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在翻阅户籍册时,郑杨的心头却是猛地一跳。
只因他看到这城中竟然有两人附和阴血之命。
上云道人也是兴奋,在郑杨耳中说道,“大收获,大收获啊!”
他不动声色地记住这两个人的名字和住址。
一个是在城西独居的老妪,姓赵。
另一个则是城外某个村子里年有二十七岁的青年。
他将这两条信息记在脑之中,随即面不改色地合上了户籍卷宗,仿佛只是例行公事般一无所获。
“看来,单从档案上,难以直接锁定凶徒。”
郑杨将手中的册子放下,语气平稳,“刘县令,带我们去殓房,我们要亲自查验那些遇害者的遗体。”
“啊,去……去殓房?”
刘春脸上肥肉一抖,显然对那等地方颇为畏惧,但他不敢违逆,连忙点头,“是,下官明白。只是……不敢隐瞒两位大人,如今殓房之中,只停放着八具尚未下葬的遗体。早些时候遇害的……因存放过久,已然腐坏不堪,为防止疫病,只能先行安葬了。”
“无妨,看过便知。”郑杨站起身,示意他前头带路。
而一旁的王逸则是对于郑杨这套行云流水的操作也是默默投去了崇拜的目光。
毕竟这可是他第一次办案,说实在话,心中还是有些没底,可有了郑杨,他一直未说话倒是显得颇有城府。
刘春不敢怠慢,引着郑杨和王逸穿过几重院落,向位于县衙僻静角落的殓房走去。
越靠近那里,空气中弥漫的那股若有若无的混合着石灰和腐败气息的味道便越发明显。
殓房阴冷,光线昏暗,只有几盏长明灯摇曳着豆大的火光。
八具盖着白布的尸体整齐地停放在冰冷的石台上,形状各异,但白布下勾勒出的轮廓,都隐约透着不祥。
郑杨是捕头出身,对此早已司空见惯。
他走上前,示意一旁的仵作掀开白布,逐一仔细查验。
王逸皱着眉头,也跟着查看。
当白布掀开,露出底下那扭曲,胸膛处有着巨大而狰狞创口的尸体时,他的呼吸也急促了几分。
郑杨看得仔细,那创口边缘皮肉翻卷,呈现出极不规则的撕裂状,仿佛是被巨力硬生生扯开,完全不是利刃所致。
此刻郑杨察觉到王逸状态不对,侧头低声道,“若不适,便去外面等候,不必勉强。”
王逸虽然是杀过人的,但是这些尸体放得太久,那味道确实是让他受不了。
王逸张了张嘴,想坚持,但鼻子抽动后最终还是点了点头,低声道,“有劳郑兄。”
随即转身快步走了出去,在殓房外的院子里深深吸了几口新鲜空气。
郑杨独自留在房内,检查得更为仔细。
果然,正如卷宗所述,所有遗体的肋骨都少了一根,而且断口处参差不齐,明显是被某种巨大的力量直接折断。
他甚至能想象出那秽人徒手插入受害者胸膛,暴力撕开皮肉,再硬生生掰断肋骨的血腥场景。
“手法凶残,力量远超常人……”
除此之外,尸体上并未留下其他有价值的线索。
就连系统也没触发,这让郑杨不由摇头。
要知道殓房可是他的福地,每每来到这里必然是有收获的,却不想这次落了个空。
仔细查验完八具遗体,郑杨直起身,用旁边准备好的清水净了净手,对刘春道,“可以了。”
刘春如释重负,连忙引着郑杨走殓房。
此时,夕阳已然西沉,天边只剩下最后一抹暗红的余晖。
刘春觑着天色,脸上又堆起了殷勤的笑容,“两位大人辛苦了一下午,想必已是饥渴劳累,下官已在后衙备下薄酒粗膳,一则为二位接风洗尘,二则也是聊表寸心,感谢大人为绵城百姓奔波。还请两位大人万万赏光。”
郑杨看了王逸一眼,见后者点了点头,“有劳刘县令了。”
接风宴设在后衙厅内。桌上菜肴颇为丰盛,虽不及呈都精致,但也是本地能拿出的最好水准,酒也是窖藏多年的佳酿。
刘春在一旁亲自作陪,忙前忙后,布菜斟酒,口中更是谀词如潮,什么年少有为,国之栋梁,绵城救星之类的话不绝于耳。
郑杨和王逸虽不喜这等官场应酬和阿谀奉承,但深知地方官如此做派也是常态,倒也不便过于冷面相对。
两人只是略略动筷,酒也喝得极少,多数时间只是听着刘春在那里唱独角戏。
郑杨偶尔问几句绵城风土,近期有无其他异常,便将话题引开。
酒宴过后,夜色已深。
刘春早已命人将县衙内最好的两间厢房收拾了出来,被褥帐幔皆是崭新,一应物品俱全。
“两位大人早些安歇,若有何需要,尽管吩咐门外值守的差役即可。”刘春说罢躬身告退。
郑杨进入安排给自己的房间,关好房门,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并无异样。
当即活动伸了个懒腰,别说今天什么事没做,可却是疲惫的紧。
他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绵城寂静,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犬吠。
关上窗户,郑杨便开始练习炼丹手法。
可上云道人却是在催促他,让他去取心脏,以做存命之用。
“小子,你磨磨蹭蹭的做什么呢?”
可郑杨却是摆手,甚至还白了他一眼,“慌什么,那两人又不会跑,这案子估计还要些时间,不急。”
上云道人嘴角抽抽,不过却也没多说什么,毕竟这郑杨的性子他已经是完全了解,再催他也没有用,况且现在这王逸就住在自己隔壁。
自己若是贸然行动,怕是会打草惊蛇。
可在这时,他的房门外却是被敲响。
王逸的声音也是传来,“郑兄,可睡下了?”
郑杨回应,“还没呢,王兄是有什么事?”
打开房门,郑杨却见王逸的脸色更加的惨白。
他也是面露难色一般,几欲纠结之下当即说道,“我的术法修行有些排异反应,可能会陷入假死状态,如此需要有人护法,所以……还请劳烦郑兄了。”
这王逸至被那双胞胎女子传送后,整个人就有些不对劲,只是郑杨未曾说出,没想到是因为术法的排异。
而他这个是所修行内异,危险更甚。
听着王逸话语,郑杨心中一喜,如此这般那自己就可放心出去了。
他当即拍了拍胸口,“王兄放心,你能对我说出,那便是十分信任我,请王兄专心解决排异反应,有我在必然不会有人打扰到你的。”
王逸点了点头,“如此麻烦王兄了。”
说着他便回到了房间之中,而郑杨当即让大黄狗守在他的门外,有任何异常都可第一时间通知到他。
不过等到王逸房间没有动静之后,郑杨就换好了另外一身衣服。
对于借命一事,他其实还是比较重视的,毕竟这借来的命,可能救他的命。
且上云道人恢复了瞬烟遁身神通,也能更好的让他行动。
心念一动,他整个人便是化为了一阵轻烟消失在着房间之中。
第121章 运气
郑杨周身青烟袅袅,如墨夜色中化作一道极淡的灰影,悄无声息地掠过县衙高墙。
此刻他心头仍有些许庆幸。
若不是王逸突然出现术法排异,说出自己会陷入假死的状态,自己今夜怕是难有机会脱身。
不过。
郑杨回头看了看,自己就出去一会,想来应该是不会出现什么问题的,况且还有大黄狗守着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
可这庆幸未持续片刻,他便觉体内死气如退潮般急速流逝,四肢百骸泛起一阵脱力的酸软。
那身形在空中微微一晃,青烟险些溃散,他连忙收敛心神,落在一处矮檐上,抬手按住胸口,呼吸变得有些急促。
“小子,怎么了,这才多久就无法坚持了?”
上云道人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带着几分嘲弄,“你如今不过二阶修为,催动瞬烟遁身可谓勉强。这神通和你之前用的其它神通不同。它得持续消耗死气,以你这点底子,撑不住才正常。”
郑杨闻言皱眉,指尖掐算着时间。
从县衙到这里数里路,他竟已觉气息紊乱,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似抽走了体内三成死气。
他沉声道,“这神通,以我之力最多能撑一盏茶的功夫。”
“再想使用,只怕得歇一个时辰再服用丹药才行。”
“嗯,推算的不错。”
上云道人听此分析点了点头,“这也是你的极限,现在知道心中也好有底,不然若是遇到危险打起来才知晓,那可就惨了。”
郑杨深深呼吸一口气。
说实在的,他这么久以来,可还没为了消耗死气发愁,现在用了这术法才知道自己的境界还是差得有点多了。
随后他也不再多言,借着夜色掩护,凭借身法掠过几条窄巷。
这城西多是贫民居住的土坯房,黑黢黢的屋檐连成一片,唯有远处一间矮房里透出微弱的油灯光晕,在沉沉夜色中像颗随时会熄灭的火星。
那便是赵姓老妪的住处。
他悄无声息地绕到房后,透过窗棂的缝隙向内望去。
那屋内陈设简陋,泥土地面扫得干净,靠墙摆着一张旧木桌,桌上放着一盏油灯,灯芯跳动着,将三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赵姓老妪坐在桌边的小板凳上,头发花白如霜,脊背佝偻弯曲,手里正捻着一根棉线,却因手抖得厉害,半天也没能穿过针孔。
她对面坐着个三十岁上下的妇人,粗布衣裙上打着好几块补丁,眼神焦灼地望着里屋。
里屋的木板床上,躺着个八九岁的孩童,身上盖着一床洗得发白的薄被,小脸烧得通红,眉头紧锁,偶尔发出一两声细碎的呻吟。
“就是她了。”
郑杨正在观察,可上云道人的脸突然从郑杨手臂上浮现,目光死死盯着老妪,声音里带着一丝急切,“小子,之前那个女娃娃你心慈手软,这次可别再犹豫。你看她那模样,心跳比烛火还弱,说不定哪天睡过去就醒不来了,与其浪费,不如给你借命。”
郑杨没有应声,目光落在那孩童身上。
孩子的嘴唇干裂起皮,呼吸也有些急促,显然病得不轻。
妇人突然站起身,走到床边摸了摸孩子的额头,眼泪瞬间涌了出来,声音带着哭腔,“娘,念儿这烧总退不下去,夜里还总说胡话,再这么拖下去,怕是……怕是撑不住了。还是得请大夫,可咱们家里……”
她说着,声音渐渐低了下去,双手绞着衣角,半晌才像是下定了决心,抬头看向老妪。
“上午我去城里买米,遇见了贾员外的管家。他说……贾员外愿意给十两银子,让我做他的侍妾。”
“要不我就……”
“住口!”
老妪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满是痛惜,“那贾员外都快六十了,家里妻妾成群,你去了哪里有好日子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