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若是他没有,就像是曾经的威廉.马歇尔,正是因为他的恩主不愿意给他付赎金,他才在敌人的监牢里待了好几年,直到另一位女恩主,阿基坦的埃莉诺为他缴付了赎金,他才能重获自由。
在塞萨尔的使团中,九十名骑士均是来自于三大武装修士性质的骑士团,这就意味着他们在进入骑士团之前,就已经舍弃了世俗间的一切,或许是放弃,或者是捐献,或者是留给自己的亲眷,反正他们本身是没有任何私人财产的。
骑士团可能愿意赎回他们,但那肯定是一段漫长的谈判过程,还有他们的扈从和武装侍从,如果是那些只是来寻找晋升机会的扈从也就算了,他们可能已经被选中,身后有家族支持,或许可以跟着他们的骑士主人一道离开牢房。
但那些只是作为奴隶和仆人的侍从呢,这就很难说了,若是发现他们不可能被赎出去,他们就很有可能被变卖为奴隶,他们可能再也回不到亚拉萨路或者是他们的故乡,这当然是一桩无比残忍的事情,但也是此时的约定俗成,毕竟任何事情都要讲性价比,在一个骑士也可能是消耗品的世界中,普通的仆从当然就更加不值一提。
“他们可是塞萨尔耗尽了眷顾和生命也要保留下来的人。”萨拉丁说,“我会宽恕他们,释放他们,允许他们回到亚拉萨路,或许有些人可能要留下自己的马和甲胄,但他们必然肢体完整,身体强壮的回到家人身边。”
“你可真是慈悲。”卡马尔又忍不住刺了他一下。
第159章 白鹰(下)
随后他挪动了一枚棋子,击败了萨拉丁的“宰相”后,拿起了那枚落败的棋子,捏在手里,轻轻地摩梭。“我不知道您是如何看待这个孩子的,但您真的不担心,有些人会因为您对他的格外恩宠,而生出嫉妒和仇恨的心吗?
而且不论怎么说,他都是一个基督徒。
我还在阿颇勒的时候,曾经博览群书,在都城的大图书馆里,如同河流带来沙子,商人们也带来了无数的典籍、记载和文献。在这之中,我曾经翻阅到一本由一个年长的学者翻译过来的赛里斯人的哲学书籍,里面有好几条简略但又意义深刻的箴言,被我深深的记在心中。
大人,其中有一条这么说,当一颗珍贵的药材或者是香草生长大路中央的时候,即便会感到惋惜,不舍,在这条大道上往来的人们,还是得必须忍痛将它铲除。
我承认,塞萨尔是我见到的,最受真主瞩目与爱护的一个年轻人,但他终究不是撒拉逊人,而是基督徒,若是叫他安然无恙地回到亚拉萨路,将来他就有可能在战场上与我们遭遇,你此时的仁慈可能造成战争的溃败以及难以计数的撒拉逊人的死亡。
你也看到了,那些骑士无论如何也称不上是些惊艳绝伦的天才,他们能够做到以微弱的力量击败和吞噬数倍于自己的敌人,是因为他们有塞萨尔,有着这么一个受人尊重,并且信服,同时具有着超乎寻常的伟力的首领,才能够取得如此辉煌的战果。
而且我也听说,导致苏丹努尔丁大败的那场加利利海之战中,始终坚定不移地站在亚拉萨路国王身边的也是他,他当时被誉为圣城之盾,而且医生也说了,他所得到的启示绝不仅仅是人们看到的这些,可以说只要有他在,亚拉萨路的国王就永远不会在战场上陨落。
所以您真的要放他回去吗?您为什么不趁着这个机会把他带回开罗呢?等他到了开罗,您就像看待儿子或者侄子般的对待他,给他钱财,给他宫殿,给他权力。您甚至可以告诉他说,只要他愿意为您效力,您甚至愿意放缓对亚拉萨路以及其他基督徒国家的攻势。”
听到这里,萨拉丁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他并不是在嘲笑卡马尔,卡马尔的话确实说中了他的心事,他确实是可以这样做。毕竟在将来的几年,他的重心并不会放在沿海的基督徒国家,而是放在埃及,放在叙利亚,甚至在塞尔柱突厥依然占有的那些土地上。
对于十字军嘛,他甚至可以说是轻视的,就他所了解到的,他们早已失去了最初的锐气和虔诚,锈蚀的刀剑或许还残留着一些早日的锋利。但已经无法对他构成威胁。
而且,他若是留着他们,对于他的统一大业就有一个相当大的好处——他可以借着这个神圣的名义,将所有的撒拉逊人都捏合起来,捏到他们紧密相连,再也无法分开。
“我确实有这么想过。”萨拉丁长长地叹了口气,但可惜的是,“我看中的这个少年人是那样的聪明,我曾经在哈里发阿蒂德的宫殿外与他交谈,他一眼就看穿了我的打算,他绝对不会相信,我是为了他才不会对那些基督徒国家发起攻势,也知道我只不过是用一份虚无的馈赠,来换取他对我的忠诚。
他不但不会听从,说不定,还会为了他的兄弟,亚拉萨路的国王狠狠的给我一刀呢。”
“他会吗?”
“会,他是那种很有主见,信心,行事果断的孩子。”
“如果您的将领们听到您这么说,他们更是要让您处死他了,或者把他拘禁起来,让他永远无法回到亚拉萨路也行。”
萨拉丁闭上眼睛,舒舒服服地伸了个不怎么明显的懒腰,“但若是如此,单就亚拉萨路国王一个人可没有办法对付那些饥饿的豺狼。
我说的可不是撒拉逊人,而是环绕他在周围的基督徒们,他们从来没有放弃过在任何事上为自己攫取好处。卡马尔我就不信你没有察觉到其中的古怪之处——那些人,随便是谁,第一夫人也好,萨利赫也好,或是那两个王子也好,杀了埃德萨伯爵约瑟林三世和他的妻子有什么好处吗?
约瑟林三世对我们毫无威胁,他从五岁起就成了赞吉和努尔丁的阶下囚。他之所以能够长大,结婚,还是因为努尔丁没有完全的吞下埃德萨,在必要的时候可以拿他出来做做文章。这么一个人回到亚拉萨路,也只是给亚拉萨路多了些麻烦,而没有任何好处,可他们还是这么做了,你说是为什么呢?”
“有人要他们杀了埃德萨伯爵约瑟林三世——还有他的继承人,”卡马尔说到:“确实有些不对。”那些追兵的数量,和他们过于热忱的态度……
“塞萨尔的头价值一千个金币。”萨拉丁说,塞萨尔和他的骑士们确实杀死了之前的两批人,但既然萨拉丁也是撒拉逊人,怎么会不了解这些突厥人的作战方式,他命令他的士兵去绞杀了之后的那些追兵,这个情报是他们从俘虏口中拷问得来的。
别以为一千个金币很少——二王子收买基督徒骑士的时候,一个人就给了一千个金币的珠宝,但说实话,其中有没有等完事后翻脸“拿回来”的成分,也只有那颗挂在南门城墙上的脑袋清楚了。
第一夫人本要将这柄利刃用在最关键的地方——那些拥有实力的埃米尔与法塔赫,能够抽出这么一笔钱来,就有够为难她的了。
而且基督徒骑士与突厥人的价格也是不同的,无论是买是卖。
萨拉丁伸出手来,按了按自己的额角,他也感到头痛。第一夫人也不是什么因为一时任性就胡作非为的女人,这表明,她,或是什么她无法舍弃的人正有一个把柄被基督徒牢牢的握在手里,他不知道那是什么,只希望这个把柄并不会波及到整个撒拉逊世界。
他缓慢地嘘了口气,他还是需要弄清楚这个秘密。
卡马尔还是觉得有些可惜,这段时间的相处已经让他喜欢上了这个年轻人,如果他愿意留在萨拉丁的身边,即便这种行为会让他的品德染上污点,但他今后的前途绝不只是一个法塔赫或者是一个维齐尔,至少也是大维齐尔或者是埃米尔,甚至可能会被外派出去,成为一地的总督,若是留在宫廷,也有可能成为“艾塔伯克”。
这个称号曾经属于赞吉的开创者,后来他的两个儿子也继承了这一称号,在撒拉逊人的语言中,它的意思是“王师,保护人”。
一路上,这个基督徒骑士对民众的怜悯与温和,他也都看在眼里,他会成为一个很好的统治者,他的所作所为不会玷污到萨拉丁的声誉,反而会让他的荣耀更上一层。
萨拉丁握住了自己的下颌,“不要焦急,卡马尔,”他说道,一边移动了自己的“王”:“他还那样年轻,而我们也有的是时间。
卡马尔,我说过,亚拉萨路并不是一处纯洁的神圣之地,或许它曾经是,但如今已经被那些异教徒所污染了。若是将来有一日我取回圣城,我必然要用玫瑰水擦洗那里的每一块石砖与柱子,摧毁他们的神像和十字架,燃烧三个昼夜的香料来去除这团令人恶心的污秽。
而这个孩子——你真的认为他能够在亚拉萨路的宫廷中如鱼得水吗?
的确,亚拉萨路的国王十分的爱重他,但再怎么爱重,他们也是两个少年人,塞萨尔的家族等同于不存在,无法给他任何助力,何况亚拉萨路的国王还得了麻风病,至今尚未痊愈,他的寿命可能在三十岁前的某一天便戛然而止。
不,甚至不用到那时候。
如果塞萨尔还是原先那个身份不明的侍从也就罢了。如今他却已经成了一个真正的贵族,埃德萨伯爵,又是亚拉萨路国王的表兄弟,他是可以染指那张王座的——无论他想还是不想,”萨拉丁垂头看着棋盘:“他永远会是一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
卡马尔听了这些话,只觉得浑身发寒。萨拉丁对这个基督徒骑士的爱护,他们都看在眼里,他甚至愿意爱屋及乌,为他释放所有的基督徒骑士,还有那些扈从和奴隶,但他也可以冷静的看着塞萨尔走向悬崖,摔得筋断骨折,遍体鳞伤。
但他也只能叹息一声,如今他自己都是萨拉丁的囚徒——他可没天真到幻想在萨拉丁这里可以获得如努尔丁那里的待遇,萨拉丁如此礼遇他们,一来是因为他才成为埃及的大维齐尔,身边没有什么可用的人;二来则是为了正统性——想必不久之后萨拉丁就会宣称自己才是努尔丁的继承人,若是有努尔丁的老臣在他身边,他的说服力就要强得多了。
卡马尔甚至改变了原先的主意——他原本想等到塞萨尔苏醒,就去探望他的,但现在,他还是别多事了,如果对方知道或是猜到了萨拉丁的用意,萨拉丁说不定会怀疑是他告了密,而萨拉丁这种人,不到最后一刻,是绝对不会轻易发作的,他还不想战战兢兢地度过之后的几十年。
只不过,有事情放在心里,之后的几步他果然下得乱七八糟。
“别想了,”萨拉丁说:“要去看看塞萨尔就去看看吧,我所说的他大概也想得到,只是他性情执拗——就是一头长了角的小羊!倒是你不去看他,他才会感到奇怪,”他抬起头来:“去吧,或许很快,你们就会在开罗或是阿颇勒见面也说不定。”
第160章 最先抵达的是
塞萨尔的意识比身体更早苏醒。
他之前已经过了数次这样的折磨,在过多甚至透支了圣人赐予的恩惠后,那种疼痛和空虚,甚至可以让一个意志不够坚定的人发疯,而他被封锁在这具躯壳内,只能沉默的忍受,就如每一个被病痛所折磨的人类,他也想过是否要投身于无尽的黑暗中来结束这场酷刑,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即逝。
作为一个医生,没有人能比他更懂得生命的脆弱和宝贵。他不知道在另一个世界,那些爱着他的人将会如何面对他的死亡,但至少在这个世界中,他也有了血脉相连的亲人和难以舍弃的挚友。
他知道有很多人都曾为他来治疗过,其中有基督徒的修士,也有撒拉逊人的学者。
他之所以知道的这么清楚,是因为他们坐在他身边,握着他的双手,向他们的神明祈求赋予自己力量的时候,口中必然念诵经文,而他们的神灵甚至于圣人、先知,事实上都指向了一个方向。
有时候塞萨尔都想要无奈的苦笑,他们明明信奉着一个神,却将对方视为死敌,不将对方屠戮殆尽,似乎就无从证明自己对神灵的虔诚,但这确实就是神灵想要看到的吗?
即便已经目睹、感受和拥有了这股超脱凡俗的力量,塞萨尔的心中还是会泛起一些会叫他的老师亲友惊骇万分的念头,除非如今基督徒与撒拉逊人所共同信奉的这个神明,是一个嗜好血腥,杀戮的怪物,若不然,他如何能够目睹自己的信徒,在属于他的城市里,不断的受苦受难呢?
他明明可以改变这一切。
如果说最初基督教诞生的时候,确实与古罗马以及古埃及的多神崇拜产生了不可调和的冲突——这很正常。毕竟那位存在已经说了,你们只可信奉我一个神——即便那时候的古罗马人甚至慷慨地允许基督徒们将他们的神像放在万神殿里,基督徒也必然会与他们殊死搏杀。
这是在争夺信仰时人类所必须面对的一幕。
人类的寿命,资源和精力都是有限的,哪怕是多神教,他们也会按照自己的需求予以区分——夫妻应当去祭拜朱诺,将领应当去祭拜马尔斯,君王应当去祭拜朱庇特……而不是时时刻刻,见到神像就无限制地抛出金币和祭品。
而一个神明得到了祭拜,另一个神明就不免会被忽视,若是长久如此,神明也同样会陨落,或是被取代。
但到了这个时代,这个地方,战争的目的已经彻底变成了仅属于人类的利益之争。
十字军为何要千里迢迢地来到这个陌生,并且对他们充满敌意的地方呢?
当然是因为有利益在驱动,就如鞭子抽打着牛马。
以撒人曾经将这里称之为流着奶与蜜之地,那是因为曾经的亚拉萨路以及周围地区确实是一片富饶而又广阔的丘陵、林地和平原,这里水草丰茂,植物茂盛,随意将种子撒在地里,来年都能获得丰厚的回报。
但渐渐的,随着沙漠的拓展,一片片的绿洲被吞噬,这个地区的含义得到了新的诠释,金钱作为一种新的作物,重新从这里生长起来,它们犹如大树的根系,牢牢的扎根于此,并向每个苏丹与哈里发,以及他们的国家送去源源不绝的“牛乳和蜂蜜”。
如果不是撒拉逊文明诞生的太晚,十字军的远征从一开始就要夭折在撒拉逊人锋利的弯刀下,可以说当初的乌尔班二世选择了一个最好的时机,在那团散沙尚未凝聚成一块坚硬的岩石时,他就煽动了欧罗巴的国王和领主们向着这片富饶的应许之地进发——他的想法也很简单。
为了教会,为了国王和领主对财富的渴求,为了长子继承制之下茫然无措的年轻人,还有那些因为连年瘟疫与饥荒之下变得“不安分”的农民……
“圣物”也是其中一个原因,但归根结底,它同样可以带来钱财和力量。
除了少数坚信的狂热者之外,他们几乎都是为了土地和钱财而去的。而教皇所许诺的美好前景,也确实在最初的几十年里得到了兑现,他们建立起了自己的国家,拥有了自己的领地。
而就这么狭长的一小块地方也足以支撑得起十字军历年来庞大的消耗。
就亚拉萨路国王阿马里克一世来说,他麾下的无地骑士就已经超过了三百名,而他是实打实的用金子来支付俸禄的,而每次远征更是要支付其他征召而来的骑士们的所有费用,包括衣食住行,比武大会,赏赐和抚恤。
因此十字军和撒拉逊人的矛盾只可能越来越尖锐。
毕竟人类的本性是贪婪的。
利益就在眼前,他们凭什么不去争取呢?即便要谈判,分享和割舍,也应当是自己的血亲,朋友和同盟——一群异教徒,哈,他是发了疯吗?
更不必说,那些骑士几乎没有退路,若是返回故土,他们就只能给自己的侄子或者是外甥做管事,做工匠,他们曾经为上帝而战,又如何能够忍受得了这份悬殊所带来的羞辱?
但相对的,撒拉逊人也不会容忍这些外来者在自己的土地上肆虐。
更不用说,他们已经相互厮杀了七十年。七十年所缔造的仇恨已经传达了至少三代人,这样深刻的血痕,只能用更多的时间来消解——但这样的和平根本无法存在。
就算是天主降临于此也做不到。
耶稣曾用二鱼五饼喂饱所有的人,但这份馈赠太微薄了,那些贫苦的平民或许会接受,但他们之上的那些贵族呢,无论是基督徒还是撒拉逊人,贵族的食物、衣服、住所和马匹都只能是最精美和最华贵的。
人类对享乐的追求总是无穷无尽的。即便是在恪守教义的撒拉逊人中,也多的是埃米尔或者是维齐尔在衣服里面穿着丝绸,抽水烟,喝“葡萄汁”,在“绮艳”的怀抱中寻欢作乐。
怎么办?也都要满足吗?不可能。
能够毁灭这份渴求的只有另外一种情感——恐惧。
没有天使毁灭了整座索多玛城般的力量显现,人类永远只会沉迷眼前的享乐,而忘记此后的责罚。
是啊,这是一条多么艰难的道路啊,塞萨尔听到有人在自己耳边这样说道,不,也不能说全在耳边,这个声音仿佛来自于四面八方,天上,地下以及身边,而且这个声音让他无来由的感到熟悉,他甚至忍不住热泪盈眶,第一次这样急切地想要寻求依靠。
但对方只是静静的伫立在距离他不远,但难以接近的地方。
祂仿佛在凝视着这个世界上他最爱的那个人,随后雪白而又光亮的环境慢慢的暗淡了下来,塞萨尔的心中升起一股焦虑,他知道祂就要走了,但他还有很多问题,很多烦恼,很多欢乐或者是悲伤的事情想要向祂倾诉。
但对方是那样的坚决。
就如祂来到时那样,祂离去的也是那样地猝不及防,一刹那间所有的光亮消失,塞萨尔跌回到黑暗里,他发出了一声大叫——他自己这么以为,事实上守在他旁边的人,只听见了一声微弱的呼唤,他俯下身想要听听这个基督徒骑士在说些什么,是在呼喊他们的神灵?又或者是在祈求什么?
但那个基督徒骑士只是轻轻地叫了这么一声,而后就不再发出任何声音了,但他的呼吸还平稳,面色也还红润,仆人略微安了点心。
这个年轻人被他们的大维齐尔萨拉丁所看重,而他也确实俊秀的如同真主亲手缔造的一般,就算他是个撒拉逊人,也不忍心看到这样的幼苗夭折。
他站起身来,门外有两个随时守候于此的医生,医生听了他的诉说就走了进来,检查了塞萨尔的状况,确定他就快要醒来了,这是个好消息。
“他之后可能会虚弱很长一段时间,”一个医生说:“也不知道他是否能够再次重新得到先知的启示。”
“应该会的,他的伤势正在痊愈,而且,虽然也受了很大的折磨,但有一股力量始终在保护他。”另一个医生说得非常含蓄,他见过一些使用力量过度的学者,他们可没那么平静,有时候甚至要在别人的帮助下做“大净”(就是全身沐浴),因为他们可能会在沙土中挣扎翻滚,也有可能会被排泄物污染了自己的长袍,这是人的生理反应,无法靠意志去杜绝的。
而这个少年人要么没有这样严重的后遗症,要么就是注视着他的先知为他挡去了这次耻辱。无论是哪一种,都表明他还没有被舍弃,他将来还能成为一个骁勇的骑士,一个棘手的敌人。
他们来到苏丹的门前,却见一群戴着小帽,穿着黑袍的以撒人正在离开,一个医生条件反射地后退了一步并蹙眉,他不太喜欢这些以撒人。
撒拉逊人也非常地擅长做生意,他们往来于东西大陆之间,但从不弄虚作假,欺上瞒下。
更何况真主教导他们说,不可以从钱中生钱,但以撒人最擅长的就是放高利贷和兑换钱币——他们经常在后一种买卖中做出欺骗的行为来。
“听说阿颇勒的以撒人们遭了殃。”
“哪里的以撒人不会遭殃呢?”他的同伴回了他这么一句,“他们之中或许有些好人,但数量太少了,根本无法动摇他们那些大祭司或者是长老的权柄。”
“即便他们想,苏丹,哈里发,还有那些基督徒的国王,也不会允许他们这么做。”一个医生看得很清楚。
为何以撒人总是被杀戮驱逐,却还总是能够重新出现在各座城市里呢?当然是因为他们受人厌弃的同时,也是这些统治者们最好的白手套,或者是黑手套。
当他们渴望钱财,又不想落下一个暴怨的名声时,以撒人就是他们最好的猎犬和鹰隼,把他们放出去,任由他们用利爪獠牙撕裂地位卑下的平民,商人甚至握有一定的权利的贵族和官员——而后从这些血肉里榨出金币和银币。
同时,他们的仇恨也只会全都倾泻到以撒人身上,真到了无法收拾的时候,他们就会将以撒人踢出来平息民众的愤怒。
“那么他们也可以不做。”
“然后饿死吗?很可惜,他们的先祖先是背叛了埃及人,而后是罗马人,之后是撒拉逊人与基督徒,他们无路可走,而且他们真要有这样的意志和心性,现在世上可能就没有以撒人了。”
两个医生的点评或许有些过于苛刻,但不得不说的是,在其他的民族中,无论是撒拉逊人对基督徒,还是基督徒对撒拉逊人或者是基督徒对基督徒,撒拉逊人对撒拉逊人——或许确实有少数几个生性贪婪,自私恶毒的家伙,愿意成为君王手中的一笔利刃,但更多的人还是有着自己的头脑和立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