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国之国 第95节

  就在此时,掩蔽在滚滚沙尘之后的两支队伍也已然显露出了自己的真面目。

  其中一支当然就是那些带着翻毛皮毛的突厥人,他们来势汹汹,还在远处就在吼叫,挥动刀剑,但没有立起旗帜;另一支军队更就叫人感到奇怪了,他们行动起来悄寂无声,黑沉沉的一片,虽然立起了旗帜,但这个旗帜,就连身经百战的若弗鲁瓦也没法从记忆里找到类似的痕迹。

  那是一面巨大的黑旗,旗帜中央,飞翔着一只白色的鹰。

第157章 重逢

  黑底白鹰,当这面旗帜第一次出现在大马士革附近的空旷荒地时,无人在意,更无人信服,人们对其充满了疑惑与猜测。

  他们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在今后的二十年里,这面旗帜的主人将会踏遍几乎整座阿拉比半岛,无论是塞尔柱突厥的半壁江山,又或者是赞吉王朝的后裔,或者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阿萨辛,能征善战的十字军乃至于法蒂玛王朝的余孽,都没能撼动他的王座。

  后来的人们只要看到这面旗帜,就不由得心生敬意,就连他的敌人也不例外——这不仅仅是因为这面旗帜的主人是一个虔诚的信徒,睿智的君王,以及一个勇武的战士,也同样因为他是一个仁慈的贤人,他宽恕的生命远比他杀戮的生命更多。

  一些人甚至会说,如果没有萨拉丁,也不会有后来的圣王。

  虽然这种说法引起了很多人的腹诽,但他们也不得不承认,最先从沙砾中翻找出那枚宝石的是亚拉萨路的国王阿马里克一世,但将这颗宝石予以雕琢,将它镶嵌在皇冠上,捧向整个世界的却是苏丹萨拉丁。

  当然,此时的人们包括萨拉丁自己,都不知道被他们注视着的那个基督徒骑士将会创下多么伟大的奇迹。

  他们只是驻足在距离战场不远处的一座丘陵上,居高临下地俯瞰着那座将再次陷入恶战的沙地。

  萨拉丁一言不发,而他身边几个较为亲近的将领却已经奇怪地交头接耳起来,他的侄子甚至忍不住问道:“他是没能认出您的旗帜来吗?”

  这确实是一面崭新的旗帜,他抬头望了一眼,就连在埃及萨拉丁也从未将它展开过,直至他们来到了大马士革,萨拉丁才随之望去——若是仔细观察,你就能发现这面黑色的旗帜上,正在骄傲地展开双翅的白鹰,与之前人们用在纹章和旗帜上的都有不同。

  它以正面对着敌人和友人,双翅打开的幅度非常的大,翅尖朝向天空,双爪直击地面,熟悉鹰隼的人们可以轻易地发现,这正是这种猛禽将要攫取住猎物的最后一刻。

  萨拉丁轻轻地抚摸着手上的银戒指。

  他的戒指上也是这样的一只鹰。如果那个孩子曾经将他的银戒指按在纸上印出形状,他当然就可以一眼看出这面旗帜的来处,他会吗?凭借着那个孩子的细心与谨慎,他会的,虽然他之后必然会将戒指慎重的收藏起来,而后将印着这个图案的纸烧掉,但他绝不会轻易忘记。

  而萨拉丁身边的将领提出这样的疑问也是有原因的,依照他们的想法,这支队伍疲惫不堪,饥渴交加,又已经和一群苏丹努尔丁麾下最为棘手的乌古斯突厥人交过手——他们也看到了,那些十字军骑士毫不吝啬地将珍贵的丝绸抛到马蹄下践踏,用贪婪来阻碍敌人的行动,又在身上悬挂碎裂的铜镜,利用阳光来让敌人的优势变作劣势——这确实都是值得称赞的奇妙想法。

  但他们这样做,而不是直截了当的进入战斗,也从另外一个方面说明了他们现在可能已经是强弩之末,他们的首领必须保证这些骑士的体力能够得到最大的保存,他也确实做到了,只是敌人并不止这些——追猎而来的另一批突厥人足足有一千多名。

  他们现在却只剩下了三四百人,无论哪个方面都处于劣势,而此时又来了可以依仗的援军,难道他们不该转过身去,向着他们奔来,祈求庇护吗?

  即便这样做,他们可能会成为萨拉丁的俘虏,但总比在这些野蛮的突厥人刀下丢失了性命来得好。

  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这支队伍不但没有向他们靠近,下马跪地求饶,反而重新举起了旗帜,而他们的年轻首领则拔出了长剑举向空中,阳光聚焦在明亮的剑尖上,就像是又升起了一轮新的太阳。

  那些骑士们居然也没有露出丝毫猥琐或者是胆怯的姿态,他们义无反顾,毫不犹豫的追随着他冲向了黑压压的敌阵。

  “他们疯了吗?”之前的那个撒拉逊人将领质疑道:“他们完全不必这样做!”

  在撒拉逊人与十字军的战争中成为彼此的俘虏,不能说是一件屈辱的事情。

  甚至一些十字军将领以在撒拉逊人的监牢里待过为荣。一个国王或者是公爵、伯爵在异教徒的监牢里一待就是很多年,像是埃德萨伯爵约瑟林二世,他的儿子约瑟林三世,安条克大公博希蒙德,他的继父雷纳德,都做过撒拉逊人的阶下之囚,雷纳德至今也没能回到安条克。

  之前阿马里克一世也曾经愤怒的处死过十二个圣殿骑士,别以为那些进入了骑士团,做了“天主的战士”的骑士们就当真能够虔诚到不惧死亡的威胁——或许他们之中的大多数如此,但也有一些人会毫无羞耻之心的向敌人卑躬屈膝,只求一丝生机。

  尤其是进入圣殿骑士团已经成为一桩好买卖的现在。

  那个年轻人还有着悠长的将来暂且不说,不久前他才得回了自己的身份和地位,即便埃德萨伯国已不复存在,他也是亚拉萨路国王的表兄弟,凭借这么一层关系,他将来至少可以成为一个有实权的大臣,而且他也已经有了自己的封地——伯利恒,伯利恒虽小,却也富庶。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为了一时的屈辱付出惨重的代价呢?

  “如果他真的这么做了……”一个声音回答了他,但不是萨拉丁,回答他的是神情倦怠的卡马尔,不过他也没有继续说下去,只留下这个将领迷惑不已。

  他们比塞萨尔等人更早地被萨拉丁的大军发现。起初的时候,他们又是惊恐,又是绝望,还以为发现了他们的是另一支来自于阿颇勒的军队,对方也感到奇怪,看他们的穿着,年龄和模样,都不像是农民或者是牧人,怎么会被聚集到一座沙丘后面,茫然地等待着——像是在等待什么结果。

  幸好此支小队之中,正有一名见过卡马尔的人,他叫出了卡马尔的名字,并且从大臣的口中得知了其他人的身份。

  他立即转身回去告知了萨拉丁。萨拉丁在此时前来,有一半的原因,正是为了卡马尔,还有他早就看中的几个大臣。

  从卡马尔的口中,他也得知了现在阿颇勒的情况,这让他不免犹豫了起来。

  “你带了多少军队?”卡马尔问道。

  “三千人。”萨拉丁回答说,这个数字非常微妙,正处在自保和进取之间。

  但听了卡马尔的建议——萨拉丁最终还是决定暂时舍弃进军大马士革乃至阿颇勒的想法。

  叙利亚很快就要混乱起来了,每个人都在蠢蠢欲动,但凡他手上还有些钱财和军队——第一夫人和苏丹努尔丁最小的儿子萨利赫没有可能守住阿颇勒,他们或许很快就会被驱逐出城堡。

  但这并不是说,下一个坐上苏丹宝座的人就能够安枕无忧了。他将会面对四面八方的窥视,憎恨与持续不断的攻击,每个人都想伸出手来,把他扯下去,而后重复他的命运。

  “但萨拉丁,你与他们不同,您的叔叔和您已经有了埃及,虽然……。”

  “希尔库死了。”萨拉丁平静的回答:“或许你还不知道,就在我出发之前,我的叔叔希尔库已经因为急病,升上了天堂,去见了真主。我现在是法蒂玛王朝哈里发阿蒂德的大维齐尔。”

  “或许我该说声恭喜。”短暂的错愕之后,卡马尔飞快地说道,虽然这句话听起来着实不太恭敬,不过他暂时性还是没办法从苏丹努尔丁的臣子身份里摆脱出来。

  而若是站在苏丹努尔丁的立场上看,萨拉丁,他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叛贼。

  不过,萨拉丁也不是会在这些小地方斤斤计较的人,何况他也承认自己和叔叔的所为确实已经构成了背叛。这点他并不想要否认,而卡马尔对局势的分析也已经说服了他,虽然他已经是哈里发阿蒂德的大维齐尔了,但如果他留在叙利亚,参与到这场混战中,很难说阿蒂德以及他身边的那些法蒂玛王朝的余孽会不会产生一些不怎么好的妄想。

  既然如此,留下叙利亚,以苏丹的宝座为诱饵,让这群饥饿的鬣狗相互争抢,以消耗他们的实力,或许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他们原本想要直接返回大马士革,但卡马尔并没有忘记塞萨尔。虽然他不知道塞萨尔和突厥人的战场在哪里,但应该距离他们被发现的地方不远,萨拉丁的骑兵们也很快找到了他们。

  对于他的回答,萨拉丁只是微笑,确实,如果那个年轻人真的率领着部下向他投降,虽然他或许会宽恕他们,允许他们回到亚拉萨路,无论是为了苏丹努尔丁,还是他自己,但毫无疑问,他会感到失望。

  无论对方是以什么样的崇高理由,为了他父母最后的安宁,又或者是为了下属的安危,这些理由都无法说服萨拉丁。

  或许正是因为他难得对一个人,还是一个基督徒,产生了这样高的期望,他才希望塞萨尔能够永远如同他们初见时那样纯洁,坚定,毫无瑕疵。虽然他知道这也是一种苛求,但他坚信自己会给予相对应的回报。

  相比起基督徒,撒拉逊人的朝廷之中,从来不缺乏异族的身影,即便他们依然要坚持自己的信仰,他们一样可以成为官员,或者是将领,苏丹甚至会允许他们在城内拥有自己的教士和教堂。从这一点上来说,撒拉逊人的苏丹与哈里发,可要比基督徒的国王宽容多了。

  提问的将领已经明白了卡马尔的意思,他忍不住深深地吸了口气。

  既然他能够来到萨拉丁的身边,就表示他已经得到了萨拉丁的看重——而卡马尔话中的含义先是让他感到嫉妒,随即便是心脏狂跳——想到为了这份看重,那个基督徒骑士所必须付出的代价,他就不寒而栗,这根本就不是在要求一个人吧,他喃喃自语道,他的同伴已经低声惊呼了起来。

  他们以为自己会看到一群困兽犹斗的战士,因为一时的意气受伤甚至死去。但他们只看到了一道雷霆——这道雷霆仿佛是在漆黑的海面上奔驰,又像是击穿了稠密的丛林,尖锐的锋刃在突厥人的队伍中纵横驰骋,所到之处,突厥人的头颅与肢体犹如鱼群飞跃,又如同果实坠落。

  引领这道雷霆的正是被萨拉丁看中的那个少年人,而追随着他的那些骑士,居然奇迹般地一个都没有掉队。虽然距离太远,看不清他们的面目,但萨拉丁等人似乎也已经看到了那紧咬的牙关,瞪大的眼睛与浑身紧绷的肌肉,哪怕只是在一边旁观,都有不少战士们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双拳,他们几乎要从马背上直立起来,纵身飞入那座死亡的漩涡所吞没的战场上去。

  之前那些突厥人的士兵没有看到的景象再次重演,他们惯常的战术在此时完全失效,他们的马儿根本跑不过被塞萨尔加持过的基督徒骑士们,失去了速度上的优势,只有札甲或是皮甲的突厥人根本经不起骑士们的摧折,他们哀嚎着,不甘的倒下。

  哪怕他们极力想要组织起反攻,那个为首的基督徒骑士又是那样的警觉和敏锐,只要他们一聚集起来,他就会立刻与他那匹浑身雪白的阿拉比马一同落下,将他们冲散,踏碎。

  这并不是一场巨大或是重要的战役,却让旁观者们紧张得连气都喘不过来,他们是怎么做到的,这些人的心中都产生了同样的一个疑问,在人数,力量和补给上都处于劣势的一小群人,反过来吞噬了一大群追兵,甚至很明显的,在战斗的后期。这些突厥人已经彻底丧失了斗志,想要逃跑,却还是身不由己地被一次次的卷入和绞杀。

  整个战斗持续了一个多小时,等这场战斗终于得以落幕的时候,众人才发现自己的身体僵硬到几乎无法动弹,手脚都开始麻木,而深深的压在胸膛里的那口气也终于可以呼了出来。

  萨拉丁也不由自主地感到了一丝紧张后的松弛,他的笑容变深了,而在一片狼藉的战场上,塞萨尔正仰头看去,他确实认出了那面黑旗上的白鹰,与他所见过的任何一只鹰纹都不同,他也猜到了来人正是萨拉丁,毕竟在苏丹努尔丁已死,群雄环视,择时而动的时候,萨拉丁这样又具有野心又有远望的人,又如何会在埃及开罗束手待命呢?

  即便为了了解努尔丁去世后的状况,他也必然会亲自来一次。何况卡马尔要求他们将这些大臣带出阿颇勒,却没有明确的说,他们要到哪里去,这或许是在提防,但塞萨尔觉得更有可能是因为他已经与某人有了约定,而与他约定的人还能有谁呢?

  如果卡马尔真的能够忍受蠢货,他就不会这样狼狈的逃出阿颇勒。

  萨拉丁策马一路奔下丘陵,在距离战场不过几百尺的地方勒住了马,塞萨尔挥手拒绝了若弗鲁瓦的跟随,也是独自一人奔向萨拉丁。

  萨拉丁就见这个少年骑士在马上向他微微躬身行礼,他伸出手来,却只见对方身体突然往前一倾,就摔下马去。

第158章 白鹰

  “该你了。”萨拉丁说,坐在他对面的卡马尔却像是骤然从噩梦中惊醒一般,轻轻地颤抖了一下,停顿片刻,才收回了不知看向何处的视线。

  他脱离困境已经有好几天了,但有些时候他还是会产生妄想,以为自己还在阿颇勒,蜷缩在自己的居所,或者是新苏丹的监牢里,等待着受刑,或者是被处死。

  而他的身边则充溢着亲友和同僚的抱怨、诅咒和辱骂。他们指着他,责备他将他们带到了一个无法挽回的境地,让他们受苦受难,成为了暴君警示众人的第一群猴子。

  他将视线放在了棋盘上,虽然之前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但简略地看过几眼后,他就下出了精妙绝伦的一步。

  萨拉丁不以为忤地赞叹了一声,“我一直听说你的棋艺高超。可惜在今天之前,我都没机会与你对弈。”这是当然的,当萨拉丁还在阿颇勒的时候,他还有他的叔叔与卡马尔这样的本地人相处的并不好,卡马尔的家族在阿颇勒经营多年,而萨拉丁和他的叔叔希尔库却只是不折不扣的外来者,“提克里特的库尔德人”,即便从他们的父亲成为赞吉的大臣算起,也只不过是短短两代的时间,甚至三代都没到。

  而且希尔库的野心早就暴露了出来。而萨拉丁,人们都说,他是一个极其懂得伪装和掩饰自己的年轻人,卡马尔更是一眼就看穿了他的本性,若苏丹努尔丁能够再活上个五十年,或者是他有一个值得人们忠诚的继承人,萨拉丁都将是最可用的一个人——无论是作为将领,还是作为总督,但若是没有,那他就只能说声抱歉了。

  萨拉丁是个何等狂妄的人呐,让卡马尔来说,他甚至连阿颇勒城内的大学者也未必放得进眼里——他或许是虔诚的,但这个虔诚只对真主,对祂在人间的使者,萨拉丁并没有多少敬意,而那些维齐尔,埃米尔与法塔赫……甚至卡马尔和那些显赫的大臣,对这个库尔德人来说,亦如枝头上的果实,只看什么时候摘取罢了。

  卡马尔凝视着这个先是被自己轻视,而后又被自己戒备的男人,萨拉丁正处在作为一个战士最好的时候,身体强壮,经验丰富,他面孔苍白,胡须漆黑,粗壮的眉毛下是深深凹下去的眼睛,他的眼睛是一种相当温柔的深褐色,一如他的声音,现在回想起来,无论是在什么时候,萨拉丁似乎都没有狂怒或是暴躁过。

  这一点卡马尔也曾在自己的主人苏丹努尔丁身上看见过,这种人,似乎生来就知道,世间的一切都是属于他们的,他们无需急切,也无需担忧,只需要安静地等待,真主会给他们一切。

  但真主也是残酷的,卡马尔想到,祂从未永远地眷顾过什么人,祂将权柄拿走,以衰老或是死亡的方式,而后交在新的人手里——努尔丁是否想到过,他的失败会来得如此仓猝而又绝望?这样说起来,他能够死在加利利海的战场上,或许还算是一桩好事,若是让他看到现在的阿颇勒,他的国家,他的继承人,他的大臣与将领……即便是钢铁做成的心,也会迸裂的。

  萨拉丁举起手来,在他移动棋子的时候,他手上戴着的银戒指——戒面上一样有着一支扬起翅膀的白鹰——反射的一点光芒刺中了卡马尔的眼睛——他侧过脸去,萨拉丁注意到了,就将戒指转过来,用不容易反光的戒圈部分对着外面。

  “这一步值得记录下来。”卡马尔说,并未恭维,在阿颇勒曾有无数人成为了他的手中败将,他从来没有因为对方的身份而弄虚作假,阿谀奉承,即便他的面前是苏丹或者是将要成为苏丹的人。

  这次他思考了很久,萨拉丁并没有催促。而是拿过一边的葡萄汁,慢慢地啜饮了一口。他对酒类并没有极其强烈的嗜好,只在需要舒展身心,思考问题的时候才会来上一小杯。

  而就在两人同时陷入了沉思(可能思考的不是一个问题的时候),有人走进,轻轻叩响门扉,萨拉丁高声道:“进来。”

  一个卫兵就走了进来,他向萨拉丁禀报说,医生们已经为那个基督徒骑士看诊完毕,正要来汇报结果,询问萨拉丁是否有时间召见他们。

  卡马尔听了,就要起身回避,而萨拉丁伸出了手,“没必要,”他说,“此事无关军事和国政——你留在这里,对于你,我都不会有什么妨碍。”

  既然萨拉丁如此说,加之卡马尔也很想要知道塞萨尔现在的状况——不管当时的情况如何,他又给出了怎样的承诺,又做了什么样的事情,没有塞萨尔,他和那些伤的伤,病的病,老的老的大臣们想要从阿颇勒完好无缺的走出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甚至可能无需追兵,他们就因为疲惫,病痛和盗匪死在城外的沙漠中了。

  与基督徒的世界不同,撒拉逊人的医学发展的虽晚,但崛起的很快,而且有着默罕默德的旨意,任何一个学者都可以行医。之所有这个限制,还是因为有些不曾受过启示的人也曾试图为他人治疗,而他们若是没有足够的学识与经验,又没有先知赋予的力量做最后的保证,可能会因为做出了纰谬的判断,或是给予了错误的治疗而造成病人病情加重,甚至死亡。

  虽然学者也会有失手的时候,但比起普通人来说,他们确实占有着不容置疑的优势。

  为首的学者就是萨拉丁带在身边的医生,能够被萨拉丁带在身边,他当然不可能是个滥竽充数的家伙。

  他能够治疗断裂的肢体,消除高热,平息抽搐与吐泻,他甚至曾经治好过一个自出生起遍咳嗽不止,险些因为窒息而亡的婴儿,因此受到了许多人的敬爱与信任。

  可以说,若是他当初留在了阿颇勒或者萨马士革,依然能够受到苏丹或者是总督的恩宠,但他们会将他关在宫廷里,不让他轻易地接触外界,这是任何一个服务于当权者的人都必将遭遇的命运,而他不愿意。

  而他答应为萨拉丁服务,正是因为后者做出过承诺,只要他能够随时来到萨拉丁身边,萨拉丁并不会干涉他为其他人看病,哪怕只是一个城外的乞丐,或是一个基督徒。

  医生的神色并不怎么温和,甚至眉头紧蹙,一看到他这个样子,卡马尔的心就不由得往下沉了沉,他们目睹了那场辉煌的战役,但也知道这份辉煌之后是一份何等惨重的代价——而且这些代价都是一个人支付的。

  这个基督徒骑士所获得的启示据说来自于圣哲罗姆,这位天主教圣人并未能够被撒拉逊人视作先知——他们认可这些贤人,认为他们是古早的“学者”,却不认为他们有资格给予一个凡人以启示,遑论如此通透和强大的启示。

  他们一定是弄错了——卡马尔这么认为。

  萨拉丁却若有所感,“他庇护了他麾下的每一个人,从骑士,扈从到那些可怜的仆人。

  而在此之前,他们已经经过了多次战斗,而每次战斗,与他在一起的人都能获得长时间并且强力的加持。而这次他更是将先知赐予他的恩惠延展到了每个人身上——他们有多少人?”

  “总共有三百六十七个人,三百六十七个人,无一死亡,”医生用一种就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口吻说道,“而这些人所受的最为严重的伤,也不过是失去了一条胳膊,但他们杀死了数量相对于他们两倍乃至三倍的敌人,这一切都是那个年轻的基督徒骑士带来的。

  而且,据我观察,他带给他们的,还不仅仅是犹如盔甲般的保护,他所得到的启示,还能够让他承担一部分这些人受到的痛苦和伤害。”

  听到这里,就连萨拉丁都神色凝重起来,“你确定吗?”

  “我确定。”医生肯定地回答道,对萨拉丁他没什么可隐瞒的:“我在那个基督徒骑士身上也发现了相对应的伤害,虽然要轻微许多,并且正在迅速的痊愈,但很明显,这些伤势不该出现在他的身上,毕竟他的头盔和链甲都是完好的,而有些伤势是必须受伤的人丢失了头盔或者是链甲破损,才有可能形成。”

  萨拉丁垂下眼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而后才开口继续询问:“那么他现在的情况如何?”

  “非常不好,大人,他耗尽了所有,无论是从精神还是躯体上来说,我从未看到过一个得到了真主眷顾的人如此频繁,并且不顾一切地使用力量。

  幸好他身上的伤势,即便没有擦拭药膏,或者是服用药水,也在肉眼可见的痊愈,这表示先知和真主还没有舍弃他,他依然拥有他们的垂青,但就像是一口被迅速抽干的深井,想要让清澈的泉水重新积蓄起来,恐怕需要很长的一段时间。”

  “多久?”

  “一个月或者两个月吧。”

  萨拉丁摇摇头,“我没办法在这里待那么久,看来只有先把他们送回去了。”他伸出手来,指了指医生和他身后的几个同僚,“不要将这件事情说出去,好吗?”他用得虽然是商榷的口吻,也没有威胁这些医生,但没有人不懂得他话中的意思,也绝不会有人违逆他的旨意。

  等到医生们退出去了,卡马尔才开了口:“您要释放这些基督徒骑士吗?就算不杀了他们,留下他们,让他们成为您的俘虏,也能获得很大一笔赎金。”

  萨拉丁的嘴角微微向上翘起,这个曾经的共事人还真是不遗余力地,随时随地地给他挖坑。“如果他甘愿向我臣服,让他的那些骑士们成为俘虏,他就不会在最后的时刻发动一场几乎可以称得上玉石俱焚的攻击了。”

  虽然此时医生表示,塞萨尔恢复只是需要时间,但那时候谁也猜不到结果会如何,就像是你将一件瓷器扔在地上的时候,就应当做好了它会粉身碎骨的准备,若它还能保持完整——或许会有一两道裂纹,那都是你的幸运。

  虽然十字军的将领们从来不会畏惧成为撒拉逊人的俘虏,但这是建立在他们没有触碰到撒拉逊人的底线,以及可以换来一大笔赎金的前提下,骑士们就很难说了。如果他家资富裕,又或是有一个愿意为他付赎金的贵女,或者是亲眷。他当然可以回到亚拉萨路以及其他的基督徒国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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