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并不是没有变通的方法,难道之前的几十年中就没有一个贵族想要将自己的私生子或者是看中的某个平民之子塞到骑士团来了吗?当然是有的,但他不认为应当为这么一个小人物耗费心力,容貌漂亮,又能如何?他们又不是罗马的教会,需要往唱诗班里填充新鲜的小男孩。
这个想法就算是瓦尔特,甚至团内的一些年轻成员对塞萨尔倍加赞赏,他也没有改变过,但现在就不同了。他面前不单单是无地的埃德萨伯爵,国王的侍从,伯利恒骑士,还是塞浦路斯的领主。
他一想今后朝圣路上会有多么的顺畅和安全,圣殿骑士团们又会得到怎样的美誉和收入,就喜不自胜。
他强制性地将雷蒙按回到椅子中,他猜到雷蒙想要说什么,换他站在雷蒙的位置,他也会努力争取一下——塞浦路斯经常会遭到撒拉逊人的骚扰那又怎么样?
若是它真的作为公主的嫁妆,被带到了十字军国家,他相信无论是圣墓骑士团还是圣殿骑士团,又或者是善堂骑士团,都愿意让出一部分骑士来助守这个岛屿的。
“你意下如何?”鲍德温问道,他看向整个房间里唯一没有动容过,也没有说话的人,塞萨尔只是沉吟了片刻。他想,如果他拒绝了,这里的每一个人,除了鲍德温之外,都会想要亲手撕碎了他。
这对于十字军意义重大,甚至可以影响到更远的地方,罗马的教皇甚至会在一怒之下,剥夺他的教籍将他驱逐出教会也说不定。
但在这样一份甜蜜的诱饵之后,也不知道会跟随着多少危机。
不过从他来到了这里,他所要做出的选择还少吗,塞萨尔并不认为,他比旁人更出色,但他认为自己应当能比其他人更为冷静而清晰的承受起这份压力,何况他没有多少推却的余地,于是他就非常爽快的答应了下来。
至于这位公主容貌如何,年纪多大,已经不在他们讨论的范畴之中了。只是为了这桩婚事,他们在君士坦丁堡停留的时间就不知不觉的延长了——任何婚事都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谈妥的。不过看在塞浦路斯和密友的份上,鲍德温还是做出了很多让步。
依照之前的约定,他得到了十五万金币和一百件紫色丝袍。当下就代塞萨尔回赠了其中的一半,送给那位即将成为他嫂子的公主。
无论曼努埃尔一世对这位公主之前有多么的忽视,她又能够拿回多少属于她母亲的遗产,七万五千枚金币以及五十件紫色丝袍,足以充填起其嫁妆的一部分。
对此基督徒们并没有多少非议,毕竟比起塞浦路斯这些东西着实算不了什么,让他们反复讨论的是拜占庭的曼努埃尔一世还希望能够从这桩婚约中取得巨量的木材,或者是已经打造好的攻城器械,他依然抱有幻想,不肯放弃。
还有就是军队,他希望亚拉萨路国王能够继续率领着他的骑士们为他打仗。
而十字军的将领们在经过商讨后,认为这个条件也可以接受,雷蒙的的儿子大卫已经注定了要留在这里做一个领主,就算那些突厥赛尔柱人不曾与他们敌对,他们也是要继续向外扩展的。他们可以帮拜占庭帝国的曼努埃尔一世打下这些领地,但究竟该如何划分和处置,就不是皇帝能说得算了的。
他们从酷热的九月留到了凉爽的十一月,直到即将进入冬季,陆上和海面上都有可能掀起不可测的风雪,或者是大浪,十字军们才决定折返。
依照拜占庭帝国的习俗,公主将会随着他们一同去往亚拉萨路,这也是拜占庭帝国的或者说大部分基督徒国家所奉行的履行婚约的方式之一。
此时无论是国家与国家,还是城堡与城堡,甚至间隔着一个村庄,都有可能有不同的语言和风俗。而作为将要在那里生活十几年几十年的未来女主人而言,尽快熟悉自己的丈夫以及他的城堡,臣属,乃至民众是一桩相当重要的事情。
所以他们有可能在孩子六七岁,七八岁的时候就开始议婚。而在签订了婚约后,那个还只是孩子的新娘就会被千里迢迢的送去夫家的城堡,她将在那里接受夫家女性长辈的抚养和教导,等她长到了可以缔结婚约和圆房的年纪,就已经能够对夫家的一切(需要她了解的部分)了如指掌了。
这段时间或长或短,短的是几个月长的则是几年。安娜公主当然不可能等上几年,鲍德温呢已经决定了,要在明年的献主节为两人举行婚礼。
不过这个想法很快就被连同塞萨尔在内的几人想方设法地打消了。
第一,这种虚荣夸张的做法,很容易引起他人的嫉妒与防备。他并不一定会说鲍德温对塞萨尔有多么的看重,但肯定会说塞萨尔是一个虚伪卑劣的家伙,竟然在这个最重要的日子里,喧宾夺主,去掠夺一个国王的荣光。
第二,他们也不能够在亚拉萨路或者伯利恒举行婚礼。这涉及到一个婚姻主客方的问题,就像是安条客的女大公康斯坦丝与沙蒂永的雷纳德举行婚礼的时候,他们也没说要康斯坦丝长途跋涉到沙蒂永去完婚。
为了之后的继承权不受影响,必须是公主安娜先去往塞浦路斯,然后塞萨尔乘船过去,在塞浦路斯的圣拉撒路大教堂完成整个仪式才对。
第198章 白亚麻将会开出红色的花朵(上)
“我写了一封信,你把它带在身边,等到了亚拉萨路,你就把它交给他们的王太后玛利亚。”西奥多拉说道,将一张折叠起来,但没有滴上蜂蜡的信件交给了安娜。
在拜占庭宫廷中生活过一段时间的人都知道,无论是要给人带东西还是带钱,又或者是传送信件,经手的人必须要知道里面的内容,安娜抬头看了西奥多拉一眼,“我可以打开看一下吗?”
“看吧。”西奥多拉并没有什么可掩饰的。这封信中,她请王太后玛利亚照看安娜,但并没用感情来打动玛利亚的意思。她们还在拜占庭帝国的大皇宫时,玛利亚的母亲和她是敌人,她们还因为各自的女儿——哪怕一个是亲生女儿,一个是养女的婚事——发生了不小的冲突。
“作为回报,我会照看她的母亲。”玛利亚当初出嫁的时候,她的母亲还是曼努埃尔一世最为宠爱的妃子之一。但在几年前,因为一场重病她变得面黄肌瘦,形容枯槁,曼努埃尔一世厌恶她的丑陋,更不想由此想起了自己的衰老,以及不可避免的死亡,就不再见她了。
在这场远征前,玛利亚的母亲已经被迫搬离了自己的宫殿,在一个偏僻的小房间里艰难度日,她不是不想离开这里,但她无家可归,她的亲人已经死于曼努埃尔一世之手,丈夫无法怨恨和报复皇帝,却可以将这份怒气发泄在她身上。
之前已经有过离开后宫的女人回到她所谓的家庭中,却莫名其妙得了急病死去的女人,有好事的人掘开了她们的坟墓,发现她们无一例外的遍体鳞伤,瘦骨嶙峋。
今天西奥多拉许下了这样的承诺,但发自内心的说,她也不知道这份承诺能够坚持多久,她已经三十多岁了,如今的艳丽也只不过是冬季来临前的最后一次荼蘼。
“你和那位十字军骑士结婚后,就不要再离开塞浦路斯了。无论发生了什么,你都不要再回来。”西奥多拉紧靠着安娜,仿如窃窃私语般地叮嘱道。
“你的年龄比他大,这是你的劣势,也是你的优势。
你要如同一个母亲般的去爱护与关心他,放心,他并不会伤害你,至少在你们有了孩子之前,不,即便有了孩子,他也会尊重你的。”西奥多拉指了指安娜的胸口,那是一个星月标志的宝石别针,此时,新月还只是拜占庭的标志,“你是拜占庭帝国皇帝曼努埃尔一世的女儿,你的父亲虽然对你做了那样残忍的事情,让你失去了原本的高贵身份,但在婚约上可是清晰地写明了,塞浦路斯是你的嫁妆。
为了这份正统性,无论如何,你活着对他才是最有利的。当然你无需与他争权,没有必要,孩子,塞浦路斯并不是一个宁静的花园,他们并不完全服从我们的帝国和皇帝,他们只是一群忙碌的旅鼠,稍有风波就会及时躲藏起来,或者是四处逃窜,而那些愚昧的民众也只会跟着领头的那几个人东奔西跑,他们不会因为你是皇帝的女儿就服从你的命令。
但若是你的丈夫能够带来一支强大的军队,塞浦路斯的民众一定会表现的相当温顺——他们尊重你的丈夫,也会尊重你,这就够了。
千万不要去追寻爱情,哪怕他美如恩底弥翁,永远不要把他看作自己的丈夫,要把他看作一个可靠的朋友,或者是你的亲人,你要意识到他需要你,你也需要他,你们之间所存在的联系,远比情人要更牢固,也更尊贵。
“西奥多拉……妈妈……”
安娜浑身颤抖,几乎发不出声音,她母亲离世的时候,她还是个小女孩,而当时的西奥多拉也没比她大上几岁,与其说是西奥多拉很好的照看了她,倒不如说是她们在这座深宫中相互依靠,苟延残喘着度过漫长的一天又一天。
但对于安娜来说,西奥多拉也同样是她的母亲。
那声妈妈也让西奥多拉微微动容。
“终有一日我会年老色衰,或者早在这一天之前,曼努埃尔一世便已经厌弃我,也有可能,曼努埃尔一世会在某一天死去。而他的继承人视我为这座后宫中的枯枝败叶,但没关系,玛利亚的母亲可以在后宫中靠着自己的刺绣过活,我当然也可以。”
“但你又不妨这样想,”西奥多拉又劝道,“你若是能和你的丈夫婚姻稳固,情谊深厚,你就能把我接到塞浦路斯去,我很愿意照看你们的孩子,如果到那时你还没有厌烦我的话。”
“我不会——我会等在那里。
若是皇帝愿意放你走,无论是我的父亲,又或者是我的兄弟,我都会立即派人前来接你。”
“那可真是再好也不过了,孩子。”西奥多拉将那张羊皮纸捡起来——刚才安娜过于激动,弄掉了它也没发现,重新卷了卷塞进她的胸衣里,“这就是希望,对吗?我们必须抱持着它,才能活下去,而只有活下去,我们才能……”她的话语到这里戛然而止。
安娜知道她想要说什么,在这座后宫中的女人,没有一个会不想看到曼努埃尔一世,科穆宁的所有男人,甚至于是整个帝国的覆灭的。
接下来她们没有说话,只是紧紧的拥抱在一起,似乎想要借此给予彼此一些力量和温度。
————
西奥多拉还在想,是否要在启程前,设法让那个基督徒骑士见见安娜,她也见见那位骑士,虽然婚事已经商定,不容更改——除非他们之中有人死了,若是那个骑士不喜欢安娜的面容,又或是在别处有什么遗憾,她可以设法从中转圜或是弥补。
但没想到的是,她还没设法求得皇帝的同意,皇帝就叫她领着公主安娜,以及宫中的那些女人,在庭院里款待亚拉萨路的国王以及臣子。
若是依照法律与教义,皇帝的妃嫔本没有这样的职责与权力,但——皇帝的旨意才是人们真正要遵从的。
拜占庭人每天要进四次餐(仅限于贵族),早餐是progevma,午餐被称为gevma,下午餐被称为deilino,晚餐则被称为deipno,一般来说,午餐和晚餐是正式宴请,早餐比较私密,所以西奥多拉能选择的就只有下午餐。
一场在庭院中的下午餐,搭起雪白的大顶篷,铺着色彩绚丽的地毯,乐师在一旁弹奏,主人和客人们席地而坐,品尝果仁千层酥,杏仁饼干,米布丁和蜜酒,但除了舞伎之外,宫廷中的女人与男性们依然间隔着一座茂密的绣球花堆。
雪白,粉色与紫红色的绣球花层层叠叠,坐着的人只要稍微挺直腰背,就能看到另一边的人。
“快看看吧,”一个女孩催促安娜:“快看看,是不是和他们说的那样,是个无可挑剔的美男子?!”
拜占庭帝国的人对十字军一向抱着轻蔑的看法。他们认为,这群覆灭了西罗马帝国的野蛮人就如同天生的野兽一般,既无智慧,也无道德,对待他们只需要用对待动物的态度就行了,给他们食物,他们就为你撕咬敌人,没有食物,你就要当心自己成为他们的食物。
即便他们不得不承认十字军在对抗撒拉逊人这件事情上取得的胜利,但转过头去,他们还是会轻蔑的称他们是“下等人”,而他们之前见到的十字军骑士似乎也能证明这一点,无论他是国王还是骑士团的大团长,他们的头发总是乱糟糟的,胡子油腻不堪——如果他有的话,他们的面孔因为过多的咬紧腮帮或是大吼而变得僵硬、宽大,让人们很难辨识出他们是在哭泣,还是在微笑,他们之中很少有身材高挑的秀美之人,多数又笨重,又粗壮。
但塞萨尔是完全不同的。
不怪那个被切了舌头的人会觉得这个基督徒骑士应当是个拜占庭贵族,甚至可能有着尊贵的血脉,西奥多拉在曼努埃尔一世的后宫中,不知道见过了多少美貌的女孩和男孩,就算将他们之中最美的一百个加起来,融合成一个人,也无法与这个年轻的骑士相比。
她想起曼努埃尔一世说过的话,就不由得暗自呸了一声。
倒是怂恿安娜看过,自己也悄悄拨开花枝看过后,那些叽叽喳喳的女孩们却骤然沉默了下来。
这些年轻的女人们曾经对玛利亚充满了嫉妒,她们注定了无法离开这座大皇宫,更有可能要去服侍一个日暮西山的老人,她们看不见自己的前途,更不知道该往何处走。
如今,她们更是将这股愤恨全都倾泻在了安娜身上。在西奥多拉要侍奉曼努埃尔一世,无暇看顾安娜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少人或明或暗的在安娜面前说了一些极其恶毒的话。
她们要么嘲笑安娜年纪太大,将来的丈夫却还是一个年少的骑士,等他们缔结婚约后,她的丈夫肯定将她抛在城堡里,自己出去寻欢作乐。
也有人说,即便她的丈夫愿意与她同房,安娜这个年纪也可能生不出孩子了,就算生出来,也肯定是死胎或是畸形儿,她们甚至煞有其事地说,那时若是她的丈夫已经能够独自掌控塞浦路斯,说不定还会与她解除婚约。
更有一些女孩和安娜的兄长升起了同样的猜测——她们要更灵通一些,知道安娜将来的丈夫与亚拉萨路国王关系亲近——她们自出生以来大概就没有见过什么真挚的感情,所有的甜言蜜语,耳鬓厮磨,都只是为了交换钱财和权力,或者是出于最低等的欲望。
她们绘声绘色的说起了一些所谓的爱情故事,只不过不是一个男人与一个女人之间的,而是两个男人之间的。
安娜知道她们想要激怒她,甚至诱导她去怀疑自己的丈夫。这样,即便他们成为了夫妻,这种无端的猜测也足以让他们之间的关系彻底破裂。
如果不是安娜已经在这座宫殿中度过了整整二十五年,她或许真的会因为这些锋利如刀刃般的言语而彷徨痛苦。
但她已经见多了无比丑陋的景象,这样浅薄的攻击又如何能够伤害得了她呢?
她没有如那些女孩希望的那样忧心忡忡,在见过了塞萨尔后,反而露出了一副坦然的神色,一个年轻而又秀美的丈夫,远胜过一个年老而又丑陋的丈夫,而且就如西奥多拉所说,即便对方不爱她,她也可以重新营造他们之间的关系,利益或是亲情可比爱情可靠多了。
安娜并未受到打击,受到打击的是那些女孩们。
她们在安娜面前胡说八道,一会儿将塞萨尔描述成一个不男不女的怪物,一会儿把他说成一个除了容貌外毫无功绩的蠢货,一会儿又说他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暴徒,事实上,她们根本就没有见到过塞萨尔,所有的描述都只是为了嘲笑安娜而故意捏造出来的。
但等她们在曼努埃尔一世的允许下,见到了安娜未来的丈夫时,一刹那间就全都安静了下来。
西奥多拉第一个发现了女孩们的异样,她马上紧张起来,担心皇帝发现了她们这里的异样,别说这是皇帝允许的,若是皇帝认为她们有意背叛自己——她们或许会被抛入竞技场喂野兽。
幸好曼努埃尔一世似乎并未察觉到绣球花另一端的寂静,他拍了拍手,叫来一个小丑,小丑领着一个修士。
“这位修士所感望的圣人乃是以诺。”皇帝指着修士说到:“我叫他来,让他见见我的女儿,还有我未来的女婿,看看是否能够得到一个与命运有关的箴言。”
第199章 白亚麻将会开出红色的花朵(下)
等到蹦蹦跳跳的小丑将这个修士引上前时,鲍德温和塞萨尔都不由得咦了一声。
他们正坐在曼努埃尔一世身侧,而曼努埃尔一世又是一个生性敏感的人,他马上就转过头来,带着慈祥的笑容询问道:“怎么,你们认识他?”
此话一出,曼努埃尔一世身边的大臣和宦官都不由得汗流浃背,尤其是曼努埃尔一世身边的宦官首领,以及他吩咐出去为曼努埃尔一世找来这么一个预言者的小宦官。
在这一瞬间,他们的面孔都是麻木的。曼努埃尔一世是那样的多疑,若是怀疑他们内外勾结,无论找到的修士是因为什么原因与亚拉萨路的国王以及塞萨尔认识的,只要曼努埃尔一世认为他的出现是有人特意谋划,在场的人都逃不了。
鲍德温倒是毫不在意,他所接受的是法兰克式的宫廷教育,对于拜占庭帝国的勾心斗角,没有多少认知。
他听到皇帝这样询问,就自然而然的回答说:“在我和塞萨尔还很小的时候,曾经在金门外的集市见过他,那时候他用地占法帮我们占卜了将来的命运。对了,”他看一下塞萨尔,“我们,还有达玛拉,是吧?”
塞萨尔点了点头,“是的,还有达玛拉。”
他这样说,曼努埃尔一世立即来了兴趣,他移开视线去打量这个陌生的修士,发现他的容貌,身材与着装都没有什么值得称赞的地方,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平庸的凡俗之人,“你有束着苦带吗?或者穿着苦衣?”皇帝的意思是在询问,他是否是个苦修士。
有很多修士,一旦听说自己要去见某个达官显贵,肯定会精心地打扮自己,但不是如人们所想象的那样,将自己打扮得光鲜亮丽——在服饰上,拜占庭帝国有着相当鲜明的阶级划分,从颜色到材质,再到珠宝的种类,任何一个人敢于僭越,等待着他的就是严酷的刑罚。
但要让曼努埃尔一世看到自己是个多么虔诚的人,办法就太多了。一般而言,他们都会穿着朴素,然后在贴身的地方系上苦带,也就是一个皮革圈,皮革圈上会镶嵌着铁荆棘。这样,他们只要走动和行礼,荆棘就会刺破他们的皮肤,让他们的血沿着大腿往下流。
还有一种方法则是苦衣,就是粗亚麻衣,它不会如铁荆棘那样,立即在人的身上留下深刻的伤痕,却可以在长时间的摩擦下对娇嫩的皮肤造成伤害。
如果想要更进一步,他们甚至会在前一天晚上用鞭子抽打自己的脊背,并且有意不去治疗,好让鲜血渗透自己的衣袍。
这些把戏,曼努埃尔一世都已经见过了,但当这个修士只是摇了摇头,说:“没有,我只是个普通的修士罢了。”皇帝就更加失望了,虽然他知道他所见到的大部分苦修士都是被人有意制造出来的,但作为一个老人,他不可能不去渴求遇见一个有德行的人,来确保自己将来必然会升上天堂,与圣人并肩坐在神圣的阶梯上,沐浴着天主的荣光。
“您给他们做了占卜,占卜的结果是什么?”
这种直截了当的问法,着实有些咄咄逼人,也不够尊重,但曼努埃尔一世并不会去在意这些细节,修士望了望那对年轻人,尤其是那个可恶的绿眼睛小混蛋——他的神情非常奇妙:“我先给那个小姑娘做了占卜,得出的结果是她将获得荣耀,而这份荣耀将会永远伴随着她直到她的生命的最后一刻。”
曼努埃尔一世百无聊赖地挥挥手,他并不在乎一个小姑娘命运如何,“然后……”修士停顿了一下,他看到了鲍德温与塞萨尔身上的紫色丝袍,也已经知道,当初那个为自己的母亲寻求一个指引的男孩已经成为了亚拉萨路的守护者。
“什么结果?”皇帝催促道。
“当时我并未给亚拉萨路的国王做占卜,他是为他的母亲寻求结果的。而我得出的结果是,他的母亲将会有两个儿子,一个儿子会给她带来荣耀,另一个儿子则会给她带来更多。
“你说的是雅法女伯爵吗?”皇帝仿佛自言自语般的说道,他是知道雅法女伯爵的,毕竟当初为了娶他的侄女,要先解除与这位夫人的婚姻关系——阿马里克一世可是费了好一番功夫,她已经多大了?四十还是五十,她居然还能生下一个孩子吗?
这些话,曼努埃尔一世倒没有宣之于口,毕竟点评一位尊贵的妇人,即便是皇帝,也有些过于轻慢了,他转而指着塞萨尔:“您看到了吗?我身边这位如同宝石,如同黄金,更如同太阳般的孩子,他是一个英勇的骑士,不顾一切的救了我的命。
为了偿还这份恩情,我要将我的女儿嫁给他。现在,请你看看他的面容,他的命运比起上一次是否有了更为重大的改变呢?他将来会是怎样的一个人,显赫吗?尊贵吗?他的生命是否悠长,会有几个子女?”
这下子无论是拜占庭帝国的人,还是十字军们,都本能地紧张了起来。
尤其是皇帝身边的人,没有人能够比他们更了解拜占庭帝国宫廷中,为了继承权而爆发的种种阴谋与争斗,父子可以相害,兄弟可以阋墙,姐妹也能够彼此厮杀。
塞萨尔固然与科穆宁家族毫无血缘关系,但他不正要成为曼努埃尔一世的女婿了吗?
提比略二世就曾经传位给自己的女婿莫里斯,安娜虽然被剥夺了婚生子女的身份,但这个身份也就是皇帝的一句话而已——如果这个修士为了迎合曼努埃尔一世,而贸贸然的说出一些似是而非的预言来——不要说这桩婚事,就连这个基督徒骑士的性命,都能成为留在曼努埃尔一世心中的一根小刺。
那个修士只是简单的扫过一眼,就露出了得意洋洋的神情,“是你,绿眼睛的小坏蛋,那一年,你过得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