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如狱,我肉身成圣 第39节

  干练汉子腮帮子鼓得老高,目光闪烁了几次后,他忽然笑了,笑得咬牙切齿:“原来你都晓得哇?我还以为你老眼昏花,啥都看不清了呢!”

  黄兴德平平淡淡的点头:“这话咱记得以前给你讲过,今日再给你讲一次……二虎他爹是能走却没走,把活命的机会让给了咱,咱自然得带着他那一份儿一起活,你爹是本事不济、办事不力,他没了,咱该给他善后,但这事儿却怨不到咱的头上。”

  事实上,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想不通当年王强那个莽夫为啥要推他那一把,明明那莽夫有婆姨有娃儿、一身的牵挂,而他囫囵人一个,死了也干净……

  直到后来,他看着王二虎一天天的长大,他才明白,当年那个莽夫就是觉得他连个后人都没有,他要是没了,他们老黄家的香火就断了。

  他不是很懂这些祖传缺心眼的脑回路,到底是咋长的……

  明明旁人都是有了后人,就有了牵挂。

  那厮倒好,有了后人,反倒了无牵挂。

  那厮倒是痛快了,两眼一闭、两腿一蹬,心安理得的睡大觉去了。

  留下他一个连婚都未成过的良家少男,又当爹又当妈的过了半辈子。

  他上哪儿说理去?

  他说的认真,干练汉子却只是冷笑道:“死的不是你爹,你当然站着说话不腰疼!”

  黄兴德没有生气,毕竟他犯不着与一个将死之人置气,他自顾自的平静说道:“你晓得在咱眼里,你与二虎最大的不同之处,在哪里吗?”

  干练汉子梗着脖子咬牙切齿的冷笑。

  黄兴德淡淡的说道:“二虎对咱的不满,都在脸上、都在嘴里,他要是生咱的气,哪怕是出去给咱闯个祸让咱去头疼,也不会藏着掖着,他心里头记着的,都是咱待他的好儿,咱真要有个病啊灾的,他跑得比谁都快。”

  “你别觉得他浑就瞧不上他,谁人待他好、谁人待他不好,他心头明镜儿的……你真以为,你这些年给他使的那些绊子、上的那些眼药,他啥都不知道?你自个儿觉得可能吗?”

  干练汉子怔了怔,似是觉得这老头在诳自己。

  黄兴德淡笑道:“他之所以没找你的麻烦,只是因为你也是没爹的娃儿,只是因为他也觉得咱待你不公道……换做别人,坟头上的草都枯荣好几季了。”

  干练汉子只是冷笑,梗着脖子说道:“我不信!”

  黄兴德根本就不在乎他信不信,自顾自的说道:“而你,脸上、嘴里,挂着的都是咱的好儿,但心头却是一件都不肯记,反倒是咱那些无意间冷落了你的事儿,你是一桩都没给咱落下,桩桩件件都记得比谁都清楚……你心里已经被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破事填满了,看不见别人对你的好儿、也看不见咱给你的机会。”

  “但凡你今晚不端这碗茶进来,看在你爹的面子上,看在你给咱端茶倒水这么些年的份儿上,咱都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饶你一命。”

  “可你偏要一条道走到黑,行此欺师灭祖、大逆不道之事,咱能饶你,帮规也饶不得你。”

  干练汉子早已是满头大汗,两条腿也抖得跟寒冬腊月没穿秋裤一样。

  但听到这里,他却还强撑着冷笑道:“要杀就杀、要剐就剐,反正黄泉路上有人给我作伴儿,够本儿了!”

  “你说的是你们派去杀二虎的那些人吗?”

  黄兴德重重叹息着摇头:“你学二虎啥不好,非学他缺心眼,学又只学了个皮毛,要紧的东西你是一点都看不见……咱都能在这儿陪你磨牙,他那边咱会没有任何布置?你脑子里塞的都是大粪吗?”

  干练汉子瞳孔微缩,却还只是冷笑。

  黄兴德意兴阑珊的合上双眼,伸手一拂堂案。

  只听到“叮”的一声,一掌多长的灯簪子掉落在干练汉子的脚边:“给自个儿留个体面吧,你做的那些破事咱会给你收好,不会传出去,辱没了你家先人。”

  干练汉子满脸青筋暴起的慢慢弯腰,拾起脚边的灯簪子攥在手里,急促而沉重的心跳声在安静的大堂内回荡着……

  忽然,他猛地一个弓步上前,面容扭曲而狰狞的一招双峰贯耳,双拳夹击黄兴德的两侧太阳穴,指缝间的灯簪子在昏黄的灯光下一闪而逝。

  “咔吧。”

  清脆的骨鸣声响起,黄兴德面沉似水的收回白净的大手,而弓步上前双峰贯耳的干练汉子已然定格在他面前,双眼暴突、瞳孔扩散。

  黄兴德看着他惊恐的面容,怅然若失的自嘲道:“到底是老了……”

第50章 血流成河

  “大哥,这边也有人……”

  皎月之下,王文与徐二狗飞奔在一条条偏僻的巷弄之中,陈三刀飘在半空中以鬼魂对活人阳气的敏锐感知,为他二人导航。

  “再换条路!”

  王文心头焦灼如热锅上的蚂蚁,面上却还在即刻保持沉着冷静。

  徐二狗停下脚步,绞尽脑汁的思索了片刻,无奈的低声道:“大哥,没路了,回堂口的所有大街小巷,都有人把守!”

  “他妈的!”

  王文暴怒得眼睛都要喷出火来,一柄精钢银枪攥在他手心被他捏的是“吱吱”作响:“干这么大买卖,不盯着官府、不盯着都司天监,盯着老子这么个小角色做什么?”

  徐二狗也是心乱如麻,低声道:“大哥,许是你将弟兄们撵回家打草惊蛇了,他们这怕是要狗急跳墙啊!”

  他这么一说,王文越发心急如焚,索性把心一横,抬头道:“三刀,哪条路人最多?”

  陈三刀想了想,不太确定的说道:“好像就这条路人最多……”

  “干了!”

  王文横起精钢银枪一把拽下枪套:“我来开路,二狗你帮我盯着后背!”

  话还没说完,他就大步向前冲,脚步声又沉又急,在夜深人静的狭窄巷弄里反反复复的回荡,一人之势,却好似千军万马!

  他放声怒喝:“我是清河帮王二虎,诸位好汉与我王二虎往日无怨、近日无仇,谁若能行个方便放我回家,二虎感激不尽、必有后报,可若有人非要留下我,就莫怪二虎翻脸不认人……我认得你,我手中的枪可认不得你!”

  话音未落,两道人影自巷弄两侧的瓦檐上一跃而下,雪亮的钢刀反射着皎洁的月光,直劈而下。

  王文听到两侧传来的破空声,脚步不停,拧胯一抖精钢银枪,银亮的弧线在黯淡的巷弄里一闪而逝。

  “噗通”、“噗通”。

  王文抬脚走过,两声重物坠地声响起,淡淡的血腥气逸散而出。

  干脆利落的令追上来的徐二狗,心头都直冒寒气……

  这杀人杀的,比割草都麻利!

  “不怕死的,就来吧!”

  一枪刺死两人,王文反倒踏实了、不闹心了,身上那股野性的凶悍气势就如同干柴烈火般,见风就涨、一发不可收拾。

  或许大多数华夏男儿骨子里都恒定着两种状态。

  第一种状态,是且再忍一忍,只要还有办法,就再忍一忍。

  王文先前被这些狗贼堵得围着清河帮堂口转大半个时辰都没放弃,想的都是再找找,万一这些狗贼忽略了一条路呢?能不动手自然最好不动手不是?

  第二种状态,就是去他妈的,实在没有办法了,就舍得一身剐,皇帝都敢拉下马!

  王文现在就是……人都杀了,说啥都没用了,那就啥都不说了,血流成河吧!

  他倒提着精钢银枪大跨步的往前走,徐二狗在后边举着刀不住地四下张望,两侧房屋、房檐里到处都是影影绰绰的脚步声。

  “嘭。”

  一间房屋二楼的窗扉粉碎,一条膀大腰圆的壮汉跳出,抡圆了一口厚背大砍刀凌空一招势大力沉的力劈华山,直取王文头颅。

  “铛。”

  儿臂粗的乌沉沉的镔铁枪杆稳稳当当的架住了厚背大砍刀,横枪头顶之上的王文连双臂都没有颤抖一下。

  挥刀的壮汉一抬眼,便见到了一双凶暴的眸子,惊骇之下张口就要疾呼……

  “噗嗤。”

  架着厚背大砍刀的钢枪裹挟着沛然巨力顺势一搅,银亮的枪头丝滑的扫过壮汉的咽喉,壮汉缩成黄豆大小的眼眸骤然扩散,雄壮的身躯一瞬间便僵硬了。

  王文提枪前走,顺手将壮汉的头颅从他胸腔上摘了下来提在手里,动作流畅的就仿佛是在提一个空匣子……却是方才枪头一扫,已然将壮汉的头颅齐根斩断。

  他将这颗还蒙着黑面巾的人头提到面前轻轻抖了抖,黑面巾飘落,露出一张熟悉的人脸。

  “是大奎啊!”

  他笑眯眯的点头道:“好久不见呐!”

  方才这厮一蹦出来,他就认出这厮来了,毕竟这厮那人高马大的体格太具有辨识度,而且以前他们一起喝大酒时,这厮还曾向他们吹嘘过他这一路从天而降的刀法。

  只不过,认出来了又能怎样呢?

  他丑话已经说在前头了,这些人非不听,硬要往他枪头上闯,他能怎么办?

  难道这些人自己都不怕死,他还怕送这些人去死?

  所以呀,他也只能事后再打招呼了……

  他搁这儿笑得仿佛老友重逢,身后壮汉屹立不倒的无头尸体喷出两米多高的血雾,化作濛濛小雨飘落在王文身上……

  连半空中飘着的陈三刀望着这一幕都瑟瑟发抖,只觉得大哥不愧是大哥,还活着都能比他这个真鬼还像厉鬼。

  王文拎着人头继续往前走。

  黑暗中,小巷两侧传来一阵阵“并肩子上”、“双拳难敌四手”的低低怒喝声。

  便见一道又一道黑漆漆的人影挥舞着刀枪剑戟仿佛下饺子一般从两侧的房檐之上跃下,仿佛要以人海战术将王文的淹没。

  王文见状,随手便将手里的人头砸向一个同样提着大枪的人影,而后便一震大枪抖出一片绚烂的枪花,护住身前左右的同时,刺死一个又一个拎着刀剑却没有半分技术含量、浑身上下都是破绽的蠢货……

  “大哥,向前冲!”

  在他身后,徐二狗背靠着他奋力挥舞官刀,砍退一个又一个黑衣人……身为王文的头马,他当然不只有脑袋大脖子粗这两个长处,砍人他也是一把好手,比没激活阴差令前的王文也只差那么一点点。

  再加上他衣裳下边还穿了一层锁子连环甲,等闲人还真拿不下他。

  暗地里,废材厉鬼陈三刀急着直跳脚,却根本不敢靠近一个又一个样阳气似烈火的黑衣人,只能在徐二狗头上飘来飘去的碎碎念:“左边有个拿枪的摸上来,先干死他;右边有个拿棍的,先躲躲……”

  徐二狗被他指挥得手忙脚乱,恨不得给他也来一刀!

  二人背靠背的稳住阵脚,一步一步往前小巷尽头走去,留下一地横七竖八的尸体。

  没有声嘶力竭的大喝、咆哮。

  也没有多少兵刃碰撞的响亮金铁交击声。

  兵刃相接、四目相对,生死只在一念之间……

  血腥气渐渐变得浓郁刺鼻,半空中飘舞的废材厉鬼陈三刀,魂体都凝实了许多。

  “铛!”

  直到一声震得人耳膜刺痛的高亢金铁交击声,一步后退的徐二狗撞到了王文的身上。

  他诧异的扭头从王文肩膀上望过去,就看到一名腆着将军肚、手持一条熟铜棍的雄壮人影,站在小巷尽头,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那人脸上没有戴面巾,一张胡须拉碴、黑如生铁的大肉脸就那么大大方方露在外边,唉声叹气的望着他们。

  看清来人,徐二狗脑袋一缩,心头暗道一声苦也。

  “大侄砸(子)!”

  来人叹着气苦笑道:“你说你这又是何苦呢?你要不乱走,今晚啥事儿都不会有,为了一帮外人,逼得咱自家人窝里反,人脑子打出狗脑子,这个买卖咋算都亏本啊!”

  王文盯着来人,心头也一阵莫名的发虚。

  他紧了紧手里的钢枪,强行压制住心头的畏惧,沉声问道:“我家老头呢?”

  “已经上路啦!”

  来人惋惜的摇头:“你要搞快点,应当还追得上他……”

  王文蓦地瞪大了双眼,眼角几乎撕裂。

  他死死的咬着后槽牙,从胸腔里的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吼:“你他妈的……老子杀你全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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