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国之国 第120节

  他现在不过是亚拉萨路国王的一个臣子罢了。”他的大拇指轻轻地划过西奥多拉的眼睛,西奥多拉一动也不敢动,哪怕指头粗糙的表面已经割伤了她柔弱的眼球,让她不得不流下泪来。

  曼努埃尔一世为她轻轻拭掉了滴落下来的泪珠,慢悠悠的说道“这对安娜来说或许是件好事,免得她滋生出不该有的野心。而且,你若是见了那个少年,你也肯定会认为这是一件再好也没有过的婚事,”他似乎有些不甘心的说道,“他甚至要比十六岁的我更为英俊,犹如月神的宠儿降临到了这个世间。”

第196章 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

  生于紫室者,这是一个多么讽刺的称呼啊,她们是曼努埃尔一世的长子与长女,尊贵的程度仅次于皇帝。当人们将曼努埃尔一世称为巴西琉斯的时候,也将她的兄长称为凯撒,将她称为巴塞利莎(巴西琉斯的变体)或者是奥古斯坦。

  但到了今天,她的兄长居然只能与曼努埃尔一世的那些私生子一起使用一个最高贵者的称号,她呢,她的母亲曾经是奥古斯塔,但现在这个称号已经被她的继母夺去,人们只能将她称之为显贵者,几乎与那些毫无王室血脉的贵女相等,这种暧昧不清,模棱两可的称呼,每次都能刺痛她的耳朵和心。

  但这些事情她是无可改变的,就像她也无法改变父亲的心意,提醒他为自己选择一个合适的丈夫,离开这座令人窒息的宫廷一般,她甚至见不到曼努埃尔一世——被宦官与妃嫔们包围着的最高统治者,从来就只会看见自己想要看见的面孔,而她已经被皇帝忽略了十几年。

  安娜紧握着手中的书卷,它是著名的学者阿加提亚斯所撰写的一首诗歌,她低下头,漆黑的字母跃入她的眼帘:“死亡是安息之母,她解除病痛与贫困。为什么要怕她呢?人只有一死,谁都不可能死两次啊。”

  当她意识到自己正在向往其中的场景时,她就像是扔掉一捧灼热的炭火那样,扔掉了手中的书卷。

  她必须承认,在这几年中,她不止一次的想过死。

  人们总是爱践踏弱者的,尤其是这个弱者还有着一个崇高的身份时,那种隐秘的快感,除了那些意志坚定,品行高尚的人,无论男女,老幼,卑贱,都免不了会迅速地沉溺其中——如果不是曼努埃尔一世的宠妃西奥多拉一直陪伴和庇护着她,她的遭遇只怕不会比那些游荡在竞技场中的穷苦女孩好多少。

  她们在小的时候需要干着各种繁琐的杂活,长大后,不是被她们的父亲,就是被她们的母亲,甚至是她们的丈夫推向客人们竞相叫价的高台。

  大皇宫并不比竞技场更洁净,更高尚。事实上,隐藏在其中的污秽也要比人们以为得多。哪怕曼努埃尔一世已经公开将自己的亲侄女纳了为了妃嫔也是如此。

  除了曼努埃尔一世之外,能够进出这里的每一个男人,都可以随意摆弄宫廷中无人照看的女孩,无论他是这些女孩的父亲、叔伯,甚至兄弟。

  “你在想什么?”

  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公主一跳。她猛地从自己坐着的椅子上跃了起来,只见自己身边的侍女都已经沉默地跪下,她们没有提醒她,这并不奇怪。

  “阿莱克修斯。”

  曼努埃尔一世的长子阿莱克修斯,也就是那个一夜之间失去了一切的皇太子,她的兄弟。按理说,他们兄妹两人应当在这个冰冷的魔窟中相濡以沫,互帮互助,事实却并非如此。曼努埃尔一世迎娶安条克的玛丽时,阿莱克修斯早已成年,他曾经雄心万丈,也对自己的小妹妹呵护有加,但这一切都建立在他依然拥有荣耀和权利的时候。

  若是其他人敢于染指他手中的东西,阿莱克修斯会毫不犹豫的提起剑来,砍下他们的头颅,但这样做的却是他们的父亲和君王,是他们生命中独一无二的独裁者。

  而在这次远征之前,曼努埃尔一世并未让他的臣子和民众失望过,他位高权重,威风赫赫,无人敢轻易撩拨狮子鬃毛,就算是她的兄长也是如此,但你要说,他就愿意甘愿这样的挫败和折磨,那就大错特错了。

  他依然在尝试。虽然每一次尝试都在曼努埃尔一世的有意纵容下撞得头破血流,最后就连安娜也看出了其中的端倪,她曾经试图劝说自己的兄长,结果却是被他扇了一巴掌。

  但你要说,她就此对阿莱克修斯心灰意冷了吗?不,并没有,他们的母亲去世之后,没有给他们留下多少遗产,或者说这些遗产已经被曼努埃尔一世所剥夺,用在了他自己或者是其他妃嫔身上——他看待他们,不像是看待自己的后代,倒像是在看待自己的仇敌。

  对于安娜来说,阿莱克修斯就是母亲留给她唯一的遗物,也是最重要的遗物。但阿莱克修斯显然不那么认为,看到安娜防备的神情,阿莱克修斯露出了不满的神情:“你在害怕什么?妹妹?”

  “我在害怕什么,你还能不知道吗?”

  安娜反问道,她以为可以让她的兄长愧疚,但她的兄长只是不屑的嗤笑了一声,“那是你十二岁的事情。而你现在已经二十五岁了,如果你听从了我那时候的安排,你或许已经成为了一个祖母,哪个男人会喜欢一个祖母?”

  安娜拧起了嘴唇,盯着阿莱克修斯,一言不发。

  阿莱克修斯说的是,在她十二岁,不,应该说十一岁的时候——那个晚上距离她十二岁还有几个小时——阿莱克修斯突然找到了她,并且把她偷偷的带了出去,他把她带到了一座距离大皇宫不远的小教堂里。

  那时候安娜还天真的以为,阿莱克修斯是打算和她一起为母亲做一桩圣事,毕竟她们的父亲不允许他们公开的悼念他的第一任皇后,但没想到的是,阿莱克修斯只是要求她和一个中年军官结婚。

  对于那天的事情,安娜已经记得不是很清楚,唯一记得的就是那种极端的疯狂与恐惧。

  这两种情感驱使她发出了犹如女妖般的嚎叫,那个军官还打算强迫她,但因为她之前的叫嚷声已经引来了一些教士,他才不得不放弃她逃跑。随后她的兄长还愤怒的指责了她,认为她不识好歹。

  但安娜那时候虽然幼小,但她的新监护人也就是西奥多拉,接过监护权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向她详详细细地分析了查士丁尼法典以及罗马法中对女人和婚姻所定制的各种条款。

  她很清楚,她的兄长并不是要给她一桩婚姻,而是要将她作为一件不错的礼物送给某个他可能想要收买的人,一旦她被玷污了,她今后就只是她兄长手中的一枚筹码,任何他觉得可能对他有利的赌局,他都会把她丢出去,他并不爱她,甚至可以说不爱惜她。

  而她盯着阿莱克修斯的时候,阿莱克修斯也在注视着这个妹妹,他们的父亲根本不想管他们,曼努埃尔一世的有意漠视,也让周围的人开始装聋作哑。

  但作为一个男子,阿勒克修斯还是可以得到最高贵者的称号,以及担任宫廷中的职务。但他的妹妹——只要曼努埃尔一世不说,就没有人敢越俎代庖,向其询问公主的婚事。

  不然当初阿莱克修斯也不会出此下策。

  “有件事情要告诉你,”他说:“我们的父亲给你找了一个丈夫。”他看到安娜的眼中迸发出了一点希望的火光,顿时恶毒的笑了笑,“你不是以为那是个很好的婚约对象吧。他并不是拜占庭帝国的人,也不是某个哈里发,苏丹或是基督徒的国王。那只是一个十字军骑士,只有一个很小的城市做领地,而他祖父和父亲所拥有的城堡以及所有的一切已经成了阿拉伯人的战利品,他要比你小上七八岁,还很年轻,正在亚拉萨路国王身边做侍从。”

  他有意拉长了声音,好让他的妹妹从中品味出不祥的意味,“但要我看,他也并未得到多大的爱重。至少他的身上暂时还没有任何官职,虽然有一个伯爵的头衔,但谁都知道他在一年前还只是一个以撒商人的奴隶,多么可悲啊,”他的话语就犹如一缕从墓穴中吹出的寒风那样穿透了公主的躯体,让她浑身颤抖起来。

  “我们的父亲确实没有忘记你。不过当他想起你的时候,他的选择就是把你嫁给一个parakoimomenos。”这个称号相当恶毒,字面上这个意思就是睡在皇帝旁边的人,在四世纪出现的时候,是专属于宦官的。哪怕现在也可以用在一位受到皇帝宠爱的近臣身上,但对于一位曾经是巴塞利莎的女性来说,没有比这更大的耻辱了。

  “趁这件事情还没有被公布的时候,我来给你一个建议。”阿莱克修斯说道,“在这几年里,我仍旧允许你保有你的贞洁,”他用那种像是为某种货物估价般的视线上下打量着妹妹的面孔和身体。

  对于一些男性来说,二十五岁的女人太老了,但这里毕竟是曼努埃尔一世的后宫,无论如何,曼努埃尔一世的长女都不会在吃穿住行方面受到苛待,而且西奥多拉也确实不是那种会在孩子身上动用什么下作手段的女人,她将安娜养的很好。

  安娜没有西奥多拉的那种艳丽与妩媚,却很符合现在的人们对于一个贤妻良母的想象,她头发漆黑,编成了两条粗粗的辫子,黑毛毡做成的发冠上镶嵌着金托的宝石,一张长方形的白色头纱被固定在发冠上,从她的发顶垂到肩头,她皮肤白皙,肌肤柔嫩,眉毛有些散,但可以用炭笔来补足,她的眼睛尤其漂亮,虽然比不上她的婚约对象,但那双小鹿般的褐色眼睛也会有很多人喜欢。

  她的嘴唇红润,手指粉白,身形有些单薄,但没关系,只要生育上一两个孩子,她就会很快丰腴起来。“现在你若是愿意跟我走,”阿莱克修斯说,“我会把你带出大皇宫,让你和我手下的一个军官结婚,只要你们举行了婚礼,父亲虽然会感到恼怒,但也不会说些什么。”

  “如果我说不呢?”安娜问道,她不是想要相信自己的父亲,而是同样不愿意对自己的兄长抱有期望,她的回答让阿莱克修斯悍然变色,“这就由不得你了,我的妹妹。”他硬邦邦地说道,然后上前来。

  安娜放声大叫,阿莱克修斯才抓住了她的头发,想要给她几耳光,就听到了一声愤怒的呼叫声。

  阿莱克修斯的动作僵住了,他转过头去。看到曼努埃尔一世的宠妃——也可以说是他们的堂姐正匆忙的提着长袍向这里奔来。她身后跟随着步履纷乱的侍女和宦官,个个跑得上气不接下气,他轻轻哼了一声,看来之前的打算已经无法达成了。

  他在听说曼努埃尔一世有意将自己的妹妹许配给一个毫无势力可言的十字军骑士的时候,就觉得情势不妙,这可能是他手中最重要的筹码,安娜很美,即便不美,就一个曼努埃尔一世长女的身份,就能让许多人对她神魂颠倒,而他一直忍耐到今天不去毁坏她的贞洁,也是因为这个道理。

  曼努埃尔一世之所以这么做,他也能猜到几分。

  凯撒曾经被一群海盗抓住,海盗们向他索要20塔兰特(一塔兰特约二十六公斤)的白银的赎金,他却哈哈大笑,说,不,这是对于一个贵族的侮辱,你们应当索要50塔兰特,海盗们将信将疑,但还是这么做了,在得到50塔兰特后,他们释放了凯撒。

  但后来,凯撒率军返回,将这群海盗一网打尽,这是后话,暂且不提,但也从一个侧面说明,从很早开始,罗马人就在极其慎重地看待自己的身价,而这种认知也已经从罗马辐射到了很多地方,包括覆灭了罗马帝国的蛮族。

  从国王到骑士,若是击败了他们的人,没有提出与他们身份相等的赎金,他们反而会勃然大怒,觉得受到了侮辱。

  一个皇帝就更是不用说了。但问题是,拜占庭帝国在这场远征中,虽然没有损失多少人马,但在钱财上确实被迫耗费了许多——空了近一半的国库,这还不算那些被烧掉,今后还要重新打造起来的器械。

  皇帝之前为了寻求援军,又向亚拉萨路国王许诺了十五万个金币以及一百件紫色丝袍,这又是一大笔开销。

  如今他要酬谢那两个救了他命的年轻人,亚拉萨路国王也就算了,他身边的埃德萨伯爵却让曼努埃尔一世生出了几分别样的心思。

  他没有军队,也没有领地,甚至没有愿意支持他的人。虽然他与亚拉萨路年轻的国王有着极其深厚的感情,但无论怎么真挚的感情曼努埃尔一世也见过不少了,这种随时随地都有可能消失的东西,在他眼中不值一文。

  皇帝思虑再三,还是无法决定应当用什么样的酬劳来回报这个年轻人的救命之恩——直到他想起自己还有着一个可有可无的女儿,不管怎么说,她也是皇帝的女儿,若不是曼努埃尔一世的猜忌,她现在应当是整个帝国最为尊贵的女人之一。

  一个小小的十字军骑士能够娶到这样的一个妻子,难道不该万般惶恐,感恩戴德吗?

  要知道阿马里克一世娶的都不是曼努埃尔一世的女儿,而是曼努埃尔一世的侄孙女。

  ——————

  “您答应了?!”大卫忍不住第一个惊叫起来,他甚至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引来了他父亲恶狠狠的一瞪,雷蒙倒觉得这很合适——一个没有头衔,也没有嫁妆,更没有领地的私生女配上一个身世不明的侍从,简直就是天生一对,地设一双。

  他还觉得是塞萨尔高攀了呢。

  但大卫可不这么觉得,作为一个伯爵的儿子,他在课程上最先接触到的名词,不是圣经,也不是诗歌,而是各个家族的谱系,他和鲍德温有着一样的想法,塞萨尔原先就根基薄弱。为了弥补这一点,他们一定要设法给他娶一个有着广阔领地的女继承人才行,或者说,十字军骑士团中的大团长,司铎长,或者是某个主教的姐妹和女儿。

  有了他们的支持,塞萨尔才有在战场以及宫廷中立足并且强大的机会。

  一个拜占庭帝国的公主能够帮到什么忙?更别说是个没什么权力的私生女。

  阿马里克一世也是很快就去世了,不然他现在都要感到懊悔。

  鲍德温只能做手势让大卫坐下,他看向塞萨尔,发现他并不惊慌。

  “你不担心吗?”

  “有你我就不担心。”塞萨尔平静地说:“他肯定给了你一个无法拒绝的条件。”

第197章 确实无法拒绝

  “塞浦路斯。”

  即便是鲍德温,都要深深地吸一口气才能说出这个单词。

  他话音落地,房间里却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寂静,众人们都觉得难以相信,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于是鲍德温又重复了一遍,“塞浦路斯,他愿意将塞浦路斯作为公主安娜的嫁妆。”

  不等人们发出惊呼,就见一个人猛地从椅子上跳了起来。

  说起来,大卫还是跟他的父亲有着很多相似的地方,雷蒙的动静比他的儿子更大一些。他站起身来的时候,甚至掀翻了身后的椅子,发出了哐当一声巨响,众人的视线不由自主地向他投去。

  “这是埃德萨伯爵的婚事。”圣殿骑士团的大团长“和善”地提醒,不是你儿子的,后半句话,他礼貌的没有说出口,但其中讥讽的意味异常浓厚。

  雷蒙的第一个想法,就是不可能,绝不可能!

  塞浦路斯是个什么地方?它是孤悬在地中海东部的一艘黄金孤舟。

  这个岛屿并不能说是地中海最大的,却有着相当重要的战略位置——它犹如一片叶子,叶柄朝向亚美尼亚,叶片北端朝向小亚细亚半岛的海岸线,南端朝向阿拉比半岛的海岸线,叶尖朝向埃及。

  可以说,法兰克乃至整个欧罗巴的朝圣者们,若要前往亚拉萨路等地朝圣,无论是海路还是陆路,这座岛屿都可以说是必经之地。

  更不用说,这座岛屿并不荒芜贫瘠,它出产大量的谷物、葡萄、橄榄和水果等农产品,这些农产品不仅能够满足本地居民所需,还向周边地区倾销——尤其是塞浦路斯的葡萄酒,他们不久之前才在皇帝的宴会上品尝过,酒香浓郁,甜蜜可口。

  而在这座岛屿上,还有铁、盐、石膏、石棉等矿产,但最为令人垂涎的还是铜矿,塞浦路斯的铜矿产量在古罗马时期就已经在地中海地区首屈一指,copper——“铜”就来自于此,原本的意思为“塞浦路斯的金属”

  还有,还有如同鱼群般密集,往来穿梭的商船们,他们将从东方、北非和地中海其他地区进口的丝绸、香料、珠宝、陶瓷等数之不尽的珍宝运往这座岛屿,而后再在这座岛屿上进行分割和销售,每天都有数以百计的船只从塞浦路斯出发,将这些奢侈品带给那些翘首以待的国王,领主和爵爷们。

  这样大手笔的一份嫁妆,即便是要将他的这个私生女嫁给亚拉萨路的国王也够了,他却用来恩赐一个小小的骑士,哪怕这个侍从曾经救过他——送些金子和丝袍不就够了吗?

  这门婚事应该属于他的儿子大卫才对,雷蒙几乎就要将这句话说出口了,幸好大卫暂时处在国王视线的死角里,他还没来得及为塞萨尔感到高兴,就看到了他父亲的神情。

  他了解他的父亲。如果他不制止,他父亲下一句话,可能就是请求国王将这本婚事转给他,大卫立即疯狂的开始摇头摆手,一边做出恳求的动作与神情,同时飞快地在鲍德温和塞萨尔的头上绕圈,意思是他们的友情坚不可摧,不会因为一个摄政大臣的话语而改变主意。

  塞萨尔是能够看得到大卫动作的,但他也只能忍着笑拉着鲍德温的手,让他的注意力集中在自己身上。那边鲍德温也若有所觉,但塞萨尔不让他去看,他也不会特意转过头去,免得给大卫个难堪。

  此时,圣殿骑士团的大团长站了起来。他走到雷蒙的身后,为他扶起了椅子,这并不是出于尊重或者是献媚,而是作为一个老骑士,着实不愿意看着雷蒙沦落到受人嘲笑的境地。他将椅子扶好,抓住雷蒙的手臂,打断了他:“塞浦路斯也不是什么好地方。”

  他这句话说得可真是违心,面孔都变得狰狞了起来,但他的理由也不是那么牵强。

  塞浦路斯处在了这样的地理位置,就注定了它不可能得到安宁。它曾经属于迈锡尼-阿卡亚人,后来又归属于亚历山大大帝,继而被古罗马人统治,拜占庭人从古罗马帝国那里继承了它,但直至今日,拜占庭帝国已日落西山,一日比一日衰弱。

  他们强大的海军也只能徘徊在爱琴海一带,竭力维持帝国本土的疆域,难以扩展到塞浦路斯。这就导致了塞浦路斯经常受到其他国家——无论是突厥塞尔柱人,还是亚美尼亚人,又或者是十字军国家的骚扰,但对他们威胁最大的,毋庸置疑的还是南侧的撒拉逊人。

  埃及的法蒂玛王朝的海上力量固然无法与曾经的拜占庭相比,但在地中海上也没有值得一提的对手。他们纵横于此,只需略加惩戒,便能让塞浦洛斯苦不堪言,撒拉逊人可不仅仅会封锁航道,焚烧商船,还会封锁它的港口,甚至冲上岸去,去摧毁他们的村庄和教堂,劫走他们的居民。

  久而久之,塞浦路斯人确定自己无法得到拜占庭帝国确切有力的支持后,就变成了彻头彻尾的墙头草。

  他们接受撒拉逊人的统治,也接受拜占庭帝国人的统治,反正就是交纳两份税钱嘛,富庶的塞浦路斯还支撑得起,总比被他们之中的一方彻底摧毁来得好。

  也就是说拜占庭的曼努埃尔一世将塞浦洛斯作为嫁妆,并不是割舍了一大块肥美的好肉,更有可能是抛出了一块烫手的山芋。

  但就像是塞萨尔之前所说的那样,这确实是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条件,就连最为谨慎的善堂骑士团大团长都默然无语,那可是塞浦路斯啊。

  若是拜占庭帝国的曼努埃尔一世将这份婚约摆在他们面前,他们都会毫不犹豫的舍弃自己入团之时的誓言,重新恢复到凡俗的身份,迎娶公主,不,就算迎娶皇帝,迎娶一匹马,一根草,他们都会欣然应允。

  那是一块多么重要的地方啊,除了它的港口,出产和居民,它的地理位置注定了,谁拥有那块地方,就能够改变现有的局势。

  十字军国家的后继无力,难道就只有鲍德温和塞萨尔发现吗?当然不是,在场的每一个人都有所察觉,但又很难想出对应的计策。

  当初十字军能够从撒拉逊人手中夺回圣城以及其他地方,正是因为那时候欧罗巴地区战局动荡,民不聊生,加上接踵而至的数次饥荒,人们只能将希望投注在上帝身上,才能够有这样多的领主与骑士,同心协力地来到这里地方,从撒拉逊人的手中夺取一处立足之地。

  但伴随着他们各自在阿拉比半岛的边缘地带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国家,圣地以及周边地区就再次陷入一个僵局,成为既得利益者的国王和领主们不愿意向骑士们分配他们手中的土地,这就导致了不再会有骑士们来为他们效力。

  没有了骑士,他们就很难再次组织得起庞大的军队来与撒拉逊人打仗,别说是取得新的领土了,就连保证现有的疆界都变得困难起来。

  可不是吗?埃德萨伯国名存实亡,安条克公国更是不得不接受拜占庭帝国的鲸吞蚕食,的黎波里也不止一次地陷入到内战之中,亚拉萨路反而成为了这四个十字军国家中最为完整和强大的一个,这也是为什么雷蒙一直孜孜不倦的企图从圣城攫取权利和利益的缘故。

  但亚拉萨路的近况也不是那么尽如人意——他们将希望寄托在鲍德温身上,但鲍德温身上的麻风病始终是一桩叫人无法忽略的遗憾之事。

  若是能够让一个十字军骑士,一个信奉着天主基督的人,成为了塞浦路斯的领主,他们面前的阻扰便都迎刃而解了。

  甚至雷蒙之前所想要的,让大卫成为姆莱原先领地的所有者的这件事情,也变得顺理成章,轻而易举起来——那个地方叫做梅尔辛,有铁矿,同时有一部分临海,塞浦路斯与那片新领地只隔着一道窄窄的海峡。

  雷蒙看不起塞萨尔,甚至还有一些隐约的仇视他,但他也相信,塞萨尔的人品不会让他对大卫袖手旁观,一旦大卫成为了梅尔辛的领主,他马上就会有一个强有力的盟友,这个盟友并不贪婪,说不定,大卫都无需付出什么巨大的代价就能维持数十年的稳定统治。

  而对于十字军国家来说,这更是好的不能再好了。安条克公国,的黎波里伯国,甚至于一部分亚拉萨路都正对塞浦路斯,而朝圣者们必须走过的小亚细亚半岛沿岸更是有三分之一被塞浦路斯囊括在保护范围之内,他们身上的压力会陡然减轻,而财富却不会流失。

  圣殿骑士团的大团长满怀喜悦地注视着塞萨尔,圣殿骑士团的正式成员一般都只能由贵族出身的年轻骑士担任,所以当若弗鲁瓦第一次和他提出想要将鲍德温身边的侍从引入骑士团的时候,他就严厉的拒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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