北而去,装潢却更显豪华的船舟之上,坐立一白发男子。虽生白发,却面不显老,长眉入鬓,十分俊俏,身前置一棋盘,盘中多是黑子。
此人便是慕琴口中的尔东来。
适才他驾舟途径一片海域,那儿海势紊乱,是非凡之地,若从前的他,定会下潜海域,入内探个究竟。如今却是避之不及,他运以自创术法“棋中万物”,以棋盘作演,算出平稳之路,从海势紊乱之地穿出。
这般运用,无需消耗灵气,就好似媚三娘随手便可捏云根一般,只需握得天地之至理,凡人之力,虽是凡人之力,亦可拨得神异。
却在行至一半时,感受到海面平息,顿时惊叹何人所为,他这“棋中万物”不过演算生路,那人不用灵气,却可令海势骤平,虽仅是片刻,却也彰显不凡之处。若稍用灵气,岂不是能翻海?
心下推演,便知是何人来了,更之适才那骤变,怕是出自“指天”之韵,于是便有较量之事,几番过招,两舟已渐行渐远,尔东来便也顺势离去,不再出手挑衅。
对那“琴”字,他尚有畏惧,尤记得曾几何时,被那神色淡泊的女子,用食指直直指着。当时尔东来头底发毛,头皮发麻,真觉生死已全在那人念起之间,他那引以为傲的棋中天地,全不是对手,更难以抵挡。
那般感受,他绝不愿再尝,暗中使点小坏,便也就罢了。念此,尔东来一阵头疼,他看那西北向,想着若再去…定会与对方再遇,可若不去…
便要错过他策算许久,才得出的入局最佳时机。
去是不去…实难决定。
这位白发俊朗,又精通策演的男子,却是把命运,全全交给了命运,从怀中取一枚铜币,高高抛去,又盖在手背。
正面,便照常去。反面,便原路返回。
……
“原来是师姐弟。”李长笑笑道。慕琴款款坐下,目微垂,“早便不是了。”
“他是策演宗长老,我知。但他是慕府慕棋,我倒真不知。”李长笑叹叹道。慕琴翻个白眼,“你不知才正常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