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以为他再次醒来的时候,必然行走在地狱里,或者是站在天堂的阶梯上,但疼痛和窒息很快就告诉他,他还在人世间。
教士们围着他,他以为是他们救了他,但在曼努埃尔一世表示谢意的时候,一个教士又是畏惧,又是不甘地承认救了曼努埃尔一世的并不是他们,而是亚拉萨路的国王和他身边的一位基督徒骑士。
“亚拉萨路的国王!”皇帝失声叫道,“他竟然赶来了吗?”
他之所以犯下了这样的大错,不顾臣属们的阻拦,坚持要带着少数人突围,正是因为失去了对胜利的渴望与对将来的希冀,他的心中充满了悲观的情绪,认为这次远征必然是一场从未有过的大败。
但站在他自己的立场上,他并不想死,君王的每一刻都胜过一个卑贱之人的百年——他这样安慰自己。
可惜的是,无论是这种想法还是说法都无法得到那些贵族们的支持,或者说他们并不认为自己的生命比曼努埃尔一世的更卑贱。他们坚持要让曼努埃尔一世承担起责任来,这并不是儿戏和玩笑——他将他们带到这里,就必须将他们带回君士坦丁堡,同样的,他也不该放弃那些被围困在外的拜占庭人的军队。
无论如何,他们都是应君王的召唤而来的。
而他们的君王却为了能让自己脱身,而将他们舍弃在荒地里,任由他们被敌人包围,切割和俘虏,这是一种严重有损于荣誉与道德的行为。他们反对的是那样激烈,以至于曼努埃尔一世在决定突围的时候,甚至不敢告诉太多的人。
他只带了自己的亲卫队,以及忠诚于他的那些阉人官员。
拜占庭帝国的政治体系内有着大量的阉人,他们充当着各种各样的政治角色,从秘书到亲卫队队长,因为他们不再具有男性身份,若是离开了曼努埃尔一世,别说权利了,就连生命也难以得到保障,他们必然是绝对不会背叛他的,之后的事情也证明了这一点。
但他们的力量终究是太薄弱了,为了避开如狼似虎的突厥人,他们只能被迫进入这座灰色的冷杉林,原始的丛林并不比突厥人的军队更安全——但它这样快地张开了自己的血盆大口,却是曼努埃尔一世之前不曾想到的,他以为自己会丧命于此,心中甚至生出了一个难以言喻的恐慌念头。
他担心没人发觉罗马帝国(拜占庭人如此自称)的皇帝,一位伟大的君主陨落于此。他将没有葬礼,没有坟墓,也没有任何人来为他做圣事,他将默默无闻的在这里化作泥沼中的一堆骸骨,或许千年之后。也不会有人发觉。
这种恐惧揪住了他的心,以至于他在好几天后看见阳光的时候,依然有些恍惚,不太敢相信自己竟然已经逃出了生天。
是的,不单单是沼泽,亚拉萨路的国王和他的军队还将他从突厥人的包围中拯救了出来。
“陛下。突厥人的苏丹阿尔斯兰二世已经到了。”他的皇家秘书(也是个阉人)提醒道,曼努埃尔一世终于有了一些清晰的认识。对了,今天是他重新与阿尔斯兰二世谈判的日子,“亚拉萨路国王的座位准备好了吗?”
“准备好了。”鉴于亚拉萨路国王的仁义与勇武,皇帝允许他在自己的御座边有一个位置,这种殊荣以往只有曼努埃尔一世最心爱的儿子,或者是最信任的重臣才能得到的。
“准备好了。”皇家秘书回答,又低声提醒道,“还有埃德萨伯爵……”
“哦,是那个秀美的年轻人,他和亚拉萨路的国王一同将我从死亡的悬崖边拉回,你没有把我的恩赏赐给他吗?”
“这件事情早就安排妥当了。”皇家秘书说道:“但这位伯爵乃是亚拉萨路国王的血亲,又是他多年的挚友。他们曾经在天主面前发誓,要为彼此担保。事实上他们也是这么做的。还有,我听说亚拉萨路的国王赋予了他与自己一样的权利,允许他在外面以国王的名义行事。”
曼努埃尔一世闭上了眼睛,思考了一会儿。
“那么就这样,”他做了决定,“就在亚拉萨路国王的身侧,再摆一张椅子吧。规格要比国王的略低一些,但距离不要太远。”
皇家秘书接受了曼努埃尔一世的命令,退出了帐篷。很快,他又回到了曼努埃尔一世面前,侍奉他到了一座更大的帐篷中,这里聚集了三方人,拜占庭帝国的曼努埃尔一世以及臣子,罗姆苏丹的阿尔斯兰二世和他的将领,还有的就是亚拉萨路国王以及随同他而来的基督徒骑士们。
因为契约的内容早就有各方的使者来来回回商讨过很多次了,所以这次只是一个庄重而又正式的仪式。
阿尔斯兰二世再次在曼努埃尔一世面前发了誓,他们先是废除了原先的条约,而后苏丹承诺不会对曼努埃尔一世的皇位以及领土有丝毫的野心,若是他违背了条约,愿意接受来自于真主的惩罚。
作为回报,之前的条约中所确认的阿尔斯兰二世与曼努埃尔一世的封臣-主君关系被取缔,苏丹成为了与曼努埃尔一世身份以及地位平等的盟友。
作为盟友,阿尔斯兰二世承认曼努埃尔一世的权威,并且答应了为他效劳。若是曼努埃尔一世以及他的帝国遭到了外敌的侵犯,他愿意自己亲自率领军队,或者是派出自己手下的官兵为曼努埃尔一世作战。
而作为这份忠诚的回报,曼努埃尔一世应当将阿尔斯兰二世之前所攻下的所有领地交给他,曼努埃尔一世也会拆除在这些土地上建造起来的堡垒和要塞。
最后阿尔斯兰二世与曼努埃尔一世交换了信物,也发了誓——向各自的神明。
一旁的书记官将已经撰写完毕的条约送了上来。曼努埃尔一世先签了字,而后是阿尔斯兰二世,然后是现场的见证人。亚拉萨路国王鲍德温四世,埃德萨伯爵与伯利恒骑士塞萨尔,安条克大公博希蒙德三世,的黎波里伯爵雷蒙,以及其他具备荣誉和身份的人。
仪式完成后,曼努埃尔一世感到了一阵疲惫,于是他先回到帐篷里去休息了。
等鲍德温回到帐篷没多久,又有一个曼努埃尔一世的使者到来,他带来了曼努埃尔一世的礼物,这已经是这几天的第三次了——同时,他还代自己的君主,郑重其事地邀请亚拉萨路的国王,以及他的挚友,还有他所愿意携带的任何一个人往君士坦丁堡去。
他承诺,无论国王带了多少人,一百人也好,一千人也好,一万人也好,他们的衣食住行和其他用度,都将由曼努埃尔一世承担。他以一个极其热切并且渴求的态度请求他们能够答应国王的邀请,即便说是卑躬屈膝也并不过分。
在场的人都有些神情古怪,尤其是安条克大公博希蒙德,他第一个提出,不会随着亚拉萨路国王鲍德温去君士坦丁堡,人们对此表示理解,他损失了一万多人,即便其中骑士并未超过一百之数,其他的全都是被雇佣来的士兵以及民夫,但这份损失对于安条克大公来说也是一个难以承受的打击。
虽然皇帝已经承诺,将会尽可能的弥补大公的损失。那他也知道,皇帝大概不会偿还全部,毕竟那些被烧掉的攻城器械已经证明了博希蒙德的无能,曼努埃尔一世只是为了安抚人心才这么表态——而在私下里,曼努埃尔一世已经不止一次的讥讽和斥责过他这个姻亲。
就算他愚蠢的跟到了君士坦丁堡,等待着他的依然也是曼努埃尔一世的白眼和冷淡。
既然如此,他又何必去自讨没趣呢?倒不如尽早返回安条克,蜷缩在自己的巢穴里,舔舐伤口。
“我和你一起去。”雷蒙说,他也是经过了一番考量才做出这个决定的,众人之所以神情古怪,就是猜到了曼努埃尔一世为什么会做出这样的邀请。
曼努埃尔一世大败的消息已经传到了君士坦丁堡,而他居然在战事未明的时候就舍弃了自己忠诚的臣子,将领,以及士兵,如同一个胆小鬼般的逃跑的行为,业已激怒了很多人,无论是君士坦丁堡之外,还是君士坦丁堡之内。
而对于君士坦丁堡的民众来说,推翻和杀死一位君主并不是什么罕见的事情,他们从来就是选择的,而不是被选择的。
可以说,若不是曼努埃尔一世早已杀死了他所有的兄弟,阉割了所有的子侄,而他的儿子只有六岁,他或许就再也没有了回到君士坦丁堡的机会。
站在暗中虎视眈眈的阴谋家可不止他那些死去的兄弟们,他这两千人的亲卫队,未必能够在这样诡异莫测的漩涡中起到什么太大的作用。
至于他的王后,也就是安条克大公博希蒙德三世的姐姐,康斯坦丝与雷蒙所生下的女儿并不得君士坦丁堡人的喜欢,君士坦丁堡虽然信奉的也是天主,但他们的政治体系偏向于东方,这位新王后却依然固执地以法兰克的头脑和行事手段来处理问题——因此树敌无数,所以也没法给曼努埃尔一世增添多少助力。
曼努埃尔一世需要一个新的盟友。当然,他不是在说阿尔斯兰二世,这个新的盟友除了亚拉萨路的国王之外,又能有谁呢?更不用说,这位年轻的国王身边还有一个被许多人所承认的小圣人。
若是说他在亚拉萨路所做的圣迹,还有可能是被伪造出来的。发生在曼努埃尔一世身上的事情,却让皇帝以及他身边的人不得不承认,这位秀美无比的骑士,正是天主所眷顾的,这份眷顾甚至已经满溢,影响到了他周围的人。
而那位同样年少的亚拉萨路国王,之前也有过那场在加利利海的大胜,在那场战役中,他们甚至让撒拉逊人的信仰之光努尔丁成了他们的俘虏。
在与罗姆苏丹的阿尔斯兰二世的战争中,他又是胜利者,裹挟着这样多的荣誉,他若是愿意站在曼努埃尔一世身边,曼努埃尔一世就有信心安抚君士坦丁堡的民众,平稳的度过这场危机。
第191章 君士坦丁堡的所见所闻(1)
“这不是一座城市,而是一个国家。”
塞萨尔住在亚拉萨路,又去过大马士革与阿颇勒,人们说,阿颇勒城堡有九个亚拉萨路那么大,事实上是有些夸张的,而且他们还将城堡周边的荒野,林地与河流全都囊括在内——虽然按照撒拉逊人的习俗,这些确实是城堡的一部分,就像是哈里发的宫殿也会有大片的自然景观。
而君士坦丁堡又有多大呢?
即便计算上周边的小城与丘陵,亚拉萨路也只有它的五十分之一……
“虽然,按照这些人的说法,这里应该叫做新罗马。”雷蒙坐在马上,侧身与自己的儿子大卫说到,虽然这些知识,教士在上历史课的时候应该说过,但又有什么能够比现场教学更直观的呢?
“君士坦丁一世曾经在耶路撒冷,特洛伊等地之间犹豫不决,但最终还是决定将他的新都城建立在这里,他将这里视作新的罗马城,可惜的是,最后民众们还是以他的名字来称呼这座城市——也就是君士坦丁堡的由来。
虽然说,这个名字也没什么不好的,君士坦丁原先的意思就是‘坚硬的’‘稳固的’,用在一个人身上固然不错,用在一座城市上就更是恰如其分,而且,原先君士坦丁堡的前身拜占庭,也是因为它是由一位名为拜占定的国王建造的关系才有此名,也算是一个传统。”
“那就是狄奥多西城墙吗?父亲。”大卫抬着头,满怀敬畏地问到。
“可不是么。”雷蒙回答的时候有些阴阳怪气。
有些事情他没法和自己的儿子说——事实上,戈弗雷,博希蒙德,雷蒙他们并不是初代十字军,在他们之前,最早抵达君士坦丁堡的是一群穷苦的农民。
教皇乌尔班二世最初只是想要召集一支由领主率领着骑士的队伍,可能只有数百人,来捍卫拜占庭,但谁让那时候欧罗巴正处在一个相当恶劣的状态呢。
从九世纪到十一世纪,维京人就在不断地滋扰海岸,劫掠居民,1094年,特大洪水又摧毁了法兰克南部,蝗虫与瘟疫接踵而至,第二年,干旱带来了大面积的饥荒——那时候人们都要以为世界末日就要降临了。
而就在这时,教皇的使者到来了,这些教士们一直就是舌灿莲花的代表,有了教皇的暗示,他们更是毫不吝惜力气和口水,在他们的讲道中,东方是那样的富饶与丰美,仿佛河流里都流着牛奶,树林里滴落蜂蜜,数之不尽的野兽与果实正等着人们随意采撷。
领主和骑士还在犹疑,农民们却立即相信了教士们的话——毕竟他们之前也是如此,教士们叫他们忍受君王与领主的统治,缴纳沉重的税赋,为城堡和教堂服劳役,他们都听了,现在只是让他们离开家乡,去另一个地方寻求生路,他们又怎么会有异议呢?
之后法兰克北部又发生了两次月食,南部发生了流星雨,这仿佛都是一种不好的征兆,又有人说,愿意去东征的人,身上出现了十字架的圣痕,而不肯离开家乡的人则会四肢水肿,在痛苦中死去,这种疾病被人视作圣安东尼施加的惩罚。
所以,在骑士们有所行动前,最先跟随着一个教士来到这里的是一万五千个穷苦的农民,他们破衣烂衫,只有木头的农具充作武器——而一开始的时候,君士坦丁堡的官员并没有拒绝他们,反而任由他们进了君士坦丁堡。
之后人们都不曾料想到的事情发生了。
君士坦丁堡被雷蒙称作一个国家,并不逾越,它是一整个海岬,形状与小亚细亚半岛非常相似,只是上下颠倒,左右镜像。
它位于博斯普鲁斯海峡西岸,坐落在一片小山丘上,一个像是翘起的大拇指的部分伸入海峡,浑圆的根部靠近马尔马拉海,北边是金角湾,东边扼守赫勒斯滂海的入口,西边居高临下俯瞰色雷斯平原。整个城区宛如一座天造地设的要塞,易守难攻。
它还是罗马帝国重要的军事大道埃格南地亚大道与小亚细亚地区军事公路的交汇点,是通往亚洲的必经之地,也是从黑海前往爱琴海的唯一通路。
而从海峡深入陆地的曲折海湾是一处条件极佳的自然港湾,自古以来就是世界各地商船汇集的地方,也由此给当地居民带来无穷无尽的财富,因此被人们命名为“金羊角”——在古希腊人的传说中,金羊是财富的象征。
而在君士坦丁堡的城中,这些穷苦的人们更是目不暇给,难以自抑——是的,君士坦丁堡中也有穷人,但就算是最穷的人,也能吃得起面包和淡酒,有得体的衣服穿,有屋子住,他们还能在房门上悬挂圣像,圣像上闪烁着金光,颜色艳丽。
而且这里有几百座教堂与礼拜堂,街道上有喷泉与水池,里面的水干净澄澈,在节假日的时候,还会有皇帝或是其他贵人分发食物,并招待他们进入竞技场观看斗兽表演。
这一切让这些形如骷髅的法兰克人一下子就昏了头,他们竟然开始抢劫身边的君士坦丁堡居民了……
在他们为了一双鞋子打得头破血流的时候,从惊愕中清醒过来的官员连忙叫来了守卫,把他们驱散,赶走了。】
其实又何止是这些穷人呢,在他们来到君士坦丁堡的时候,又何尝没有升起过邪恶的念头?与穷人相比,他们能看到的东西更多,圆顶、柱廊、鎏金的青铜雕像和纪念碑,还有犹如鸟群、鱼群般的书籍,精美的绘画、马赛克、奢华的家具以及珍贵大理石贴面装饰的墙壁……
但有了之前的穷人十字军,君士坦丁堡的皇帝不再有这个胆量允许大军入内,而要攻打这座城市——雷蒙还没狂妄到这个地步。
君士坦丁堡三面环海,只有一面对着辽阔的色雷斯平原,因此历代拜占庭皇帝,都在面对着平原的城墙——也就是著名的狄奥多西城墙上耗尽心力。
这道城墙连续修筑了七百年,直至现在,它已经成为了一道奇观。
第192章 君士坦丁堡的所见所闻(2)
与此同时,鲍德温与塞萨尔也在专注的凝视这道巍峨的巨型城墙,不曾亲眼目睹,只怕很少有人会相信,这是一座出自于人类工匠之手的建筑。
让塞萨尔来看,这道城墙简直就是供给泰坦巨人行走的阶梯。
在城墙的最外侧是一道无比宽阔的壕沟,宽阔到了什么样的程度呢?简单点来说,如果拜占庭人愿意将海水引入其中,它就是一条真正的河流,而在它的内侧(靠城墙),矗立着一道低矮的石墙。
石墙后是一条窄窄的空地,而空地的后方矗立着外城墙,外城墙的宽度足以供三部双轮马车并肩行驶,外层是经过精心切割的石灰岩块,核心则是石灰和碎砖压成的灰泥。不仅如此,据雷蒙所说,外城墙有着九十六座方形,八角形或者是六角形的塔楼,高度约在五十尺到六十尺左右,间距则是一百五十尺,也就是塔楼上的弓箭手的箭矢可以完全覆盖住的范围。
外城墙后的外城台高度约在三十尺,也就是说比外城墙矮,却要比外城墙外的地面高出很多,这就导致了,就算有人攻破了外城墙,他们的攻城器械也没有办法推到内城墙之下。
内城墙的宽度与外城墙相仿,同样有着九十六座塔楼,但都是半圆形的,面积也要比前者大很多,每一座塔楼上都有供给守城方射击,或者是投掷石块的城垛。
塔楼分做两层,上层和下层都有出入口,两层之间则是木梯,上层是供给守军守城之用,而下层则用来作为仓库——下层的通道可供城内的人们向守军提供食物、饮水以及弓箭石块等守城物资。
这段城墙就如同一条笔直的线,将君士坦丁堡以及被它俯瞰着的的色雷斯平原彻底的切割开。
不然,雷蒙也不会带着几分遗憾地说起之前的事情,像这样的雄城,不经允许,不经邀请,大军根本无法踏入其中。
相比起来,君士坦丁堡的海墙,也就是面对着大海的那三面城墙就要薄弱很多,但大海就是他们最好的天然屏障,除非敌人有着比他们更为强大的海军,才有可能攻破那些城墙。
看到这一景象,就连鲍德温都心平气和了不少。
在攻打福斯塔特的时候,拜占庭帝国曾经承诺将会派出一支强有力的舰队自尼罗河逆流而上来援助他们。但事实上,他们在攻打劳代岛的时候,拜占庭帝国虽然来了那么几艘船,但提供的帮助简直就是微乎其微。现在看来,也不怪曼努埃尔一世会如此吝啬,比起福斯塔特的战役,显而易见的,君士坦丁堡更需要这些舰船。
不过,这也从另一方面说明了拜占庭帝国的舰队已经不如原先那样的庞大和强悍。
“我们将从黄金门进入君士坦丁堡。”一旁前来迎接他们的一个大臣如此说。
他是一个三十如许的男人,正值盛年,身上披着深紫色的斗篷,两条黄金的肩带从胸前垂挂下来,衣襟上缀着闪亮的珍珠,人们一看,就知道他与拜占庭皇室有着亲密的关系。
但当其他人们称呼他的时候,使用的却是最高贵的阿莱克修斯——这个称呼可真是耐人寻味。
拜占庭帝国中各种称呼与名头数不胜数。它们有时候被创造出来,有时候则是是沿袭于古罗马帝国,或者是古希腊,而它们的含义也在不断的变化。但在科穆宁王朝中,“最高贵的”基本上都是给予曼努埃尔一世近亲的头衔。
鲍德温是个十分敏锐的人,他一眼就看出这位阿莱克修斯在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不但不感到骄傲或者喜悦,反而露出了耻辱的神情。而且他总是让鲍德温想起一个人,这个人不是别人,正是拜占庭帝国的皇帝曼努埃尔一世。
见到这个男性贵族露出了不怎么愉快的神情,一个宦官便匆忙跑了上来——他是这支队伍的礼仪官——他低声与这个叫做阿莱克修斯的人说了些什么,只见后者深深的吸了好几口气,才能转过身来以一个平常的面孔对着他们。
但之前的停顿和滞纳已经引起了一些人的注意。
他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但着实不该忘记这里的基督徒——从国王到骑士,几乎都是得到过天主恩赐的人,他们的听力远比普通人卓越得多,不一会儿,鲍德温就和塞萨尔交换了一个略带错愕的眼神。
原来,这位阿莱克修斯并不是曼努埃尔一世的侄子,或者是其他男性亲眷,他就是曼努埃尔一世的头生子,最为正统的继承人。
但就像是为了与拜占庭帝国的曼努埃尔一世联姻,亚拉萨路的国王阿马里克一世不得不与自己的妻子离婚——也就是宣布他们的婚约无效,才能迎娶拜占庭的公主那样,在曼努埃尔一世决定通过婚姻来进一步巩固他对安条克的宣称权时,他也早已有了妻子,妻子也已经与他有了一个儿子,两个女儿。
这完全符合常理,毕竟曼努埃尔一世今年已经快六十岁了,他与安条克大公博希蒙德三世的姐妹所生的儿子,只有六岁。
一个皇帝无论如何也不可能让自己的前四十年完全空窗,就算他对女色没有追求,他的臣子,父母和教首也会要求他尽快地结婚,生儿育女。
只是与阿马里克一世不同,曼努埃尔一世对之前的婚姻和他的这个长子毫无怜悯之情,也有可能是为了确保他在第二段婚姻中,所得的儿子能够拥有不容他人质疑的出身,在他宣布与自己的第一个妻子婚约无效后,他的儿子连同两个女儿都成为了私生子女。
这个身份在君士坦丁堡着实尴尬。虽然比起曼努埃尔一世那些侄子,他的长子不会遭到阉割与谋杀,但这也是在他父亲还在位的时候,等到他的弟弟继位——若是那时候他还没有建立起属于自己的势力,他的结果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有这样一份如此沉重的负担放在心头。这位年轻的贵族即便面色阴郁,也不会叫人觉得奇怪,他一边引导着基督徒的国王与骑士们穿过黄金门,一边向他们介绍着这座伟岸的城墙,以及所有的君士坦丁堡人为之骄傲的八门。
当他们来到城门前抬头仰望的时候,就算是塞萨尔都不由得发出了感叹声,黄金门的两侧城墙全部都使用了最为坚硬和致密的花岗岩,两侧顶端得有大量的浮雕和装饰,城门的用料可能是橡木或是橄榄木——塞萨尔不能确定,因为城门之上镀着一层厚重的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