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后,他们就解救了一批正被突厥人围困住的军队,仔细询问,才知道他们是一个省督财务官的护卫队。
那个官员见到了鲍德温,眼中迸发出了希望的光芒,又带着一丝惶恐,他紧紧地捉住了鲍德温的长袍,匍匐在地上,又是哭泣,又是哀求:“你们快去吧,皇帝,皇帝一直在等着你们……”
而这位官员并不知道,在他离开城堡后,城堡就已经爆发了数次因为补给不足而发生的暴乱。
曼努埃尔一世已经失去了原先的信心,他不再执着于为自己的侄子,或者说私生子复仇,也不再渴望从阿尔斯兰二世口中夺下那份肥美的好肉,他病了,病得非常严重,他感到头痛,又总有幻觉,仿佛总能看到一些手持武器的人影在他身边走动,他总是在子夜或者是午后大喊大叫,引得人们骚动连连。
皇帝想要他的卫队护送着他突围出去,但他身边的贵族都不同意,他们认为曼努埃尔一世应该留在这里,继续与阿尔斯兰二世作战,至少要将那些被围困的军队解救出来。虽然是在之前的峡谷之战中,他们折损了好一批人,但万幸的是,这批人都是属于安条克大公的——拜占庭帝国的军队几乎没有什么损失。
也就是说,只要曼努埃尔一世能够振作起来,他们未必不能反败为胜,他们也必须坚持下去——不然这次出征必然会成为一个需要弥补上百年的坑洞。
哪怕补给早就断了,他们也能四处劫掠,得到食物——他们还能雇佣和征召附近的亚美尼亚人或是突厥人——之前这里并不属于阿尔斯兰二世,说不定有人愿意继续忠诚与跟随他们原先的领主呢。
但无论他们怎么说,皇帝就是按着脑袋,一言不发,而他们之中也不曾有勇士敢于代曼努埃尔一世做决定。
鲍德温率领着军队抵达城堡的时候,看见的却只有一群沮丧的拜占庭帝国官员,将领以及一个神色阴郁的安条克大公。
“你们的皇帝呢?”鲍德温问道,一个拜占庭帝国官员轻微地动了动嘴唇,他仿佛想要说些什么,却只觉得难以启齿。他避开了鲍德温看向他的目光,而其他人也纷纷低下头去。最后只有安条克大公博希蒙德走了出来,他不是个讨人喜欢的家伙,但现在的脸色即便是他的敌人都得怜悯他。
“他不在这里,”他说:“曼努埃尔一世不在这里,就在你们到来前的那个晚上,他就悄悄地带着一些人冲了出去。至于他现在在哪里,我们也不知道。”
这回答完全出乎了鲍德温的意料之外,他左右张望,似乎很难承认这个事实,就算去掉了安条克大公的一万多人,这里还有两万多人呢,就算是断了补给,这股力量依然不容小觑,甚至只要利用得当,激起这些士兵们的求生心,竭尽全力地打回去,或者是摆脱突厥人的骚扰和控制,甚至与阿尔斯兰二世再次谈判也不是不可能的些事情。
然后他听到了什么?他听到安条克大公说,曼努埃尔一世竟然抛下了这些大臣,将领以及贵族们,还有上万的士兵,就这么只带着一些人逃走了。
他不想用逃走这个词。但除了这个词之外,很难形容曼努埃尔一世此时的行为,他甚至怀疑起曼努埃尔一世之前所立下的赫赫战功是否都是他虚构出来的,就算是放一只猴子在这里,一万只猴子也至少能挠那些突厥人几条印子吧。
而曼努埃尔一世在率领着大军出征之前,是那样的豪迈,又是那样的自信,他甚至拒绝了阿尔斯兰二世数次三番的求和,一心一意的要将这个不逊的臣属碾压在脚下。
怎么突然之间,他就彻底丧失了一位君主应有的勇气和胆魄,变得昏聩愚钝了呢。
但无论鲍德温是怎样的百思不得其解,事实就摆在这里,他也顾不得继续与这些又是绝望,又是愤怒的人们再说些什么,“你们能够找到他的踪迹吗?”
“我们不确定。”一个拜占庭帝国的将领走了出来,他在斗篷上镶嵌了一块颜色艳丽的紫色绸缎,衣襟上也有着珍珠和红宝石的镶嵌,看来与王室有着一定的关系。
他对鲍德温十分尊重,先是鞠了一躬,然后才说:“诸多人马的痕迹是很难被隐藏住的。我们大概可以知道他们往哪里走了,但我们不确定他们已经到了哪里,是否已经突破了突厥人的包围。
如果您要追上去,我倒是可以派个向导给你们带路。”
“把他叫来吧。”鲍德温说,他们都已经到这里了。无论曼努埃尔一世是不是突然变成了一个傻子和疯子,他们总要找到他的,而那个向导令人安心,他不是一个突厥人,或者是一个撒拉逊人,是一个拜占庭的卫兵,他曾经为这里的苏丹服务过,所以对这里的地形还算熟悉。
而等到塞萨尔拿出地图后,他更是一下子就认出了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以及曼努埃尔一世有可能去往的那个方向,有向导和地图的帮助,他们很快就追到了一条河流前,这条河流自深灰色的冷杉林中流出,一个骑士用长矛挑起了一块搁浅在岸边的乳色丝绸碎片,上面的血渍仿佛昭示着不祥。
但不是紫色已经很值得人们安慰了。
而在他们还在迟疑是否要进入密林之前,一队拜占庭骑兵从一侧的丘陵后冲了出来,他们身后追逐着一群突厥人,一见到亚拉萨路的骑士就欣喜若狂的扑了过来。
结果无需多说,为他们解决了追兵后,鲍德温询问他们是否就是跟随着曼努埃尔一世突围的那一批人,是的,他们就是那群人,但很不幸,他们并未能找到突厥人的空隙,相反的,他们没有走出多远,就被突厥人发现了,他们与突厥人展开了一场战斗,也因为这个原因,在黑夜中,他们的队伍迅速地四分五裂,他只隐约看到曼努埃尔一世的坐骑冲入了密林。
鲍德温长长地叹了口气,这片密林占地异常广阔,更有河流从中穿过。也就是说,在林中还有可能有湿地和沼泽,而且在这种无人居住的地方,密林里是不可能有可供人马穿行的路径的,有些地方,甚至无法骑着马通过。
鲍德温思考了一会,最终还是无可奈何的决定。他们要进入密林,去寻找曼努埃尔一世的踪迹。为了能够尽快的找到皇帝,他们决定暂时分散开——一个骑士送上了几枚鹰哨,这种哨子可以发出又尖利又悠长的声音,如果有谁遇到了敌人,或者是曼努埃尔一世,就吹响哨子。
众人进了冷杉林,一开始的时候,他们还能骑着马往前走,但不久之后,他们只能将马匹留在河流边,留下几个骑士看守,有人劝鲍德温留在外面,无奈的是失踪的不是别人……
“是十五万金币和一百件紫色丝袍。”
鲍德温说,周围的人都立即转开头去努力忍笑,就连那位拜占庭人都一副忍俊不禁的模样,十字军出兵,若是为了信仰,所援助的就只可能是为了安条克大公,拜占庭帝国若是想要他们的皇帝,就只能出钱。
而他们谈妥的价格就是十五万金币和一百件紫色丝袍,礼物不算。
“而且有塞萨尔在我身边呢。”这才是真正说服了人们的理由,只有博希蒙德露出了似笑非笑的神情,但在分队的时候,他倒是跟在了鲍德温身边,不管怎么说,曼努埃尔一世还是他的姻亲连带君主。
接下来的事情很难说是皇帝的幸运还是他们的幸运,在天色暗下来之前,借着夕阳的余晖,他们看见了反射着阳光的金饰。
之后又听见了微弱的呼喊声。
鲍德温立即将鹰哨塞到嘴里,吹响了哨子,同时他也没留在原地等待,而是带着塞萨尔径直奔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塞萨尔一边紧随着他,一边伸手在鲍德温的身上按了一下,为他加上了一层庇护,谁也不知道等待着他们的是亟待救援的拜占庭人,还是守株待兔的突厥人。
没有弓箭手,他们才穿过了交错的枝叶,就看到眼前顿时开阔起来,呈现在他的面前的是一个相当典型的林间地形。
这里原先应当是个洼地,可能是一株巨树在遭受了雷击,火烧或是虫群侵蚀倒下后形成的,雨水迅速地在这个凹坑中积聚,水中很快滋生出了厚重的绿藻,绿藻上又生出了细小的草木,一看上去就像是一个平坦的空地。
而随着时间流逝,水汽不断地侵蚀周围的泥土,导致这座沼泽越来越大。
有人还能攀附着边缘的枯木,藤蔓,艰难地朝着沼泽边缘蠕动,另一些人只能勉强抬着头,让自己的口鼻露出水面,还有一些人则只留下了漂浮在上水面的衣物,而其中最为显眼的就是一件深紫色镶有金边的斗篷,即便沾染了泥水,丝绸那柔润的光泽还是那样的诱人,而在金边上,还点缀着小指头肚大的珍珠。
毫无疑问,它的主人应当就是曼努埃尔一世。
第189章 救命
还未完全沉入沼泽的人,见到他们就顿时发出了凄厉的求救声,有些倒霉的家伙甚至因为呼叫的声音过大,又往下沉了一些——他们的叫声顿时变得更为慌乱又绝望,幸好此时的骑士们虽然没有带着绳索,但就算不曾穿着斗篷,身上也会有一件长度直到膝盖的罩袍,他们迅速的将罩袍解下来,然后用匕首将它们切割成长条,系起来丢向沼泽中的人们。
一个距离沼泽边缘最近的拜占庭贵族抓着一个骑士抛给他的斗篷艰难地爬上了岸,之后的第一句话不是感谢,而是:“……皇帝……皇帝沉下去了。”
“他落在哪儿?那件衣服是他的吗?确定就在下面?”塞萨尔一连问了三个问题,得到了确凿的答案后,他向鲍德温微微的一点头,就在众人不可置信的目光中踏上了一段悬在沼泽上方的枯木,他计算着距离,纵身一跃,跃过了十来尺的距离,一下就跳到了那件半沉半浮的紫色丝袍边。
那里的泥土已经非常松软,几乎没有任何承载力,塞萨尔虽然已经在跃入沼泽之前,卸掉了链甲,但整个人还是猛的往下一沉,污浊的水立即没到了他的腰,他却没有露出一丝惊慌的神色,而是立即俯下身体,将双手深入泥浆。
起初的时候,除了黏滑的鱼类,蠕动的虫子,厚重的苔藓、浮萍和水草之外,他什么都没能抓到。
而随着他的动作,他自己也在往下沉——他朝情不自禁向沼泽走了两步,而后被人抓住的鲍德温摆了摆手,在对方焦灼的目光中做第三次搜索——这次他的小手指碰到了一样坚硬的东西,他立刻反手把它抓住,单凭触感就知道,那是一个圆形的金属胸针,胸针非常的大,连接这两块布料,他马上就猜到这是拜占庭帝国的贵族们最常穿戴的一件衣物。
它是一件长方形的斗篷,穿戴起来的时候,人们只会露出一边的手臂,而将另外一边的手臂连同身体掩藏在斗篷下面,这件斗篷一般会做的异常厚重。无论基底是棉布还是丝绸,都会在上面覆盖上厚重的金银刺绣有时候还要镶嵌宝石和珍珠。
塞萨尔的心中顿时一喜,立即继续向下探去。
他摸到了一条手臂,但再往下,他就无法继续维持现在的姿态了。他看向鲍德温,做了一个手势,鲍德温明显有些犹豫,不过他最终还是面色凝重地半跪了下来,他向他的圣人祈祷,圣乔治之矛再次出现在他的手中。
人们惊疑不定,无论是跟随他们而来的骑士,还是被他们救上来的拜占庭贵族,他们不明白鲍德温在此时召唤出他的圣乔治之矛是什么意思?是因为有敌人来了吗?还是林中的猛兽?他们顿时紧张起来,左右张望,但冷杉林中寂静一片,并没有需要他们提防的东西。
鲍德温伸手握住了圣乔治之矛,他微微低下头,估测着与塞萨尔之间的距离。而后微微后仰,猛地将那柄璀璨夺目的长矛投掷了出去——向着塞萨尔。
有人高声惊呼,以为亚拉萨路的国王突然发了疯,但只有博希蒙德知道,就算是发了疯。亚拉萨路的年轻国王也不会去伤害自己的挚友和血亲。
他匆忙放下一个刚被他拉拽上来的贵族,快步走到鲍德温身边。
那柄长矛飞过了大约三分之一个沼泽的距离,而后停住了——正如字面意义上的那种停住,没有坠落,也没有消散,而是如同一柄真正有实体的长矛那样悬浮在空中,人们如何瞠目结舌就不说了,尤其是他们看到塞萨尔竟然伸出手来去触摸那柄长矛的时候。
拜占庭的人们或许不太清楚,但亚拉萨路的人们几乎都知道,鲍德温所召唤出来的圣乔治之矛,是一桩异常奇妙的恩赐。
它在战斗或者是被单纯呈现在人们眼前的时候似乎是真实存在的,但若是有人敢于去碰触,它,就会感觉到被火焰灼烧般的疼痛,也无法握住它,就像是一个虚影——而当他们将它的主人带入房间的时候(那时候鲍德温正处于昏迷之中),它也确实穿过厚重的门扉和石砖。
之后阿马里克一世也曾经尝试过在鲍德温清醒的时候去触摸这柄长矛,但结果还是一样。
其他人也是如此,无论是雅法女伯爵,又或是宗主教希拉克略。
但他们从不知道塞萨尔居然可以是那个例外。不仅如此,当塞萨尔的手指碰触到这柄圣洁的长矛时,它甚至发出了愉悦的嗡鸣声,似乎很乐意被他使用,哪怕并不是为了战斗。
塞萨尔将自己的腰带取下来,将其中的一个扣环套在了圣乔治之矛上,而后将另一端缠绕在自己的手腕上,他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的身体往下坠去,淤泥和水的阻力很大,但他也并不是要潜入沼泽的底部。
曼努埃尔一世虽然沉了下去,但时间很短,距离泥泞的水面也只不过几尺之遥,但就这几尺的深度,单凭塞萨尔一个人的力量根本无法把他拉起来——或者说,直接拉起来可能会导致皇帝脱臼甚至躯体断裂。
此时站在沼泽边的鲍德温已展开了双臂,他祈求圣乔治之矛回到了他的手中,而长矛回应了他的召唤。
它掠过漆黑的水面,径直投入了他的胸膛,有那么一瞬间,人们都惊骇的叫不出声来——不说那些拜占庭帝国的人,就连亚拉萨路的人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圣迹。
这是圣人对于虔信者的宽容,还是持有者对自己“同伴”的信任呢?
想必此时,有不少人心中都生起了这样的疑问,但随即他们的注意力就全被那两个浑身湿淋淋地被拖拽上岸的人吸引了过去。虽然没有佩戴王冠,面孔被纠缠的水草与散乱的头发遮盖住,但拜占庭帝国的人还是马上认出了,那就是他们的皇帝。
他们的教士立即飞奔过去,想要救回自己的君主,他们将圣洁的白光轮番投入冰冷的躯体中,却始终没能得到任何回应。
曼努埃尔一世就躺在那里一动不动,面色青白,双目紧闭,一个教士站起身来,眼睛朝着天空,举起手臂,“他死了!”他宣布道:“皇帝,曼努埃尔一世死了!”
拜占庭帝国的人再次发出了一阵悲痛的哭嚎声。
而其他的教士也开始为他们的皇帝祈祷,还有人在询问骑士们有没有携带圣物,圣经和圣水或者圣油等物,好为曼努埃尔一世做临终圣事。
虽然曼努埃尔一世没有来得及做忏悔,但他们可以姑且当做他做过了。
塞萨尔犹豫了一下:“陛下!”他叫道。
鲍德温立即走了过去。他和塞萨尔短促的低声交谈了几句,也不由得面露犹豫之色,但最后还是做了决定。他们走过去将那些忙忙碌碌的教士们驱开——既然他们没用了。
塞萨尔迅速地为曼努埃尔一世做了一番简略的检查。旁人看起来,他似乎只是想将曼努埃尔一世的姿态摆得更整齐些,也没有人去阻止他。
毕竟他们都曾经听说这位伯利恒骑士和埃德萨伯爵对弱者一向有着相当浓厚的怜悯之情,撒拉逊人的苏丹努尔丁就是他为之做的“净体”。
而对于同样信奉着天主的人们来说,他应当更加尊重他们的皇帝曼努埃尔一世——塞萨尔不仅简单的摆正了曼努埃尔一世的面孔,还为他取出了口鼻中的杂物,旁观的人们都不由得露出了感激的神情。
但随后他的举动就差点让他们原地惊跳了起来。
他教鲍德温捶打曼努埃尔一世的胸膛,仿佛把它看作了一个万恶的敌人,而他自己呢,却将双手盖在了曼努埃尔一世的面孔上,开始热烈的亲吻他的嘴唇。
如果换做其他人,或者说只有他的话,拜占庭的贵族肯定会毫不犹豫的把他拖开。
但问题是跪在曼努埃尔一世身边的还有亚拉萨路的国王。
一个拜占庭帝国的贵族张口结舌的转向身边的基督徒骑士,“你们法兰克……”
他没有继续问下去,骑士听懂了他的意思,他是在问,你们法兰克有这种奇特的习俗吗?当一个人离开了人世间的时候,他的朋友和亲人是否会以这种方式来表示自己的哀恸?
骑士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相信他的国王和埃德萨伯爵都不是那种很轻浮的人,即便是个轻浮的人,也不可能如此荒唐的去对待一个死者,尤其这个死者并不是一个妩媚的贵女,而是一个满面胡须的中年人。
塞萨尔之所以叫上鲍德温,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有鲍德温挡在他和众人之间,他要做的事情就不会受到打搅。
这些人面面相觑,直到过了好几分钟,才有一个大胆的教士小心翼翼地上前,他似乎想要问一些什么,但塞萨尔只是一抬头,那双凌厉凶狠的翡翠色眼睛就将他逼退了回去。
他往后退了两步,向这里除了国王之外身份最为崇高的人,也就是安条克的大公博希蒙德投去了求助的视线,作为曼努埃尔一世的姻亲和臣属,博希蒙德倒是可以在这个时候说话的。但这条老狐狸一如既往地适时保持着沉默,掩藏在乱发下的面孔甚至可以称得上兴致勃勃。
他似乎很惊讶于这两个年轻人的行为,却丝毫没有前去阻止的意思。
“他们这是在做什么?”他用低到几乎无法被第二个人听见的声音说道。
这个问题同样也是这里每个人心中所想的,但很快他们就得到了答案。
那个被他们认为已经死了的人,灵魂可能已经在地狱中艰难跋涉的家伙,拜占庭帝国的皇帝突然颤动了一下,他发出了一声可怕到令人浑身颤栗的呻吟,头颅摆动,继而睁开了眼睛。
塞萨尔先站了起来,然后拉起了鲍德温。
现在所有人都能看到了,那已经安静了好一会儿的胸膛又开始起伏了,“他活了。”一个教士喃喃道,他跪了下来。
最后,除了塞萨尔和鲍德温之外的所有人也都跪了下来,包括博希蒙德。
第190章 皇帝的邀请
当教士们确实发现,曼努埃尔一世确实是生还了,不是在邪术的操控下行动起来的尸体,又或是被邪恶的魔鬼附了身,就不由得欢欣鼓舞起来,比起其他人,他们当然更希望曼努埃尔一世能够活着,只有皇帝活着,他才有可能兑现之前定下的承诺。
他们之中还有几个人是属于安条克的教堂和修道院的教士,而他们舍去了旧主,毫不犹豫的投靠到了新主的身边,难道是因为作为君主曼努埃尔一世格外的有魅力?
或许是有魅力的,但这个魅力毫无疑问是他的钱财与权力所带来的。
无论怎么说,君士坦丁堡的富庶无处可及,它被所有国家都称城市的皇后,正是因为它终日都被黄金与丝绸包裹着。
有了教士们的治疗,曼努埃尔一世很快就彻底苏醒了。
他的记忆还残留在坠入沼泽的那一刻,这有可能是骑兵们最不想遇到的敌人——远比刀剑或者是希腊火更可怕。
他们被突厥人追逐着,慌不择路,直至遁入密林,在走了几步后就不得不抛下马匹徒步前进,而这处沼泽又极其具有欺骗性,最上层是板结的硬土,硬土上生长着茂盛的草木,甫一踏上去的时候,除了感觉地面不是那么坚实之外,没人觉察到其中的不对。
可他们越往里走,支撑他们的东西就越少,突然之间,曼努埃尔一世就沉了下去,他要比其他人更重一些,哪怕是仓皇出逃,他的身上依然佩戴着大量的黄金首饰,身上的衣物也有着密密麻麻的金银线刺绣。
他在往下沉的时候,就开始呼救,但身边的臣子都已经陷入了难以挣脱的泥浆里,只有两三个身份低微的侍从和奴隶尾随在后,他们虽然没有陷入泥沼,却也没有走入其中来援救他们的胆量。
他们四处搜罗了一番,并没有能找到绳索之类的东西。在彷徨片刻后,他们竟然逃跑了,这让陷入泥沼的人愤怒不已,他们大声叫骂,但那又能如何呢?言语有时候具有着雷霆般的力量,但有些时候却薄弱的连张纸都戳不破。
曼努埃尔一世下沉的速度要比其他人更快些。他在最后的时刻,高声做了忏悔,忏悔自己自出生以来所犯下的所有罪过。
尤其是这一次,他同时向上帝祈求,希望能够从天上降下一个天使来搭救他。他甚至愿意为此承诺一座不逊色于索菲亚大教堂的大理石建筑,但回应他的只有被惊起的鸟雀和走兽,他伸着双手,徒劳无功地看着眼前的天空在一点点的消失,泥水灌入了他的眼睛,让他感到了一阵痛楚,而他闭上眼睛后,最后的微光也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