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点头:“第二种,那就是那座法坛并不是如我们所想的那般,是一座体积庞大且不能移动的死物,而是一座可以随时拆分运送的物件……说起来,大人你不说湖州那边已经起获了一座法坛吗?就没个图纸啥的传过来吗?”
所有人一起看向堂上的赵志凌。
赵志凌无奈的回应道:“此等邪魔外道之物,只怕当场就一把火烧了,纵使要上报,也没道理经本官之手啊。”
王文点了点头,目光忽然一转,望向左侧上首拨动念珠、始终一言不发的守安大和尚:“说起来,守安大师也是方外之人,就算没吃过猪肉,也总该见过猪跑吧?当真也完全不知道那座法坛长啥样?”
所有人的目光又一起投向左上首的守安大和尚。
守安大和尚哭笑不得的双手合十,轻颂了一声佛号后说道:“王大人,和尚是出家人,不沾荤腥。”
王文摆手:“比喻、比喻啊,意会就行了,你别较真啊!”
守安大和尚拨动着念珠,思索道:“和尚对道家之学谈不上熟络,以和尚浅薄之见,这等惯以大量生魂祭祀的邪魔外道之法,也大都效仿正统道家之法,讲究一个天时、地利、人和,上要应日月星辰、下要连山势地脉、中要合黄道吉日。”
“按理说,此三才之仪轨无一不是需要耗费大量时间去筹备的精细活儿,若是如此,那法坛应当是不便拆分移动才是。”
说到这里,他轻颂了一声佛号,强调:“然道家之学博大精深、包括万千,和尚也不过只是凭过往阅历妄自推测,诸位善信只可作为借鉴,万不可当真。”
堂内众人闻言,心头是既觉恍然大悟,又感到有些无奈。
若是季良老道在此,必定能给出一个把稳的判断……
而王文听完守安大和尚的言语,心头觉得恍然大悟之余,又感觉哪里不太对劲。
可到底是哪里不对劲,他一时间又转过不弯儿来,只能接着往下说:“很好,感谢守安大师的解惑!”
“现在,我们又得到了两个很重要的信息!”
“那就是,那座法坛必定存在,且极大可能性无法拆分移动……”
程先疑惑的开口道:“二虎,你方才说三个可能性,还有一个可能性没说呢。”
王文挺胸抬头、漫步于大堂中心:“这正是我马上要说的第三个可能性……”
他胸有成竹的侃侃而谈,轻易而据的便将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自己的身上,黄兴德甚至都在椅子上歪来外来看他的手里有没有小抄。
这个条理清晰、丝毫不怯场、嘴里连个脏字儿都没有的家伙,真是他家那个满嘴切口、两句话就骂娘、三句话就动手的缺心眼?
他不会是妖怪冒充的吧?
“基于那座法坛一定存在,且一定在城里的这个前提下,我们又得到了那座法坛无法拆分、不可移动的这个重要信息。”
“那么,就只剩下最后一可能性……那座法坛,存在于一个我们所有司天卫手足、漕帮弟兄都搜查不到的地方。”
此言一出,堂内所有人都齐齐一皱眉。
赵志凌略作思考后,沉声说道:“二虎你不妨将话说得明白一些。”
王文伸出右手,张开五指,掰着手指头:“这种地方,其实并不少,比如军营、漕粮仓、栖灵寺,再比如……”
他突然抬起头看向堂上的赵志凌:“大人您的官邸!”
霎时间,满堂皆静、落针可闻。
所有人都震惊的望着中心的王文,震惊于他的敢说……他们当然知晓,王文说的不是赵志凌的官邸。
许久,姜瑾才扭头对身畔的黄兴德低声道:“锥处囊中、其锋必现!”
王文咧着嘴,无声的笑。
这正是他所要达到的效果……大爷只是浑,可不是真的蠢啊!
第58章 明天上架,日万三天,求首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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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不做狗熊
姜瑾、黄兴德、王文爷仨从都司天监衙门后门出来时,天又已经黑了。
等候多时的漕帮弟兄们见到爷仨出来,连忙驱赶着马车上前迎接。
姜瑾站在马车旁,遥望着草市传来的喧哗烟火气,忽而笑道:“这回来了这么久,每天夜里不是在忙着杀人,就是在忙着找人,还未仔细感受过扬州的夜景……今晚不若走着回堂口?”
黄兴德捋着胡须笑道:“难得师哥有此雅兴,小弟自当陪同……师哥,请!”
“走吧。”
姜瑾也笑呵呵的伸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俩老头一个背着手、一个拢着手,顺着古老的青石板街道,慢悠悠的走进一片灯火辉煌里。
王文吊儿郎当的跟在两老头身后,目光没有焦距的浏览着华美的夜景。
两架马车缓缓跟在三人后边,车轱辘滚动在石板上的摇曳声,有些吵闹却又至于刺耳。
就仿佛,他们真会一路走到家……
不知走了多久,走在王文前边的黄兴德忽然头也不回的说道:“二虎,别琢磨了,这件事到此为止吧。”
王文难得没有跟他唱对台戏,但也没有吭声。
黄兴德回过头看他,轻声笑道:“我儿想做英雄?”
王文摇头:“我没想做英雄。”
黄兴德:“那你还想咬着不放?”
王文:“我只是不想做狗熊。”
黄兴德沉默不语。
姜瑾哈哈大笑。
他拍着自家师弟的肩头,冲着王文挑了根大拇指:“这孩子将来一定比你有出息!”
黄兴德无奈的看了自家师哥一眼,然后再次看向王文一眼,用很轻柔却很缓慢的语气,一句一顿的说道:“当年老帮主,也说你爹比咱有种、比咱有出息。”
姜瑾饶有兴致的看着王文,想看看这个他很是欣赏的师侄,会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道理我都懂。”
王文沉默许久,才轻声说道:“但我想,您二位并不想听我讲道理,那咱爷仨就唠点干的。”
黄兴德要开口,却被姜瑾按着肩膀给打断了,他笑着说道:“先听听孩子怎么说吧。”
王文冲姜瑾一抱拳,末了很认真的说道:“我知道您二位在担心些什么,我也知道赵志凌他们在避讳些什么,这个头的确不好出,做对了没多少人会记咱的情,做错了有的人落井下石……”
“但我想着,我们要是做对了,那些人就算不记我们的情,好像也没法子落井下石吧?”
姜瑾失笑道:“这个倒是!”
一但查获谁人与白莲教有干系,他也就失去落井下石的能力了。
“可是……”
姜瑾笑眯眯的问道:“你做这么多事,却什么好处都捞不着,你图个啥呢?”
他觉着,自家这个师侄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黄兴德看着王文,忧心忡忡的沉声说道:“你还是想当英雄!”
“我其实也不知道我图个啥……”
王文迎着老头那令他压力倍增的眼神,努力心平气和的说道:“我只是觉得,心头有点憋屈。”
姜瑾饶有兴致的追问道:“看不得权贵草菅人命?”
王文看了老头一眼,有些迟疑的说道:“大师伯,我要说眼不见心不烦,他们草菅人命关我屁事……您会不会觉着弟子心性太凉薄?”
“好好好,好一个‘关我屁事’!”
姜瑾于闹市之中旁若无人的抚掌大笑,干瘦的身形之上散发着的那股子洒脱飞扬的气势,颇有几分魏晋狂士的风姿:“不过既然你小子都觉着关你屁事了,那你还憋屈个啥劲儿?”
王文使劲儿刨了刨脑壳,努力去描述自己心头的那种感受:“弟子也不知咋说,反正就感觉有点牛不喝水强按头那味儿,人家舒舒服服的躺在家里,屁都还没崩一个,咱们这些人就跟丧家之犬一样夹着尾巴闻风而逃了……而我都还没想好,是先叫两声意思意思,还是干脆坐下来看看热闹呢,就有人按着我的脑袋说那些人惹不起、你别去闯祸。”
说到这里,他自己都觉着自己太不成熟,神情焦躁的说道:“可能弟子这人天生就是条上不得台面的贱命,我就是想不明白,那些人到底是比我多个脑袋,还是比我多条几把?他们咋就那么牛逼呢?难道他们有两条命吗?难道他们被杀不会死吗?”
姜瑾没有在意他的污言秽语,只是恰当的时候开口提点他:“你也只有一条命,你被杀也会死。”
“对啊!”
王文大力点头,试图将自己的思维从牛角尖里拽出来:“所以我应该怕他们,他们也应该怕我啊?可我现在怎么只瞧见我们怕他们,瞧不见他们怕我们呢?大师伯,这是为啥?”
姜瑾耐心的提醒他:“自古以来都是民不跟官斗,我们怕他们是理所应当的。”
“大师伯,这不是又绕回来了?”
王文又使劲儿的刨自个儿的脑壳:“官儿咋了?官儿就比我们多个脑袋、多条几把?还是官就多一条命,官被杀就不会死?”
他起先是想得明白这些道理的,也认可这些道理的。
后来他觉着不爽了,他就想不明白这些道理,也不认可这些道理了。
讲真的,王文其实怕死,毕竟他是死过一回的人。
但他想要活着,是想要滚烫、想要酣畅淋漓的活着。
而不是想要憋憋屈屈、行尸走肉、苟延残喘的活着。
他这辈子真的就只有这点念想了……
有种说法,讲人性是通过一个个锚点来固定的。
这些锚点,可以是爹妈、可以妻儿,也可以是理想、是遗憾,还可以是故乡、是远方……
总之,只要一个人还有在意的人和物,还有想念的事和情,他的人性就是有锚点的,他的人格就是稳定的。
反之,一个人的人性要是没了锚点,他的人格就会像断线的风筝那样,连他自己都控制不住要飞向何方……
从这个理论出发,王文作为一个魂穿者,过往稳固他人性的那些锚点,全都已经被时空那把大火烧了个精光。
他站在大周回头望,身后看不见爹娘、也看不妻儿,身旁没有亲朋、也没有故友,心头没有理想、也找不着遗憾,手里既没有房子、也没有车子……
连他娘的贷款,都没了。
全都没了!
他之所以还能有个人形,好像一个正常人这样活着,就是因为他还有“爽一把”这个念想,支撑着他维持着人形继续折腾。
是的。
爽,就是他如今最粗、最大的那一条锚点。
这个锚点,是他前世躺在ICU的病床上,伴随除颤器噼里啪啦的背景音乐,独自一人看完人生跑马灯,在他那悲催得扁平化的牛马一生的强烈怨气与不甘下,催生出来的一个锚点。
他前世死的时候怨气有多重,心头有多不甘。
爽一把这个锚点的执念,就有多深!
这也是他为何演起王二虎,比真王二虎还王二虎,并且从来都没有要作出任何改变的意思。
因为王二虎的人生剧本,本就是大男主爽剧。
想给这个剧本硬加悲情戏?
不可能!
他王文宁可玉石俱焚做半集的爽文男主,也决不苟延残喘做八百集的悲情男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