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国之国 第98节

  但谁都看得出来,塞萨尔是个什么样的人。

  在他还是一个朝不保夕的小侍从时,他就将一份伯爵也要为之动容的庞大资产分给了亚拉萨路城内所有的穷人。

  而他一直坚定地留在一个麻风病人身边,也是因为他感念着阿马里克一世与鲍德温四世对他的爱护,为了回报这份恩情,他甚至失去了好几次旁人看来百年难得一遇的好机会。

  有趣的是,他的出身被证明后,人们改了口,不再说国王身边不该有一个身份不明,奴隶出身的侍从,而是反过来说,埃德萨伯爵唯一的继承人,不该留在一个麻风病人身边。

  这同样属于挑拨离间,却依然得到了不少人的赞同。

  这些人其中有很大一部分是那些曾经环绕在鲍德温四世身边的孩子以及他们的父母,虽然他们如今也已经成为了骑士和“被选中的”,但背弃自己的主人,哪怕可以解释——像是麻风病人确实是被教会认为“遭到了上帝的惩戒”,却仍旧是他们的履历上无法抹除而又色彩鲜明的一个污渍。

  而塞萨尔的存在就像是衬托着这张污渍的白纸,让他们显得更加不堪,但如果塞萨尔也离开了鲍德温四世,他们的过错就不会继续被人时刻铭记着。

  那塞萨尔会吗?他不会,他们的卑劣行为更像是无奈的挣扎。

  勒高与这位小圣人接触了几次后,发现他的美名并不是被有意打造出来的,他确实是个好人。

  他的脑筋动得很快,也不指望能够得到如阿马里克一世那样的回报。虽然在之前的事情上(努尔丁)他们已经得到了奖赏,但他还是觉得自己的家族在伯利恒所有的话语权还是不够大。

  勒高甚至打算着要将自己的女儿,侄女或者是外甥女,嫁给伯利恒骑士,就如同雅克那样,即便塞萨尔没有公开背叛他原先的信仰,但在以撒人的心中,他就是一个以撒人了。

  再想一想,塞萨尔与亚拉萨路国王之间的亲缘关系,说不定他们将来也会有一个以撒国王也说不定。

  现在他的野望被打破了,以撒人将诅咒与谴责咽回到肚子里,向前走去。幸好此时的叙利亚已经不再那么冷了,他步履蹒跚,艰难地挪动步子。

  他的脚底板早就因为养尊处优而不那么厚实,麻木,每一粒沙子、石头都会让他觉得痛苦万分。

  而此时前方奔来了一队人,他身边的同伴立即把他拉到了路边,并且匍匐下来,他们的装扮一看就知道是被驱逐出来的以撒人,谁知道惊扰了骑行中的骑士会不会挨上一鞭子?!

  他们现在身无分文,可经不起这一鞭子带来的痛苦和高热。

  幸好那群基督徒骑士也确实心事重重。他甚至没有注意到匍匐在路边的一群以撒人,他们径直来到城门前,拿出了身份证明和通行证,通报后被迅速地带到了萨拉丁的面前。

  这次终于是亚拉萨路的使者了。

  “使团的首领只是一个骑士。”卡马尔低声道。

  萨拉丁允许他留在自己身边,这些日子,他们一直在一起,时有摩擦,可以说是这对君臣所必须经历的一番磨合。

  幸好萨拉丁并不是一个苛刻的人,而卡马尔也很识时务,他们熟悉起来的速度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快。

  卡马尔觉得萨拉丁是个坦率公正的君主(前者比后者更难得),而萨拉丁觉得卡马尔是个善解人意的大臣,虽然卡马尔时常还会自嘲自己只是一个囚徒,但他在大马士革城中所持有的权利,已经隐约超过了他的那个傀儡朋友。

  亚拉萨路使团的首领居然只是一个无封地和姓氏的,皮肤黧黑,又瘦又长的骑士,卡马尔不由得都呆了一下。

  按照亚拉萨路国王鲍德温四世对塞萨尔的重视程度,即便他没有亲自到来,也应当派出一个大公或者是伯爵才对。

  “朗基努斯?”萨拉丁问道。

  朗基努斯在看清了这个撒拉逊人的时候也露出了惊讶之色,他当然记得萨拉丁,虽然没有通报姓名,但对方救了他的性命,若不然,他才被“选中”,就要死在同样“被选中”的几个基督徒骑士手中了。

  只是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那个曾经被基督徒们无数次诅咒和斥责过的,一个背弃了自己的君主和信仰的(指他从努尔丁的将领转身一变为哈里发阿蒂德的大维齐尔)的卑劣家伙,竟然就是那个曾经在月色之下斩杀了罪人,拯救了他的撒拉逊人。

  虽然塞萨尔早已知道在大教堂外救了朗基努斯的正是萨拉丁,但在经过思考后,他暂时没有把这件事情告诉朗基努斯,他不确定朗基努斯会做出怎样的反应,而作为他身边最为亲近的侍从,不愿意拿回名字的朗基努斯根基薄弱,很多人都会从他这里入手,想要撬开一个口子。

  而且说到底,这还是他与萨拉丁之间的事情,虽然鉴于朗基努斯当时的行为,萨拉丁也一样会援救他,但萨拉丁的身份如此敏感,很难说不会有人借此掀起一番波澜。

  让朗基努斯从惊愕中醒来的是卫兵的低声呵斥,他屈膝跪下,心中却是波澜起伏,难以平抑。

  他听到上方的人正在满含笑意,漫不经心地说起他的身份,“他就是朗基努斯,”萨拉丁对卡马尔说,“在塞萨尔还是一个小侍从的时候,他就跟随在塞萨尔的身边,那时候的人们将他称为奴隶的奴隶,不过他并不在乎,这是个目光敏锐,头脑清晰的人。”

  萨拉丁赞赏的说道,“而且心智坚定,并不会为他人的风言风语而动摇。我现在明白亚拉萨路的国王鲍德温四世为什么会叫他来了,他身边的那些大臣,未必会希望塞萨尔回到亚拉萨路。”

  萨拉丁口中的谙熟让朗基努斯在毛骨悚然的同时,又有了几分不敢置信与狂喜。

  在他奉了国王的命令出发之前,还有人在说,这只不过是撒拉逊人的一个陷阱。撒拉逊人怎会如此仁慈的对待一群基督徒呢?即便他曾经善待了死去的苏丹努尔丁,但那些仁慈的基督徒骑士中就没有善待撒拉逊俘虏的吗?

  他们善待的还是一个生者,而不是一个死人。

  没错,基督徒看待撒拉逊人,与撒拉逊人看待基督徒完全不同,他们要更为苛刻和偏狭一些,哪怕他们对于临终圣事看得如此重要,却不相信撒拉逊人会因为塞萨尔的一桩善行做出这样大的回报。

  遑论萨拉丁并不是努尔丁的儿子,他甚至在此之前就背叛了努尔丁。

  这种说法甚嚣尘上,鲍德温四世知道他们的意图,一部分确实是出自于嫉恨,但更多人是在担心他会因为担忧塞萨尔的安危,而亲自前去大马士革。

  人们对于他的即位确实曾经抱有过忧虑,但这种忧虑在加利利海之战的大胜后就消失了。

  他们期望他能成为又一个阿马里克一世甚至圣乔治,在今后的岁月中能够给予他们更多的希冀与胜利——就如之前所说,寿命短暂对一个国王来说也不算是什么很大的缺点,这不是还有十几年吗?

  但若是他为了塞萨尔亲身犯险,若是那个撒拉逊人无耻地将他扣押下来怎么办?他们岂不是还要为国王付赎金?甚至于,他若是被撒拉逊人处死——那将是对十字军乃至整个基督徒国家的一大打击。

  但他们也知道,这个年轻的国王有多么的顽固和傲慢。

  之前若不是有玛利亚王太后的劝阻,有宗主教希拉克略委婉的劝说,以及埃德萨伯爵约瑟林三世依然在世——他可能早就将某个重要的位置,譬如总管大臣的职位交给塞萨尔了。

  这确实是一个应当由国王的血亲和亲信担任的职位。但问题是,一个十六岁的国王已经足够令人惊叹了,难道他们还要有一个十六岁的总管大臣?

  这让那些年近半百的臣子们很难接受,为首的就是的黎波里伯爵雷蒙和安条克大公博希蒙德。

  听说塞萨尔被俘,他们甚至做好了即便国王要派他们去,他们也会欣然领命的准备,但他们没想到的是,经过了一夜的思考后,亚拉萨路国王并没有说要亲身前往大马士革(这让很多人都松了一口气)但也没让任何一个举足轻重的贵族作为使团的首领,而是委派了一个正为伯利恒骑士代管这座城市的骑士朗基努斯,让他立即率领着一群骑士前往大马士革。

  至于国王授予了他如何巨大的权柄——几乎就说他可以代他做决定和行事了——都只是小事了。

  大人们实在是没有拒绝的理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心急如焚的朗基努斯毫不犹豫地接下了国王赐予的权力,印章和文书,带着骑士们出发了。

  而朗基努斯在走进来看,见这个人之前,他还在担心,这会不会真的是个设下的圈套,他并不畏惧死亡,但他担心的是,撒拉逊人若是发现了他们的奸计无法得逞,会将怒火倾泻在他的主人身上。

  他身边有将近三十万金币的票据,还有亚拉萨路国王所作出的承诺,别忘记,苏丹努尔丁的躯体虽然已经被他们交还了,但在加利利海之战中被俘获的埃米尔和法塔赫,还有好几个呢。

  他们也正在亚拉萨路的城堡中等着被自己的族人或者是君王赎回,只是现在的阿颇勒已经乱成了一团糟麻,根本无人顾及他们,但此时若是能够拿出来交换塞萨尔,鲍德温不会有丝毫犹豫。

  但厅堂中的气氛根本没有朗基努斯所想的那样紧绷和阴险,尤其是面对着萨拉丁,这个撒拉逊人——在他还不知道其身份的时候,就曾经因为他救了一个撒拉逊少女,为他杀死了一个危险的敌人,并将他从那口枯井中救出来。

  朗基努斯这才明白,当他说完这件事情后,塞萨尔的沉默不语是因为什么。

  原来这个人早就和塞萨尔认识,而且看姿态和口吻还有着一定的往来,尤其对方的言语之间,仿佛将塞萨尔看作一个可爱的小辈。

  他僵立在那里,开始庆幸之前萨拉丁只允许他一个人觐见,他身边没有其他的人,那些基督徒骑士虽然忠于国王,但未必各个都愿意为塞萨尔担保。

  若是他们知道了这一点,很难说在回去后不会妄加猜测,使之成为攻击塞萨尔的话柄。

  “你担心的事情不会发生。”萨拉丁平静地说道,注视着朗基努斯那双充满了焦虑,还有不确定的眼睛,他微笑了起来,“现在你就可以去看看你的主人,他苏醒过,但又睡了,之后又醒了两三次——苏醒的时间正在慢慢的变长,但看得出他还是有些虚弱。

  你去和他说话吧,可能他没那么快痊愈,可以随着你一同返回亚拉萨路,但至少可以让你稍稍安下心来,而他身边也是需要一个熟悉的人来服侍。”

  朗基努斯听了,不由得感激万分。他没有拿出鲍德温四世交给他的那些东西,这个撒拉逊人有着如他主人一般的美好品质,从他口中说出去的话,就不会有多少虚假的成分,更不会在之后的某一天被轻易忽略和舍弃。

  他可以信任他,于是他只是满含感激之情地向萨拉丁深深的鞠了一个躬,就退出了房间,外面自然有仆人把他领到塞萨尔那里。

  “您认识他,还是对塞萨尔身边的每个人都了如指掌?”

  很难得的,卡马尔侧着眼睛瞥着他将来的君王,虽然他知道不该那么说,但在他看来,萨拉丁的行为着实有些……有些猥琐。

  萨拉丁愉快地伸展了一下脊背,他确实记得朗基努斯,毕竟朗基努斯的面孔在诸多骑士中也是相当显眼,并且令人印象深刻的。

  但是他最终对这个侍从留下印象,还是当初他在加沙拉法的大教堂外所施行的善举,或许是塞萨尔的教导,又或者是耳濡目染。这个骑士的所为确实令他感到了惊讶。

  卡马尔听了萨拉丁的叙说,也不由得频频点头。他们承认,十字军中,或许也有值得尊敬的人,但更多的还是一些持强凌弱,背心弃义的可憎小人。

  当时的朗基努斯只是一个流浪骑士,主人还是一个普通的侍从,甚至还未成为一个骑士,更不用说那时他还不知道自己已经被选中了。

  在这种沮丧和打击之下,他居然还能够鼓起勇气去拯救一个撒拉逊人的女孩,并且为她面对三个被选中的骑士,这份勇气着实值得嘉奖,哪怕他是一个基督徒,都可以在苏丹的宫廷里占有一席之地。

  “狮子身边不会跟随着鬣狗,天鹅翱翔时也不会与秃鹫并行,”卡马尔由衷地说道,不过随后他就叹了口气,因为他已经理解了萨拉丁如何会将塞萨尔放回亚拉萨路。

  如果他现在就带走塞萨尔,无论是在埃及还是阿颇勒,塞萨尔都不会心悦诚服,甚至会心生埋怨和仇恨,掠夺和收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概念。

  而这个生性高洁的孩子注定了无法在那样浑浊的世界里存活。“萨拉丁,如果他夭折在了那些阴谋诡计之中了呢?”

  萨拉丁看向卡马尔,脸上还在笑,但眼中射出的寒光却仿佛已说明了一切。

第163章 短暂的见面

  在踏入房间的时候,朗基努斯甚至怔愣了一下。

  在那一瞬间,他甚至产生了错觉,以为自己还在圣十字堡或者是伯利恒,而不是已经来到了大马士革,之前所发生的一切都只是他因为过于担心塞萨尔而做的一个梦。

  作为塞萨尔的仆人,他当然曾经不下上百次地踏入过塞萨尔的房间。

  塞萨尔的房间与现在的人们所推崇的完全不同,甚至有人在见过了他的房间后,认为这是一个年长而又虔诚的苦修士所待的地方。

  无论是在圣十字堡还是伯利恒,塞萨尔的房间都非常空旷,除了必须的床榻、书桌、衣箱、角柜外,就只有一座黄铜水钟,可以被视做一件贵重的家具。

  天顶与墙面只涂刷着白垩,悬挂着可升降的灯架,地面上空空荡荡,裸露着石板或者是木板,没有地毯,也没有撒着厚厚的薰衣草、灯芯草或者是干玫瑰花。

  床榻上也只有羊毛或是棉褥子,亚麻和棉布的床单,并没有貂皮和丝绸;他用来饮水的杯子也只是木杯,而非银杯或者是金杯;墙上和窗前没有厚重的挂毯,只有护窗板。

  除了最寒冷的那几天,这些护窗板总是打开着,阳光、风,甚至雨水都有可能从窗口打进室内,房间里的空气也因此总是新鲜而又湿润。

  甚至有些时候天气过于干燥,塞萨尔还会吩咐仆人在地上洒水。

  但也只有朗基努斯和少数几个仆从才知道塞萨尔的房间论奢侈程度,丝毫不逊色于王子以及现在的国王鲍德温四世。

  他对洁净的要求很高,不允许灰尘堆积,也不允许油垢残存,更不允许房间里出现老鼠和蛇,就连以往的国王和王后也未必能够避免的跳蚤和臭虫,也必须在他这里绝迹。

  要杀灭这些虫子可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就连贵族们也早已习惯了这些小生物的叮咬,而且它们是会迁移的,一床干干净净,蓬松,散发着棉花或者是羊毛芳香的褥子,可能只需要几个月就会繁殖出一大团又一大团的虫子来。

  唯一杜绝它们的方法就是不停的晾晒和清洗。

  在有条件后,鲍德温和塞萨尔的床上用品和衣服甚至需要一队十二个人的洗衣妇来处理,每隔几天,人们都能看到那些妇人抱着一大捆又一大捆的织物走出他们的房间而后又搬进干净的。

  不说其中要浪费多少水和肥皂,单就这些织物的损耗,哪怕是一般的棉布和亚麻,都要花上一大笔钱,当然,这笔钱一个骑士也能给得起,但为什么要在乎那些小虫子呢,它们并不能造成什么伤害,这些钱拿去痛痛快快地喝一杯岂不是更好?

  但这么做的结果也是显而易见的,该怎么说呢?

  他的房间总是明亮的,宽敞的,洁净的,没有一丝一毫令人不悦的气味。

  每个第一次踏入那里的人都会下意识的深呼吸——他们不知道这是种什么气味——令人舒服,但又不像是教堂,不是没药或者是乳香,只有如玻璃般通透的空气,远处草木的清冽气息和近处墨水和羊皮纸所散发出来的些许苦涩——这个房间的主人非常地喜爱阅读和写作。

  而萨拉丁为塞萨尔所预备的这个房间,即便在陈设、装饰和家具的风格上,与基督徒的截然不同,但不知为何,朗基努斯总是觉得它们非常相像。

  这个房间也是空空荡荡的,圆形穹顶中央垂下了发黑的青铜灯架,天顶与墙壁都是柔和的乳黄色,只在窗户与门扉的边框上描绘着绚丽精致的花草图样。

  地面则是灰色的石砖,同样的没有地毯或者是皮毛,只有几张精致的小跪垫整齐的摆放在一边,想必是为了这里的仆人们所准备的,他们要服侍塞萨尔不能离开,但每日七次的祷告肯定要做。

  然后朗基努斯向前望去,就能望见在细长的劵门后,摆放着一张宽大低矮的坐榻,坐榻上,同样没有任何一件称得上是奢侈的织物,没有丝绒,也没有绸缎,只有白色与淡黄色的羊毛和棉布。

  十来只枕头被堆放的非常整齐,垒成了一个小窝的形状,四周垂落着素色的纱幔——朗基努斯快步走过去,就看见了叫他这十来天里倍感焦虑的面孔,他急促的呼吸着,伸出手去触摸塞萨尔的颈侧,感觉到了强有力的脉搏。

  他还活着,上帝保佑,确实还活着,并没有被那些撒拉逊人杀死。

  朗基努斯并不知道,如果塞萨尔真的死在了这里,他会怎么做……

  早在阿马里克一世远征埃及的时候,他就已经在战场上杀死了三个撒拉逊人,兑现了自己对天主发下的誓言,可以拿回自己的姓氏了,但国王把他召唤到面前,询问他的出身与姓名时,他却犹豫了。

  他对他的家庭毫无感情,无论是他的父亲、母亲还是兄弟姐妹,他知道那个比他还要大一岁的侄子根本看不起他,后者甚至在一场宴会中说,他顶多会留一个警役的位置给自己的小叔叔。

  他那时候破釜沉舟般的来到亚拉萨路,确实怀抱着凭借自己的武艺与天赋,在这里博一个爵位,而后衣锦还乡的想法,但当真可以达成这个目的的时候,他却犹豫了,他甚至想要发笑,他拿到这些之后去干什么呢?

  去和那个孩子一较高下吗?他或许可以成为某个领主或者国王的座上宾,还可能会有一小片封地,他一眼就能够望得到这条道路的尽头,睡觉、训练、赌钱、大吃大喝和自己的老婆生几个孩子,教导他们,去做弥撒,然后敲打着佃农的脚底板,逼迫他们交出大部分的粮食,和其他骑士争夺宴会上的一个座位,参加比武大会,杀死别人,或者是被别人杀死。

  就像他的父亲,兄长,还有侄子。

  当他说,您还是叫我朗基努斯的时候,阿马里克一世就笑了,看来他也见多了如他这样的人,他最终还是留在了亚拉萨路,留在了他的小主人身边。

  他站在床头,垂首看着塞萨尔的脸。那张秀美的面孔上已经失去了所有的颜色,头发略微长长了一些,散乱在蓬松的棉枕上,嘴唇灰白,双目紧闭。

  他第一次发现,原来小主人的睫毛竟然那样的密,而且长,这种睫毛以往他只在婴儿那里看到过。

  万幸的是,他并没有看到代表着高热的潮红,高热,无论是在基督徒还是在撒拉逊人这里都是一件相当可怕的东西。即便是被选中的人,也有可能会因为高热而死去,他们甚至要比普通人受更多的折磨。

  他又检查了一下塞萨尔的双手和双脚,它们都被擦洗得非常干净,没有汗液留下的黏腻,指甲也被修剪得非常圆润整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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